一夜北風勁,禾苗縮在被窩裡睡得十分香甜。
奸細已經抓到,證明不是劉瑩,她很開心。
畢竟再怎麼喜歡一個男人,那也不能爲了得到對方就做違背道義和良心的事,不然就太下作了。
有人用力拍響窗戶。
雖在傷病之中,禾苗仍然很警覺,伸手握住長刀:“誰?”
窗外響起許南的聲音:“我,快開門。”
一定是劉瑩出事了!
禾苗迅速下牀,趿拉着鞋子跑過去,猛地拉開房門。
許南站在門外,身後幾個士兵擡着擔架。
“快送進來!”禾苗張羅着要安排,被許南伸手一撥,往屋裡一推,接着他一個旋身擋在她身前,披着的大氅罩上去,把她遮擋得嚴嚴實實。
禾苗後知後覺地覺得冷——她穿着裡衣就開了門,的確是有那麼一點不雅和寒冷。
許南的大氅帶着一股子清冷的風雪味道,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加上他前些日子的表白,很難讓人忽視和平靜。
禾苗打算去取自己的衣服,卻又再次被許南往裡推。
“讓讓,安靜一點,別添亂。”他說。
擔架擡進來,上頭躺着昏迷不醒的劉瑩。
劉瑩的臉色青白交加,明顯就是凍壞了。
禾苗問道:“處理過了?”
被凍壞的人不能突然擡到溫暖的房間裡,不然就會出事兒,必須用雪搓揉手腳,緩過來才能進行下一步治療。
許南的神色很凝重:“處理過了。”
他看着她,沉痛地說道:“申國使者、還有我們派出的使者,護送的軍隊,全軍覆沒,就在距離你中埋伏之地一百里的地方。”
禾苗傻住,悲痛的情緒瞬間瀰漫於胸。
她認爲這是虎賁軍的失職,倘若他們巡邏的距離再遠些,派出的崗哨再多幾個點,及時發現靖中人的陰謀,那就不會慘死這麼多人了。
“靖中人先是伏擊了申國使者,再假扮成申國使者,和劉瑩他們會面之後趁夜裡突然發難……”
許南面無表情地描述着當時的情景,雙手緊握成拳,眼裡閃着嗜血的光芒。
劉瑩是個聰明的女子,因着歷來申國使團來訪,她都參與其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當天夜裡,她秘密召集其他人商討此事,卻在這個過程中被人包了餃子。
幸運的是她有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二人迅速交換衣服後,她帶着一小隊人馬突圍逃走。
但最終也沒逃脫被追殺的命運,全軍覆沒,她自己也差點冷餓而死,還受了很重的傷。
整個隊伍,只剩下劉瑩一個活人。
禾苗見過劉瑩的侍衛,清秀斯文,始終護在她身旁,願意以身換得劉瑩求生,說明感情非同一般。
許南見她出神,問道:“在想什麼?”
禾苗脫口而出:“我在想,那個和劉瑩交換衣服,以己之身換她活命的侍衛,一定很喜歡她。”
許南沉默,她擡頭,看到一張無比嚴肅的臉。
禾苗先就心虛了:“我不該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這是女子的天性,她也沒辦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許南淡淡地道:“原來你是懂得這個的。”
怎麼扯到這個了?禾苗莫名其妙:“我當然曉得了。”
許南黯然,她是正常的女孩子,圓子對她好,她統統都懂得。
他對她好,她總是習慣性的忽視,不是因爲不懂,而是因爲不在意。
再或者,就是他做得太差,就算對她好也沒討着好。
他生硬地說:“劉瑩身上有些凍傷還要再處理一下,我讓軍醫來給你幫忙。”
禾苗應下,他便要走了,走到門口頓了頓,問道:“不要累着自己。”
“好,早些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說。”禾苗要把大氅還給他,他木着臉說:“你是在嫌棄它髒嗎?還是認爲我身體太差,少這麼一件衣服就會凍死?”
呃……禾苗心說,小的原本是關心您老啊,怎麼說得如此十惡不赦?
愛凍着就凍着唄,禾苗和他搖手再見:“不送。”
許南面無表情地大步往外走,冷硬的氣息嚇得親兵不敢出聲。
直至回房,副將在一旁給他彙報了這些天的事情,以及抓到內奸的事,他的情緒纔好了幾分。
送走副將,親兵幫他脫鎧甲,壯着膽子小聲問道:“將軍爲何不問候何校尉?她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您見面之後應該問問,表示關心的。”
許南詫異地道:“可她分明好很多了,若是不好,能跑來跑去的嗎?再問不是明知故問麼!”
他已經把自己的大氅脫給她穿着了,夠關心了吧?
當我沒說過……親兵啞然,問候與不問候一樣嗎?
關心一個人,不但要做,還要說出來的。
默默等着對方去發現也就罷了,還總是板着臉說難聽話,鬼才會喜歡你!
許南意識到親兵的沉默,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他沒有不恥下問這種良好習慣,便也跟着沉默了。
默默坐到桌邊連夜寫奏摺,滅了整個使團這種事,足夠掀起一場戰爭,他必須迅速將此事上報,以便上面迅速作出準備。
劉瑩是女子,許南等人找到她後只做了最基本的急救處理,細微的就沒有做。
禾苗給她解開衣服查看傷口,忍不住的嘆氣。
劉瑩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有兩根腳趾大概是保不住了,不過幸虧是傷在隱蔽之處,不然對於年輕女孩子來說,實在是一件太過殘酷的事。
查看過前面再看後背,衣衫褪下來,禾苗發出一聲低呼。
剛纔她還在慶幸劉瑩只是凍壞兩根腳趾頭,現在她卻是心如刀割,憤怒到無以復加。
劉瑩的背上慘不忍睹,雪白的肌膚被人用鋒利之物劃開,寫了無數的字在上面,再染以靛青。
第一句是:“背信棄義之徒。”
第二句是:“東方重華弒母殺弟,國破家亡,斷子絕孫!”
第三句是:“何蓑衣背信棄義,陰險卑鄙,妻離子散!”
第四句是:“我等着你們——魏紫昭。”
這就是劉瑩之所以能活下來的原因。
她是靖中人對酈國的挑釁和羞辱,同時還是一件鋒利的武器。
禾苗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