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重華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不會輕易被韋太后的花言巧語所矇蔽。
他拂袖起身:“兩條路。第一條,韋柔薄葬,不入妃陵;
第二條,徹查到底,看韋柔究竟是否被錯怪,若真是冤枉,不妨給她個清白,讓真正做了壞事的人接受懲罰。”
韋太后當然希望事情到此爲止,不敢逼迫太緊,嗚嗚咽咽地哭:
“先帝啊,先帝,你怎麼不把我帶走,留下我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婆在這裡遭罪……”
鍾唯唯好生鄙視,這女人真是鬼迷心竅了。
這麼能幹的長子繼承了帝位,她不說好好安享晚年,逗逗孫子吃吃糖,偏要來瞎攪和。
祁王那個混球真的就這麼好?
不,應該是祁王更好掌控,韋太后愛的是權勢,而不是兒子吧?
“走吧。”重華無視痛哭的韋太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天陰沉沉的,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一樣。
重華氣悶的在雪地裡走得飛快,親孃生成這樣,真是人世間第一大憋屈事。
看着煩,還不能真把她怎麼樣。
氣呼呼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鍾唯唯來。
回頭一看,見她小跑着跟在自己身後,小臉跑得紅彤彤的。
見他看來,就衝他明媚一笑。
不是諂媚討好虛僞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明媚的笑。
重華心裡的陰霾因此而減淡了不少,他朝她伸手:“過來。”
鍾唯唯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裡,低聲說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這麼乖?
重華注視着鍾唯唯的眼睛,從她眼裡看到了滿滿的同情和憐憫。
如果他比較慘,她就會心疼讓步,那麼……
他的眼神更黯淡了幾分,聲音嘶啞:“說起來輕鬆,畢竟是自己的親孃,怎麼可能不難過?”
鍾唯唯眼裡果然露出幾分心疼之意。
重華想起又又當初打動她,就是憑着一臉的無辜可憐相。
再加上時不時地蹦出一句“反正沒人喜歡我,反正我都沒人要”她就徹底心軟,把又又護在了她的羽翼下。
於是更憂傷了幾分:“明知她偏心不疼我,但聽到她到了這時候還要把阿姐的事推到我身上,真是忍不住……”
重華的長姐,端仁長公主,很小就被送去聖女宮生活學習。
十四歲時恰逢前任酈國聖女病死,一路衝殺,戰勝了其他對手,做上了新任的酈國聖女,過着差不多與世隔絕、斷情絕愛的生活。
正是因爲她做了聖女,韋太后才能地位超然,打敗呂氏,坐穩了皇后之位。
雖說有個做聖女的姐姐,對重華有好處,但這並不是先帝挑選重華做繼承人的原因,不然先帝爲何不挑祁王?
所以韋太后當年把長女推出去,更多是爲了她自己,並不是爲了重華。
因此她把這個事完全推到重華身上,非常無恥。
重華低聲道:“你可能不知道,長姐的事我是有責任的。當年母后要把她送走,父皇曾問她的意思。
她的確說了只要父母雙親和弟弟安好,她願意出去。也是因爲有了她的庇護,我才能安然走到今天。
長姐從小一直待我很好,竭盡全力照顧我,韋柔說我沒有玩伴,只能和她一起玩,其實不是,我的玩伴是長姐。
皇父把我帶在身邊,雖說也是精心照顧,但更多是嚴厲,不許我有一點點錯處,不然輕則不許吃飯,重則打罵。
他又是男人,又忙,經常有管不到的地方。
長姐只比我大兩歲,卻無微不至照顧我,我在蒼山多年,魑魅魍魎去了一撥又一撥。
有些人是父皇安排的暗衛打發掉的,也有很多人是長姐藉助聖女宮的力量替我拔除的。
有道是長姐如母,她真正做到了。當年她離開時,我捨不得她,拉着她哭。
她寬慰我說,讓我努力學習,等到有本領了就去接她回來,但實際上,等我懂事了,我知道她永遠都不能回來了。
甚至於我想彌補她都沒有辦法,反而越欠越多。
她正當花季,卻要一輩子孤獨寂寞,東嶺的聖女年紀比她大很多,奸詐刻薄,成日找她麻煩。
因爲酈國在鬥茶大會上總是輸,國力衰微不如從前,她甚至於還要竭力周旋。
又要保證酈國的形象不受影響,又要千方百計協調容忍東嶺聖女的有意刁難。”
重華真情流露,不用裝可憐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鍾唯唯咬咬脣,左右看看。
見周圍沒有人跟着,天色也還暗,就快速地抱了他的胳膊一下,再迅速鬆開。
規規矩矩站在一旁,一臉嚴肅:“陛下勵精圖治,酈國一定會重新興旺起來,到時候長公主就能揚眉吐氣了。”
雖然只是一觸即分,而且只是小面積的接觸,但對於鍾唯唯來說,卻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進步。
這說明,她更進一步願意接受他了。
不怪他拖着又又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不怪他沒辦法和她解釋清楚當年的事。
也不嫌棄他是個親孃都討厭,揹着一身爛債,都不知道能不能還清,說不定哪天就被人亂刀砍死的窩囊皇帝了。
重華看着鍾唯唯,一連說了幾個“我”字,都沒辦法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他只想把她狠狠抱在懷裡,一次性搞定,省得夜長夢多,她轉眼又反悔跑掉。
於是他非常嚴肅地建議:“天寒地凍的,離天亮也還早,不如回去補眠?”
然而,鍾唯唯很清楚他那副漂亮嚴肅的皮囊下面掩藏着怎樣的禍心。
她看一看天色,盡職盡責地提醒他:“陛下,您該上朝了。明天就封印了,昨天又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您今早不去,有些人又要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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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他不能反駁,於是萬分後悔。
自己當初真是鬼迷了心竅,鍾唯唯每次遇到韋太后刁難他,都會站出來幫他說話,爲什麼那時候他要和她賭氣呢?
真是夠傻。
機會一去不復返,重華蔫頭巴腦地去了,鍾唯唯站在雪地裡目送御駕走遠,慢吞吞回了清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