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二手相觸,就像槍碰着劍,劍砸着了槍:
星花四濺。
──那絕對不是手。
至少不是普通的手:
而是兵器。
──極其犀利的兵器!
兩人一觸即攻,點到即止。
這兩大高手,顯然都有意去秤一秤對方的斤兩,但卻都無意作玉石之焚,是以招出得快,也收得速!
所不同的是:鐵手是一收招就跳開,孫忠三則是一收招就變招:
跨出:
出擊!
出手快。
且有力。
──這纔是真正的快招:沒有任何一絲花巧,不搞任何花式。
不但快,還選取了最直接最準確最短的距離下手!
──那纔是真正的有力,沒有任何一點力量是多餘的、浪費的、虛耗的。
不但有力,而且還抓準了時機不容對方作任何閃躲招架退避騰挪。
他已打了下去!
擊中要害!
這回他的手已不是槍。
手已回覆了原來的“手”!
──擒拿手!
他雙手一沉,拿住了鐵手的雙腿。
鐵手退不及。
──他沒想到孫忠三會輕易攻他的下盤。
鐵手避不及。
──他的腿法絕沒有手法靈便。
鐵手挺不住。
──的確,他的下盤便是他的弱點。
“山神”一下子便覷準了,一招便減出了,所以第一招發槍,只是“投石問路”,這第二招纔是真正的攻襲。
饒是鐵手,也給拿住了雙腿。
他下盤功夫不如何,但內力沉宏,孫忠三一時拔不起他。
可是他已受制。
他先勢已失。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雙肘一沉,雙手疾遞,同時抓住了孫忠三的雙臂,並且扣住了、拿穩了。
這剎間,一個在京城刑部出了名的鐵手神捕,跟一名山東武林出了名的山神刑判,一個拿住了對方的雙腿、一個扣住了對方的雙手,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山神的額上,鐵手的臉上,都有:
汗。
火的聲音。
衆人手上的火把,發出裂帛似的啞笑聲。
人的聲音。
衆人在場中不管是鼻翼翕開不已、還是張大口喘息不已、甚至是根本屏住了呼吸的,夾雜成爲一種扭曲的、變異的調子。
大家都盯着場中。
眼神裡沒有聲音:
只有驚、疑、震、怖:
──誰贏?誰輸?
決戰的結果往往就是這樣:
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決鬥的下場也通常如是:
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可是人能不能不戰不鬥?
不。
不能。
不管被迫的或自願的,人總要與人、與事、與天地、乃至與自己作戰,不管是分勝負、定輸贏、還是判生死、決存亡。
終於有了聲音。
──場中也終於有了動作。
聲音來自人羣中。
是劉猛禽,他尖銳的語音像鐵騎進裂、銀瓶乍破的劃裂了黑夜、割開了月色、還扇起了風撥亮了燈:
“別打下──人絕對不是鐵手殺的!他是無辜的!”
大家更靜了下來。
──如果視線是箭、是矢,猛禽早已給亂箭穿心、千瘡百孔了。
彷彿連火舌也不笑了。
連場中所有的槍尖都在閃爍着邪異的冷鋒,在等他讓下。
他也已只有說下去了,且說得聲嘶力竭,像一頭在抑着傷痛已久而今才撕裂長嗥的禽獸:
“我剛纔一直在跟蹤着他,來到緋紅軒這棵紫微樹下──”
他猛獸般喘息着,咆哮着:
“──他來的時候,小紅已經死了!”
孫屠狗的眼神冷得像每天習慣了都要屠宰禽畜的屠戶,但語音也跋扈尖銳得像一隻養了七年而今才初嘗一刀剖進腹腔之痛的豬:
“你憑什麼說他是無辜的?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
猛禽一時無言。
無語。
──對,他跟鐵手是一夥兒來到“一言堂”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維護鐵手?誰知道他講的話是不是真的?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份殺害孫小紅?誰知道?
忽聽一個聲音打斜裡插入、從斜裡說出淬金厲鐵的正氣來:
“他說的是真的。”
孫屠狗一句就回了過去,就像一記還手反擊:“爲什麼?!”
“因爲我剛纔也跟蹤着他,一路過來這裡。”
說話的人是襲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