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世上有一種人,就是偏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但有些人卻恰好相反:別人能做到的事,他卻偏生做不到。
其實每個人做得最好的只是他自己,誰都做不好別人。
鐵手曾在“碎夢刀”一案中空手破長刀,今天便在“一言堂”裡獨鬥長槍。
不止長槍,也有短槍。
鐵手破長短槍。
槍攻到。
廿三支槍,有的攻上,有的攻下,有的槍中鋒而入。有的欺偏鋒而至,還有的卻故意刺空,讓他既無退路,又不能閃躲。──要是反攻?至少有六柄槍等着他身上的血窟窿!
但鐵手不退。
不進。
自古進退雍容難──但鐵手在此際既不進也不退,卻一點也不難。
他雙手一交,左臂內封,右臂外格,大喝一聲,如炸起一道驚雷,又一招“如封似閉”遞了出去!
他用這一招,扭斷了公孫腳頭的“丈二神槍”,也用同一式,震斷了長孫腳、長孫角的“門神短槍”;亦用這同一招一式,將“尖酸刻薄”四柄“搶鋒槍”蕩裂──但現在卻絕無可能。
因爲對方有廿三人。
二十三支槍。
槍槍戳向不同的方位,長短不一,招式不同──他怎可能一掌將這廿三名好漢的絕命神槍全都封殺架開?
可是偏生他能。
他這招,不是格向來槍,而是憑空而施。
他雙手交錯間,竟震起兩股大力,使得在左邊的敵手,把樁不住,往右邊的敵人撞去;前面的敵人,收勢不及,亦往後面的同夥衝去!
於是,對手不是互撞在一起,就是互相消減了攻勢。
攻擊已給瓦解。
鐵手仍站在那兒,紋風不動,如封似閉,吐氣揚聲。
他激起一股罡氣。
氣流激盪,粉碎了來敵的攻擊。
──道法自然,生於元氣。元氣生天地,天地生萬物。人或草物,皆有其氣。然所稟之氣,展轉推本,即混一之元氣也。內聚以爲源,久之不竭,表裡逐通,泉之不涸,四肢堅固,能令用之,被股四固。氣有道乃生。靜則得之,躁則失之,靈氣在心,一來一逝,其細無內,其他無外。
鐵手所運用的,正是這種“氣”──而不只是力。
力,最多隻能拗斷一人之槍,但把場中人乃至天時、地利、人和的氣場善加運用,則要斷二十三人之兵刃,決非難事。
這種以防守爲攻擊的方式,與一般武林中人的出招並不一樣:
正如若有人抓着你的手腕,你的自然反應便是鼓脹手臂,推撞力扯,這反而會引發對方力抗到底,比鬥蠻力;但鐵手的方式,則是順其自然,反面放鬆自己,順應來勢,借對方全身或全部之力氣,在吞吐間反過來將對手擊倒。
──所以他這一招“如封似閉”,真的能“封”掉“閉”去敵人窮兇極惡的攻擊,對手強大狠毒的攻勢。
他依然巍然不動,氣定神閒。
只聽有人喝了一聲:
“好!”
喝彩的是“山神”孫忠三。
有人喊了一聲:
“我來!”
出場的是“山犬”孫屠狗。
他站了出來,窄衣短打,不浮不躁,手持長槍,不長不短,完全合乎兵器之王:槍之格式。
他平常看來浮囂,但而今他一站出來,槍一在手,他整個人都變了:
變得沉着練達,剽悍冷靜;雖殺氣騰騰,但英華內斂。
他向鐵手抱拳:“請。”
鐵手一看,臉上已有尊敬之色,也揖道:“請。”
兩人出乎前都很嚴肅、很禮貌、很互相尊重。
但到了真正要出手的一剎那,兩人神情又完全不同了:
孫屠狗又回覆了他的浮囂張狂和玩世不恭,鐵手則照樣流露出一種風淡雲閒的氣派雍容來。
他們是在生死相搏,相互敬重對方是個好對手,但一旦在真正交手的時侯,他們又回覆了“玩”的態度:
──惟當是一種“玩樂”,才能毫無顧礙的發揮出自己最佳的狀態,最高的潛力來!
只不過,孫屠狗“玩”的方式,是一種”飛揚跋扈”的態度,而鐵手“玩”的風格,則是意逸神閒。
孫屠狗先行開式,先是一招:“鋪地錦式”,壓馬沉腰爲禮,然後一進步出手,便真是開步如風,偷步如釘,一招“太公釣魚”,急刺鐵手咽喉。
鐵手一仰頭,一伸手,捉住槍尖。
衆人“呀”了一聲,又驚又震:
驚的是,孫屠狗才一發招,鐵手便不能再用他那招“如封似閉”應敵了!
震的是,鐵手這隨便一伸手,便抓住了“正法堂”裡第二號人物“神槍會”裡第一流高手孫屠狗的槍尖!
鐵手是捉住了孫屠狗的槍尖,可是並未能震裂槍身,也未能及時奪了過來,孫屠狗已然變招:
“鷂子撲鵪鶉”!
這一招專破纏手,手退反壓,險中求勝,撥草尋蛇,滾手直剁,既掩刺鐵手窩心穴,更追拮鐵手**!
鐵手冷哼一聲,開左步,抱月式,一矮身的“跌坐青蓮”,盪開槍勢!
沒料孫屠狗卻借槍勢一蕩之力,拖槍回扎,一招“推山塞海式”,自下飛決鐵手臉門!
鐵手一見來勢,也借“穩坐青蓮”式作交叉步,一招“恨地無環”,左拳覆,右拳仰,陰陽手已扣往來槍!
兩人自第一招鐵手單手捉住槍尖後,第二招二人均見險象,但第三招鐵手又雙手纏住槍身,兩人再度僵持!
他們交手三招,出手有度,招招有來歷,式式有法度。
只見孫屠狗忽然齜了齜牙,(原來他嘴裡真的長有四顆惡犬般的尖齒)他把槍尖一沉捺轉,“燕子揉水”之勢已成,鐵手如不放手,若不槍斷,就得臂毀;要是放手,眼看他就要砸步撮槍,刺出他槍法中最霸氣的一式:
“橫斷一條龍!”
究竟鐵手放不放手?
要不要放手!
──要放手,他可應付得來孫屠狗緊接下來的攻勢?
──要是不放手,他就算能製得住孫屠狗,又豈能把“一言堂”,“正法堂”裡各路“神槍會”好手盡皆打垮?
像他眼前的處境,打贏了會枉結深仇,一旦打輸了,就得蒙上不白之冤,到這地步,他該如何進退、自處是好?
奇怪的是,一人面對這麼多大敵的鐵手,仍然氣態雍容,舉止有度,臉含微笑,依然曲體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