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端早就聽說過“血纛”門下的“磨屍成漿”酷刑,再加上知道万俟英號稱“奪命三郎”,也是“乾坤五彥”中人,頗想見他一見,遂點了點頭,依然坐下!
不多時,“血影殿”外,閃進一位英姿颯爽.猿臂蜂腰,年約二十七八的青衣少年!
這少年貌相身材,相當英挺.但眉目之間,卻隱隱蘊有一股常人所無的兇狠陰鷙之氣!
他一進“血影殿”,便瞥見皇甫端坐在長桌之前,不由先微微一愕!然後才搶步躬身,向“血影神嫗”洪曼曼,抱拳含笑說道:“小侄万俟英,參見師叔!”
洪曼曼獰笑擺手說道:“英兒少禮,我替你引介一位與你齊名的年輕好手!”
話完,指皇甫端說道:“這是‘血淚七友’兄妹,共同培植的徒兒‘七絕玉龍’皇甫端!……”
再復指着万俟英,向皇甫端說道:“皇甫老弟,這是我師侄万俟英,人稱‘奪命三郎’,與你同被武林人物,列名最傑出的年輕好手‘乾坤五彥’之內!”
万俟英聞言之下,趕緊搶前一步,目注皇甫端,抱拳笑道:“皇甫兄!小弟久仰七絕玉龍英名,今日可稱幸會!”
皇甫端也站起身形,拱手笑道:“万俟兄的‘奪命三郎’四字,威震乾坤,皇甫端亦復心儀甚久!”
万俟英與皇甫端略一寒暄,洪曼曼便自問道:“英兒,你替我把本門叛徒楊玉坤,擒回了嗎?”
万俟英躬身答道:“啓稟師叔,小侄是巧遇楊玉坤,並知道他私出‘血影谷’,背叛師門,遂將其點倒擒來,交請師叔酌情發落!”
洪曼曼冷笑一聲,目閃厲芒說道:“本門處置叛徒,向有定例,還談什麼酌情發落?”
万俟英低聲說道;“師叔執行門規,小侄不敢勸阻,但今日有外客在座,可否……”
洪曼曼不等万俟英話完,便搖手獰笑說道:“不必避忌,我是特意把這皇甫老弟留下,參觀本門處置叛徒大典!”
說到此處,目注“血影殿”中的值役弟子,厲聲叱道:“帶楊玉坤!”。
值役弟子躬身領命,便去到殿外,擡進一個已被万俟英點了“暈穴”的紫衣少年拋在地下!
洪曼曼目光向左一注,厲聲叫道:“捲簾!”
殿左一名侍女.應聲拉動繩索,把左壁上所懸掛的一大幅竹簾,慢慢捲起!
皇甫端舉目一看.不禁劍眉微蹙!
原來壁上簾內,是一巨穴,穴中放着一隻奇巨無比的虎頭石磨!
所謂“虎頭”,就是在石磨流漿之處,雕鐫了一個神像森厲的可怖虎頭,血口箕張,利齒若劍,牙佔之間,石色並已爲積血所污,成爲紫黑!
洪曼曼見竹簾已卷,石磨已現,遂對万俟英叫道:“英兒,你去把逆徒楊玉坤的穴道解開,使他恢復知覺!”
万俟英躬身領命,走到楊玉坤身前,微凝功勁,駢指三點,便替這紫衣少年,解了穴道!
楊玉坤從神智昏迷中,剛剛甦醒過來,尚未睜開雙目,洪曼曼便冷笑叫道:“楊玉坤,你且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麼所在?”
楊玉坤既是“血影谷”中逃徒,自然聽得山洪曼曼的語音,故而他不必睜眼,便已嚇得體若篩糠般,抖個不住!
洪曼曼目閃兇光,厲聲叫道:“楊玉坤,你既這樣膿包,怎麼還敢背叛‘血纛’一派?
來,你們且取只山猿,試驗‘摧魂磨’的威力,給這逆徒看看,纔好在磨他的肉體以前,先磨磨他的靈魂!”
值役弟子聞言,立即捉來一隻歡蹦亂跳的猿猴,活生生地。塞入磨孔,推動石磨!
猿猴本已善啼,再經受如此慘刑,那種淒厲啼聲,簡直令人酸鼻,不忍入耳!
皇甫端則熱血沸騰,幾度躍躍欲試,要想推座而起,毀掉那具虎頭石磨!
但他衡情度勢之下,終於強自忍耐,對這慘絕人寰的當前情況,視若無睹;展眼間,那隻猿猴的全身骨肉,業已磨完,化成一大灘血漿,從那石磨虎口之中,泉涌流出,落在磨前一隻巨大木桶以內!
“血影神嫗”洪曼曼見猿猴業已磨完,遂目注俯伏在長桌之前,觳觫得已面無人色的楊玉坤,厲聲問道:“暢玉坤,你已目睹‘摧魂磨’的威力,如今該你來領受本門家法的慈悲了!”
楊玉坤顫聲叫道:“太……太婆開……恩,請……賜坤兒一死,免……免受這這……這生磨血肉之刑!”
洪曼曼搖廠搖頭,冷笑說道:“犯了本門中其他規戒,均可通融,惟處置叛逆重罪,或褻瀆‘血纛符令’之徒,則一律推入‘摧魂磨’,磨成肉漿血水!我無法對你特加寬容,你還是認命了吧!”
楊玉坤聞言,知道生機已絕,遂長嘆一聲說道:“太婆既然不肯寬饒,則楊玉坤也只有拜謝師恩,領受奉門大法的了!”
說完,立即略爲整頓衣衫,向“血影神嫗”洪曼曼,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但身軀才俯,兩蓬奇亮光雨,卻從他左右雙手之中,電疾飛出!
右手發出的一蓬光雨,是打向“血影神嫗”洪曼曼!左手發出的一蓬光雨,是打向“奪命三郎”万俟英!
包括洪曼曼在內的“血纛”門下諸人,誰也不曾想到楊玉坤居然敢在“血影殿”中,下此毒手!
但皇甫端卻旁觀者清,他一聲狂笑,引袖凌空猛拂,並揚眉叫道:楊玉坤,你企圖弒師叛上,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可休怪我皇甫端多管閒事了”
話音未落,袖風先至,竟捲住楊玉坤所發的兩蓬光雨,凌空倒飛地,向他回敬而去!
這兩蓬光雨,是數十根見血封喉的淬毒飛針,如今則掃數貫人了楊玉坤的胸腹面門等處!
重傷之下,再加奇毒,楊玉坤自然一命嗚呼,但也使他逃脫了被“摧魂磨”把全身骨肉,磨成血漿的一場劫數!
皇甫端見楊玉坤已死,遂再度站起身形,向洪曼曼長揖笑道:“皇甫端激於義憤,魯莽出手,自知狂妄不當,敬請洪太婆海量寬容,莫加怪罪!”
這“激於義憤”四字,用得太妙,使洪曼曼無話相駁,只好索性“哈哈”笑道:“皇甫老弟,我怎會怪你,還要謝謝你呢!若非你眼明手快,見義勇爲,我老婆子與万俟英可能均難免傷在逆徒的淬毒飛針之下!”
皇甫端含笑說道:“洪太婆說哪裡話來,前輩神功,豈會輕易受人暗算?既承寬容免責,皇甫端就此告辭!”
洪曼曼點頭說道:“好,我們等‘兩代英雄會’上,再交代今日的未了之事!
你替我老婆子,向‘血淚七友’兄妹,代爲問候!”
說完,又復轉過臉去,對万俟英笑道:“英兒,你與皇甫老弟,均是‘乾坤五彥’中人,不妨代我送客!”
万俟英躬身笑道:“啓稟師叔,小侄也想告辭,我還要去見我恩師,叩安問好!”
洪曼曼目光一轉,含笑點頭,万俟英遂與皇甫端相偕出得“血影殿”,走至“血影谷”外!
出了“血影谷”,万俟英忽向皇甫端笑道:“皇甫兄,小弟久仰盛名,今日見了你的絕藝英姿,更爲心折!故而有句話兒想說,卻又有些不便啓齒!”
皇甫端揚眉笑道:“万俟兄有話儘管請說!”
万俟英目閃精芒,朗聲笑道:“皇甫兄的‘七絕玉龍’之說,譽滿武林,万俟英的‘奪命三郎’四字,也有些小小威望!我們既然一同名列‘乾坤五彥’之中,不如索性撮土爲香,結爲金蘭之好!”
皇甫端“哦”了一聲,目注万俟英說道:“万俟兄,你……”
万俟英不等皇甫端發話,便自接口笑道:“皇甫兄倘若願意答應小弟的高攀之請,當然最好!否則,也不必勉強!”
皇甫端含笑道:“万俟兄既然見愛,皇甫端哪有不識擡舉之理?你顯然年歲較長,我定要叫你大哥的了!”
万俟英聞言大喜,兩人一敘年庚,果然是万俟英爲兄!皇甫端爲弟!
撮土爲香,一盟在地以後,万俟英便以一副關切神色,向皇甫端笑道:“皇甫賢弟,我們如今一定蘭盟,已成兄弟,兄弟便有樁懷疑甚久之事,要向賢弟請教?”
皇甫端微笑說道:“大哥要問何事?小弟知無不答!”
万俟英皺眉說道:“血淚七友兄妹在當代武林中,行輩既尊,聲名又正,賢弟既受這七位奇俠教誨薰陶,‘七絕玉龍,四字,更復騰譽衆口,卻爲何近來江湖間屢有流言,說是賢弟做出了幾件罪孽深重之事?”
皇甫端嘆息一聲說道:“多謝大哥關懷,小弟一向珍惜羽毛,頗知自愛!師門戒律,更極森嚴,哪裡敢爲非作歹?”
万俟英皺眉說道:“我也知道以賢弟的人品之高,決不會做出什麼不當行徑!
但傳言頗甚,衆口鑠金。”
皇甫端搖了搖手,接口說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是被一無恥兇徒,冒用‘七絕玉龍皇甫端’的名號所害!”
万俟英訝然問道:“這無恥兇徒是誰?”
皇甫端劍眉雙挑,厲聲說道:“小弟若是知道此人是誰?早就找上門去,與他生死一搏!”
万俟英含笑說道:“賢弟且將他怎樣冒用你名號爲惡之事,向我說上一遍,或許愚兄能幫你推斷出什麼蛛絲馬跡。”
皇甫端長嘆一聲,遂把對方在“苗嶺”、“幕阜山”以及川東江邊等處,三度冒名爲惡情形,向万俟英詳述一遍。
万俟英靜靜聽完,皺眉說道:“賢弟,這樁事兒,真夠複雜,其中竟有三個皇甫端呢!”
皇甫端愕然問道:“大哥此語何來?”
万俟英笑道:“賢弟在被‘川東七豪’包圍苦戰之時,難道不曾看出那臨危現身,使你得脫險境的,是第三皇甫端嗎?”
皇甫端苦笑說道:“我當時確也覺得那廝既然苦苦害我,爲何又臨危救我,似乎自相矛盾?”
万俟英笑道:“就從這矛盾之上,便可看出有三個皇甫端!賢弟本人,是第一皇甫端,那苦苦害你的,是第二皇甫端,在川東江邊,臨危救你的,是第三皇甫端!”
皇甫端搖頭說道:“大哥推斷得雖然有理,但普天下有兩個貌相相同之人,業已不易,卻哪裡去找三個?”
万俟英看他一眼,微微說道:“天下事,何奇不有?芸芸衆生之中,三人同貌,並不算多,但怪就怪在全是武林人物,便未免太湊巧了!”
皇甫端頓足恨聲說道:“這種又怪又巧之事,簡直弄得我心煩意亂!”
万俟英想了一想說道:“賢弟對於苦苦害你的第二皇甫端,究竟是誰?自然難加推斷!但對於臨危救你的第三皇甫端是誰?總應該摸得着一些邊際!”
皇甫端苦笑連聲,搖頭說道:“我不僅摸不着邊,並覺得第三皇甫端的身份,可能比第二皇甫端,更難猜測!”
万俟英沉思有頃,揚眉笑道:“賢弟,我對於查察第三皇甫端究竟是誰之事,到想出了一條妙計!”
皇甫端精神一振,目注万俟英,急急問道:”大哥有何妙策?”
万俟英目光閃閃,含笑說道:“我認爲第三皇甫端在川東江邊出現一事,決非偶然!”
皇甫端點頭說道:”我也認爲偶然得不會這般湊巧!”
万俟英笑道:“既非偶然,則這位第三皇甫端,必與賢弟關係密切,時時暗隨在你的身畔,防範那第二皇甫端,再對你有甚不利之舉!”
皇甫端微笑說道:“小弟不太同意大哥的這種想法,因爲我不相信那第三皇甫端會對我如此好法?”
万俟英目光一閃,含笑說道:“賢弟若是不信,我們便試試如何?”
皇甫端揚眉問道:“大哥此語何意?”
万俟英目注皇甫端,低聲笑道:“我想用一種巧妙方法,引逗那第三皇甫端現身,便可知道他是否暗護賢弟?井探出這位怪人,究竟是何身份?”
皇甫端軒眉笑道:“大哥這種想法,確甚奇妙,但小弟如今井未涉險,那第三皇甫端也未必便在近處。”
万俟英笑道:“我們可以故佈疑陣,由我假扮第二皇甫端,使賢弟陷身於莫大危機之內,豈非便可把第三皇甫端誘出來嗎?”
皇甫端聽得拊掌笑道:“妙極,妙極,但大哥身材高矮,雖與小弟彷彿,面貌卻不相同……”
万俟英不等皇甫端話完,便自含笑說道:“不必面貌相同,我只要戴上一具黑布頭罩,也就可以應付!好在這是一個騙局,只要等那第三皇甫端出現之後,便立即向他解釋誤會!”
皇甫端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大哥此計絕妙,我們於何時何地開始?”
万俟英想了一想說道:“時間便定今夜,地點則在我所住的‘血手坪’上!因爲我叔父爲了準備參與‘兩代英雄會’,正自閉關練功,一切可隨我做主。”
皇甫端問道:“‘血手坪’在何處?”
万俟英伸手一指,含笑答道:“就從‘血影谷’南行,第二座高峰的半腰便是!但爲求情況逼真起見,賢弟於初更左右來時,我們便以仇敵姿態,愚兄並設置幾樁惡毒安排,賢弟只消略加小心,包管有驚無險,安然無事!”
皇甫端點頭笑道:“大哥放心,我們既然唱戲,便唱得精彩一些,你的安排,無妨儘量惡毒,我也把你當做真的第二皇甫端一樣,小心應付便了廠万俟英點頭笑道:“這樣纔對,賢弟於初更左右,趕到‘血手坪’便了,愚兄且先去佈置一切。”
說完,向皇甫端微一舉手,便自向南馳去!
皇甫端目送這位結盟義兄”奪命三郎”万俟英的背影,從臉上浮起了一絲神秘微笑!
他隨意閒遊,眺覽“邛崍”景色,等待時到初更,再去“血手坪”上赴約!
皇甫端剛剛負手漫步走到一片不大深密的小林之前,突然林中有人狂笑作歌,高聲唱道:“天道好,天道定無虧,報應循環誰得免?須知天網總恢恢!
禍福在人爲!”
皇甫端聽這歌聲,彷彿有點耳熟,不禁駐足蹙眉,忖度怍歌人是何身份?
他念頭才動,一位神情冷酷的灰衣老翁,已自林中緩步走出,向皇甫端厲聲冷笑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皇甫端,你總想不到在這‘邛崍山’中,又復與我這討厭老鬼相遇!”
皇甫端一見這神情冷酷的灰衣老翁,竟是“鐵面天曹”獨孤奇,遂不禁又驚又喜地,抱拳笑道:“後學皇甫端,參見獨孤前輩!”
獨孤奇閃身一旁,不肯受禮,冷然說道:“我老頭子生平獨來獨往,與任何宗派,皆無淵源,故而彼此間不必有甚前輩之稱。”
皇甫端笑道:“江湖敘禮,年長爲尊,老前輩縱然仍把皇甫端,視爲萬惡兇徒,我也不會有失應守禮義!”
獨孤奇目射寒芒,厲聲說道:“難道你始終不肯承認所犯罪過?”
皇甫端苦笑問道:“獨孤前輩,經過川東江邊那一場惡鬥以後.所有罪孽,都由假皇甫端親口承認,獨孤老前輩怎麼還對我……”
獨孤奇不等皇甫端話完,便即接口說道:“我有兩點理由,仍不能把你放過!”
皇甫端好生不服地,揚眉問道:“我要請教這兩點是什麼理由?老前輩既然替天行道,總不能不教而誅!”
獨孤奇“哼”了一聲,點頭說道:“好,我告訴你,第一點理由是那日的假皇甫端,出現得不合情理!他既一再害你,應該藏在暗中看你慘遭冤死,才覺快意,爲何竟在危機一發之際,反而承認罪惡,出面救你?”
皇甫端苦笑說道:“我怎麼知道他爲何如此作法?”
獨孤奇冷然說道:“故而,換句話說這第一點理由,就是我懷疑你與那假皇甫端,是勾連一氣,由他出面來故意使你脫罪!”
皇甫端搖頭嘆道:“獨孤老前輩,你疑心得是否過分一點?”
獨孤奇目閃厲芒答道:“在我替天行道,爲武林中剪除敗類,造福江湖的立場看來,對於惡跡昭彰之輩,是寧枉勿縱,應該寧使一家哭,莫使一路哭!”
皇甫端雙眉微蹙,目注獨孤奇問道:“獨孤老前輩,請恕皇甫端放肆,常言道得好:‘天道無虧!’你這‘寧枉勿縱’主張,雖然不無理由,但卻決非‘天道’,只是‘霸道’!”
獨孤奇怒聲叱道:“天道也好,霸道也好,反正你難逃公道!”
皇甫端苦笑說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我再請教老前輩,第二個放我不過的理由,又是什麼?”
獨孤奇道:“第一個理由,是我不相信那假皇甫端是萬惡之輩,第二個理由,則是我相信你們並非勾連一氣,真皇甫端乃屬無辜之人!”
皇甫端驚訝萬分問道:“老前輩既然相信我是無辜之人,爲何還放不過?”
獨孤奇冷笑答道:“你要弄明白些,我只相信真皇甫端是無辜之人,並非相信你是無辜之人!”
皇甫端膛目問道:“此話怎講?”
獨孤奇揚眉狂笑說道:“因爲我無法確定你究竟是無辜的真皇甫端?抑或是萬惡的假皇甫端?恐怕你自己也無法證明真假!”
皇甫端聽得果然一怔,搔首說道:“這……這……”
獨孤奇冷笑說道:“如何?連你自己都無法證明真假,我更無法分辨,只好不管你是真是假,一律行誅!你縱死九泉,也僅能抱怨情屈命不屈了!”
皇甫端靜靜聽完這位“鐵面天曹”獨孤奇所說,不禁劍眉雙挑,發出一陣厲聲狂笑!說道:“我笑你這位‘鐵面天曹’枉自位列‘七友三兇十四煞,一奇雙怪兩神仙’中,卻是盜名欺世之輩!”
獨孤奇忽聽皇甫端對自己如此出言不遜,不禁又奇又怒地,厲聲問道:“皇甫端,你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竟敢說我是欺世盜名之徒!”
皇甫端冷然問道:“你既稱‘鐵面天曹’,應該是湛然無私,替武林中主持正義!你對於證據確鑿的惡徒,不敢制裁!對於負屈含冤的俠士,卻不斷凌逼!‘無私’兩字,何顏承當?倘若以你來代表天道,簡直是蒼天饋憤!”
獨孤奇被他罵得鐵面發青.厲聲叱道:“皇甫端,你不要信口胡言,證據確鑿的惡徒何在?”
皇甫端伸手向“血影谷”中一指,應聲答道:“就在這‘血影谷’內!”
獨孤奇看了一眼,搖頭說道:“胡說,這‘血影谷’是‘血影神嫗’洪曼曼的修真之所!”
皇甫端冷笑問道:“你進入過‘血影谷’?登過‘血影殿’嗎?”
獨孤奇搖頭答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我未曾與這位‘血影神嫗’,打過交道!”
皇甫端聽得劍眉雙挑,縱聲狂笑說道:“‘血影谷’中,‘血影殿’上,擺設着那一大具‘摧魂虎頭石磨’,不知從磨口之內,流出多少血漿,你這‘鐵面天曹’,難道未曾聽說過嗎?”
獨孤奇臉上-熱,窘然無語!
皇甫端冷笑說道:“以人爲豆,磨肉成漿,這種慘絕人寰舉措,算不算得惡徒?偌大的‘摧魂虎頭石磨’,擺在‘血影殿中,算不算得證據?罪惡滔天,天曹不報,專凌弱小,公道何存?”
獨孤奇那張鐵面,由白變青,由青變紫,業已羞窘得成了豬肝顏色!
皇甫端見狀,神情和緩地,微笑說道:“其實在下又何嘗不知道老前輩的苦衷?老前輩俠肝義膽,對於這些惡跡,怎會不思制裁?但‘血纛三兇’,互爲勾結,聲勢極其浩大!老前輩則一向獨來獨往,隻手難以迴天,故而只好暫加容忍,等待時機,也就是‘不是天道不報,只是時辰未到’之理!”
獨孤奇聽得長嘆一聲說道:“想不到你竟是我知音,完全猜對了我的苦衷心事!”
皇甫端神情更變,變得滿面春風,向獨孤奇長揖爲禮,躬身含笑說道:“多謝老前輩知音之許,但老前輩既能對‘血影神嫗’洪曼曼等,暫加容忍,爲何不能對皇甫端容忍須臾?給我一個洗刷沉冤,還諸清白機會!”
獨孤奇被皇甫端一會兒猛罵,一會兒猛捧,倒弄得有些啼笑皆非,遂目注這位“七絕玉龍”問道:“你要我容忍多久?是否又推到‘兩代英雄會’後?”
皇甫端搖手笑道:“不必,不必,老前輩倘若有意成全,你只要暫時不對我問罪,容忍到明日清晨便可!”
獨孤奇愕然說道:“明日清晨?你怎能把如許沉冤,在一夜之間,就洗刷得乾乾淨淨?”
皇甫端揚眉笑道:“我有好朋友幫忙!”
獨孤奇問道:“你所謂的好朋友是誰?”
皇甫端含笑答道:“是我新結拜的盟兄,‘奪命三郎’万俟英!”
獨孤奇皺眉說道:“万俟英又能幫你什麼忙呢?”
皇甫端遂把自己與万俟英所定之計,向獨孤奇詳細說了一遍。
獨孤奇搖頭說道:“這種計兒,能濟何事?慢說第三皇甫端未必出現,就算果然出現,也對你洗刷沉冤之事,無甚幫助。”
皇甫端軒眉笑道:“我認爲天下事巧合萬端,或許三位皇甫端,今夜會全在‘邛崍山’的‘血手坪”上出現!”
獨孤奇失笑說道:“你想得太如意了,只怕……”
皇甫端不等獨孤奇話完,顧自接口笑道:“老前輩不要管我想得是否如意,我只問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兒?”
獨孤奇慨然答道:“好!我今夜就悄悄掩去‘血手坪’,暗加察看,一切是或非,均於明晨論斷就是!”
皇甫端含笑說道:“老前輩光看不行,我還想請你也在今夜的這場好戲之中,扮演上一個角色!”
獨孤奇莫名其妙地,瞠目問道:“你要我扮演什麼角色?”
皇甫端笑道:“老前輩扮演第三皇甫端如何?”
獨孤奇“咦”了一聲問道:“你與万俟英,不是定計引誘那第三皇甫端現身嗎?怎又要我扮他呢?”
皇甫端目閃奇光,揚眉答道:“我是打算萬一那第三皇甫端不出現時,便由老前輩代爲出現!”
獨孤奇問道:“你要我以第三皇甫端的身份出現,有何用意?”
皇甫端含笑答道:“我以爲幫我忙的第三皇甫端出現之後,那一再嫁禍害我的第二皇甫端,也會隨即出現,便可令老前輩明白我這第一皇甫端,委實是含冤負屈!”
獨孤奇“哦”了一聲,點頭說道:“若是如此?我不妨試上一試……”
話方至此,忽然眉頭一蹙,沉吟說道:“我假扮第三皇甫端,倒是無妨,但容貌方面卻……”
皇甫端不等獨孤奇再往下講,隨即含笑說道:“老前輩也和‘奪命三郎’万俟英一樣,用方黑巾,罩住頭面便可!”
獨孤奇聞言笑道:“這樣說來,我應該去早一點纔好!”
皇甫端點頭笑道:“老前輩應該初更以前,悄悄到達,覓地隱身,方可察看一切!”
獨孤奇目光如電,盯在皇甫端的臉上,沉聲說道:“我去便去,你卻不許趁機偷偷溜走!”
皇甫端哈哈大笑說道:“老前輩儘管放心,天網恢恢終有報,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這次縱然溜掉,下次遇見你時.豈非坐實罪行無可僥倖!何況好容易纔有了今夜這洗刷沉冤機會,我怎肯輕易放棄?”
獨孤奇點頭說道:“但願你能洗刷沉冤,因爲今夜初更的‘血手坪’頭,大概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完以後,這位“鐵面天曹”,便即飄然而去!
皇甫端見獨孤奇去後,便即負手蹀躞,進入一種沉思狀態!
直等斜陽落盡,夜色四起,他才馳往“血手坪”,到了坪上,恰好是初更時分!
這“血手坪”的範圍不小,在“血手神駝”万俟空的修真洞府之前,有片摩天峭壁,壁上深深印着一隻血紅手印!
皇甫端纔到坪上,便見有根半人高的石樁,樁上磷光閃閃,寫着:“‘七絕玉龍’如有膽?請到石樁三步前!”
皇甫端慢說已知這石樁字跡,是盟兄“奪命三郎”万俟英假扮的第二皇甫端所書,便是真正的第二皇甫端所布陷阱,他也一樣不肯示弱,而加硬闖!
誰知他緩步走向石樁,尚差尺許,未到達三步遠近之時,石樁便“砰”然一聲,自行爆炸!
照說万俟英的佈置,只是虛應故事,威力不會太強,但這石樁爆力,居然着實不弱!
石火星飛,四散如雨,皇甫端不及閃避,胸腹間中了不少!
但他內功極好,卻是夷然無傷!
石樁裂開後,這“血手坪”上,突然響起了“哼”的一聲冷笑!
笑聲一發即收,令人聽不出來自何處。但“血手坪”的接近中心部分,卻有塊圓形山石,向下墜落,形成一個深黑石穴!
石穴邊緣,也同時現出了“對我來”三個磷光字跡!
皇甫端劍眉雙挑,毫不遲疑地,便向那“對我來”三個字兒,大踏步地走去!
皇甫端走到距離黑石穴,約莫三尺之際,突然石地微震,響起了一片“隆隆”聲息!
隨着這片“隆隆”聲息,“血手坪”上,又現出了八個洞穴。
連前共是九個洞穴,作一環形,皇甫端所立之處,便恰巧是這九洞成環的中心位置!
換句話說,皇甫端是被這九個石穴,團團圍住!
皇甫端起初倒是一驚,但見那石穴,每個均只有碗口大小,遂不禁發出一陣狂笑,厲聲叫道:“假皇甫端,慢說這九個小小石穴,便算你把我困在虎穴龍潭之中,皇甫端又復何懼?”
他語音方落,便有“哼”“轟”兩種聲息,隨之而起!
“哼”是又有人發出一聲冷笑!
“轟”是後九個洞穴之中,同時噴出了熊熊火光!
這些火光是垂直上噴,噴起三丈來高,轟轟發發,勢極猛烈,成爲九根三丈來高的火柱!
如此一來,皇甫端立即皺眉,因爲他被火柱圍困,無法脫身,除非是先行用“一鶴沖天”絕技,筆直拔起四丈,然後變式橫飛,方能出得這火柱包圍圈外!
但人總是人,不是飛鳥,若用“一鶴沖天”身法,拔空四丈,一是太難,縱算功力奇高,能夠辦到,也必勢衰力竭,哪裡可以橫飛變向?
皇甫端一面躊躇無策,一面又被那九根熊熊火柱,烤炙得肌膚生痛之時,一陣厲聲狂笑,驀然騰空而起!然後又落在原地。
這陣笑聲,是綿長不絕,不是一發便收,令人聽得出發自那片印有“血手”的石壁之後!
果然,笑聲才歇之下,便由石壁後,轉出一人。
這人猿臂蜂腰,身材極爲俊挺,但卻用一塊黑巾,把頭部整個罩住,只留兩個跟孔,使人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
皇甫端一眼便知這人就是自己新結義的盟兄,假扮“假皇甫端”的“奪命三郎”万俟英!
万俟英從容緩步地,走到那“九宮火柱”之前,隔着火光,向皇甫端厲聲狂笑說道:“皇甫端,這次你大概除了肋生雙翅以外,絕難再僥倖逃生!我倒要看看‘血淚七友’兄妹,或那專門搗蛋的‘第三皇甫端’,是否能夠及時趕來救你?”
皇甫端傲然叫道:“假皇甫端,你莫要得意,須知賞善罰惡,天道無虧,或許專司報應的公正神明,就在你身旁咫尺!”
万俟英哈哈大笑說道:“我不信有甚鬼,縱或真有神明出現,我便連他也一井燒死!”
話方至此,“血手坪”西端壁上,一大叢矮樹之中,突然飛落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也用黑巾罩頭,但從他的身材步履中,使皇甫端人眼便知是“鐵面天曹”獨孤奇!
獨孤奇人一出現,万俟英便厲聲問道:“來者何人?趕快通出名姓!”
獨孤奇冷然答道:“我就是你適才所說專門搗蛋的‘第三皇甫端’!你呢?你是什麼東西?”
万俟英狂笑說道:“你是專門保護真皇甫端的假皇甫端,我是專門陷害真皇甫端的假皇甫端,換句話說,你是‘第三皇甫端’,我是‘第二皇甫端’!”
獨孤奇“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我是順天行道之輩,你是逆天行事之人!”
万俟英獰笑說道:“你何必強分順逆,順天又有何福?逆天又有何禍?”
獨孤奇淡淡笑道:“順天者昌,逆天者滅,福禍之報,就在眼前!”
万俟英哈哈一笑說道:“我從來就不相信有甚‘報應’之語!”
獨孤奇厲聲叱道:“你既不相信,我就給你嚐嚐滋味!”
一面說話,一面便揚起右掌,向万俟英作勢欲擊。
皇甫端在“九宮火柱”包圍之中,看得急忙叫道:“老前輩莫要出手,這不是萬惡不赦的第二皇甫端,他是我新結盟的異姓兄長!”
獨孤奇縮掌不發地,目注万俟英.愕然問道:“你們在搞些什麼名堂,你到底是誰?”
万俟英伸手把罩頭黑巾摘掉,露出本來面目,向獨孤奇含笑說道:“在下万俟英,人稱‘奪命三郎’,是我皇甫端賢弟的結義兄長!”
獨孤奇越發不解問道:“你們既是結盟兄弟,卻爲何耍出這套把戲?是故意作弄我嗎?”
万俟英陪笑說道:“老人家不要動怒,你看了第一套把戲,雖然覺得糊塗,但你看了我第二套把戲之後,便會恍然大悟!”
獨孤奇點頭說道:“好,你且把第二套把戲,耍來給我看看!”
万俟英招手笑道:“老人家請過來!”
獨孤奇緩步走過,高聲問道:“你要我過來則甚?”
万俟英指着“血手坪”上的一根小小木樁,揚眉笑道:“老人家請將這根木樁拔起,把樁上字跡,細看一遍,便可明明白白!”
獨孤奇聞言,遂伸手拔起木樁,果見樁上密密麻麻地,寫着不少字跡!
但他注目細看之下,並未曾明明白白地,瞭然於胸!反弄得糊里糊塗地,暈頭轉向!
原來獨孤奇剛把木樁拔起,便自那樁洞之中,騰起一片無形五色的迷魂香霧!
他在觀看樁上字跡之際,迷魂香霧即已嗅人鼻中,等到獨孤奇覺得有異,全身業已綿軟無力!
万俟英利用這“血手坪”上的原有機關,佈置得巧妙異常,那木樁洞中,竟繼迷魂香霧之後,又噴出一蓬其白如銀的“天蠶絲網”!
獨孤奇神智未泯,但四肢卻綿軟得無法動轉,遂樁那蓬絲網,網了個結結實實!
万俟英見獨孤奇所扮第三皇甫端,已被“天蠶絲網”網住以後,便得意已極地,縱聲狂笑!
皇甫端愕然問道:“大哥,你這樣發笑則甚?”
万俟英怪笑答道:“當世武林之中,共有三個皇甫端,今夜全聚‘血手坪’上,而第一皇甫端,及第三皇甫端,卻均被我這第二皇甫端制住,叫我怎不發笑?”
獨孤奇聽得向那被困在”九宮火柱”中的皇甫端,愕然問道:“皇甫端.你們到底是在弄些什麼花樣?”
皇甫端失笑說道:“不瞞老前輩說,我們今天本想扮場好戲,誰知卻陰差陽錯地,弄得一塌糊塗……”
万俟英不等皇甫端說完,竟自冷笑說道:“皇甫端,你不要再悶在葫蘆裡了,我‘奪命三郎’万俟英,便是一再設計害你的第二皇甫端呢!”
皇甫端大吃一驚,詫聲叫道:“大哥……”
万俟英狂笑說道:“你怎麼還要叫我大哥?我哪裡願意與你義結金蘭?無非是想把你騙到‘血手坪’來,加以處置而已!”
皇甫端聽他說得煞有介事,起初倒着實吃了一驚,但旋又失笑說道:“万俟大哥,你是在與小弟取笑,你決不可能便是那無惡不作的假皇甫端!”
万俟英冷笑問道:“爲什麼不可能?”
皇甫端笑道:“因爲你身材雖然與我彷彿,容貌卻與我並不一樣!”
万俟英揚眉一笑,哂然說道:”要和你容貌一樣,還不容易?”
說完,轉過身去,從懷中取出一具製作得極爲精美的人皮頭套,套在臉上,回頭笑道:“皇甫端,你再看看,我如今像你不像?”
皇甫端與獨孤奇同時注目,果見万俟英戴上這具人皮頭罩以後,貌相竟與皇甫端,完全相似。
獨孤奇“咦”了一聲問道:“万俟英!你真是那萬惡不作的假皇甫端嗎?你那人皮頭套,爲何能製作得與真皇甫端,毫無二致?”
万俟英冷笑答道:“如今你們均已入我掌握以內,隨時可以置於死地,便把真情告你,又有何妨?”
說到此處,轉面看着皇甫端,怪笑問道:“皇甫端,你還記不記得你有次在‘黃鶴樓’上,吃得醺醺大醉?”
皇甫端愣了一下,點頭說道:“記得!記得,有過那麼一次……”
万俟英繼續說道:“在你酒醉以後,有兩位與你同樓飲酒之人,便一人描摩了你的貌相,一人偷了你的‘二相寒鐵飛環’!”
皇甫端問道:“這兩個人是誰?”
万俟英揚眉笑道:“他們一個叫‘傳真神筆’柳三,一個叫‘賽時遷’俞七,全是我的江湖友好!”
皇甫端繼續問道:“他們描我貌相,暨盜我‘二相寒鐵飛環’則甚?”
万俟英狂笑道:“描畫你的貌相,是好交給另一位‘玉臂巧匠’袁二,製作這具人皮頭套!盜你‘二相寒鐵飛環’,則是留待對你栽贓陷害之用!”
獨孤奇聽到此處,恍然大悟,怪叫一聲說道:“我在‘苗嶺’所遇殺人採花的假皇甫端,果然是你,你並還打了我一枚‘二相寒鐵飛環’!”
万俟英向他看了一眼,雙眉微挑,哂然說道:“原來你這第三皇甫端,就是‘鐵面天曹’獨孤奇嗎?但我卻認爲你實不應該叫做‘鐵面天曹’,應該改叫‘糊塗天曹’纔對!”
獨孤奇怒道:“我何處糊塗?”
万俟英笑道:“你聽到如今,尚不明白,豈非糊塗?‘苗嶺’龐家之事,確實是我所爲,但殺人是真,採花卻假!”
獨孤奇厲聲叱道:“一點不假,我分明親眼見你對那龐小波橫加蹂躪,使她羞憤自絕!”
万俟英狂笑說道:“那位姑娘哪裡是什麼龐小波,卻是與我一向情好甚篤的侯家妹子!”
獨孤奇詫然說道:“她既與你串同弄鬼,爲何又自盡而死?”
万俟英失笑說道:“你委實糊塗得可憐,我侯家妹子,何曾嚼舌身亡?只是在口中含着一口鮮血,騙騙你這糊塗天曹而已!”
獨孤奇幸虧身困“天蠶絲網”內,否則真將被万俟英譏刺得無地自容,抱頭而遁。
皇甫端倒比較從容,站在“九宮火柱”之中,冷然說道:“万俟英,‘苗嶺’之事,你既然坦白招承,‘幕阜山’的蕭峰、周弄玉一案,大概也是你的傑作?”
万俟英點頭笑道:“你說得一點不錯!”
皇甫端皺眉說道:“我早就猜出是你,但不知你既是‘血纛’門下,爲何對同門師兄妹,下此毒手?並奪取‘血纛令符’則甚?”
万俟英哈哈大笑說道:“這樁事兒,是我得意傑作!其中所蘊妙機,哪裡是你們這‘糊塗天曹’,暨‘七笨玉龍’,所能想見?”
皇甫端苦笑說道:“如今你已全盤勝利,能不能把所謂‘妙機’,說給我們這‘糊塗蟲’及‘笨蛋’聽聽?”
万俟英笑道:“你們便不問我,我也會說!因爲人若有所傑作,不予對外宣揚,只是竊竊私喜,其快意程度,便差得多,有些難於過癮!”
說至此處,滿面得意神色,目光冷瞥皇甫端、獨孤奇二人.揚眉笑道:“我在‘幕阜山’中,向蕭峰、周弄五夫婦下手之故,基於兩點理由,一點是欲,一點是智!因我在師門中,早就垂涎周弄玉的美色,欲加染指,這丫頭偏偏自作清白,不識擡舉,遂就便一償大欲……”
獨孤奇咬牙罵道:“無恥禽獸,這只是你的慾念作祟,智又何在?”
万俟英笑道:“我強姦‘血纛’門下,奪去‘血纛令符’,豈非洗脫了本身嫌疑?誰還疑心到那‘第二皇甫端’,竟是‘血手神駝’万俟空的侄兒,‘奪命三郎’万俟英所扮,這怎會不是超人之智?”
皇甫端失聲讚道:“真是超人,真是上智……”
万俟英目注皇甫端,得意笑道:“第三次,我在‘金天觀’內,大開殺戒,又替你戴了一頂血淋淋的帽子!第四次更利用‘屠龍谷’的奇絕地勢,使你墜身深谷!以爲你定遭不測,誰知卻未死掉!”
皇甫端嘆道:“生死由命,運數在天,或許我連脫大難之故,是應該殆在這‘血手坪’的‘九宮火柱’以內。”
万俟英手指獨孤奇,恨恨說道:“尤其是第五次,我眼看業已利用‘川東七豪’殺死皇甫端,卻被你這老鬼,假扮‘第三皇甫端’,出面加以破壞……”
話猶未了,忽然皺眉叫道:“不對,不對,‘川東七豪’圍殺皇甫端之際,你這老鬼也在當場,可見得你並非‘第三皇甫牆’嘛!”
獨孤奇冷笑說道:“誰說我是,第三皇甫端’?只有你自己要這樣叫我!”
万俟英雙眉深蹙,正在尋思,皇甫端忽然發出一陣豪邁無倫的縱聲狂笑!
万俟英把兩道異常兇毒的目光,凝注在皇甫端身上,厲聲問道:“皇甫端,你中我妙計,死到臨頭,怎麼還笑得出口?”
皇甫端哂然說道:“万俟英,你還要自作聰明,今夜之事,到底是我中了你的計,還是你中了我的計呢?”
万俟英愕然問道:“我中你什麼計?”
皇甫端揚眉笑道:“你這‘奪命三郎’,心機巧妙,幾度設計害我,均安排得天衣無縫,尤其是第一次和第五次,更利用了‘鐵面天曹’獨孤前輩,爲在場人證,使我百喙莫辯……”
万俟英接口說道:“這分明是你中我計,我應該笑,你應該哭纔對!”
皇甫端微笑說道:“我負此奇冤大屈,怎會不設法偵查?並對你深有懷疑,只是找不出你的證據,拿不住你的把柄!”
万俟英狂笑說道:“我自信心思細密,安排巧妙,怎會有什麼把柄證據?被你拿住!”
皇甫端笑道:“常言道:‘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我本來抓不住你的把柄,但你居然自投羅網,授人以隙!”
万俟英“咦”了一聲問道:“我在何處授你以隙?”
皇甫端失笑答道:“你送我出得‘血影谷’後,提出結盟之議,我便知道你黃鼠狼向雞拜年,定是不懷好意!果然一盟才定,你便獻出假扮‘第二皇甫端’,誘出‘第三皇甫端’之計,我表面點頭贊好,虛與委蛇,其實我卻在暗想,這是使你自吐陰謀的最好機會.但必須尋得一位在武林中有相當聲望之人,充任‘第三皇甫端’,來聽取你的罪惡供狀!”
万俟英冷笑問道:“你倒想得巧妙,但你又怎能找着這‘鐵面天曹’獨孤老鬼?”
皇甫端狂笑答道:“這就叫‘無巧不成書,,正在我一時無法尋人,連個最不理想的證人,都找不到時,這位最理想的‘鐵面天曹’獨孤奇,卻恰好出現!”
万俟英方自“哼”了一聲,皇甫端又復笑道:“如今,你得意之下,自吐萬惡罪狀,每一句兒,都被這‘鐵面天曹’聽在耳中,万俟英,你的毒念兇心,完全白費,皇甫端的奇冤大屈,不辯自明,豈不是你授我以隙,上了我的當了嗎?”
万俟英聽得不禁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冷笑!
“我雖然自吐罪狀,被這‘鐵面天曹’聽去,但必須你們能對武林人物,加以說明,纔有效用!如今能夠作證人的獨孤奇,身困‘天蠶絲網’之中,能夠作證人的皇甫端,身困‘九宮火柱’以內,展眼間,形神皆化,魂魄全消,我縱算上了你的當兒,又有何礙?”
皇甫端揚眉說道:“你以爲就你這‘天蠶絲網’及‘九宮火柱’,當真有多強的威力,能生生圍住我們嗎?”
万俟英神情獰厲地,咬牙說道:“豈但困住你們,我還可以使你們在轉眼之間,化爲灰燼!”
皇甫端“哦”了一聲說道:“我倒不信,你不妨先行拿我試試!”
万俟英獰笑叫道:“這個還不容易,你如今只是被外圍的‘九宮火柱’困住,我若把中官火柱,再行開啓,你便將燒成一團焦炭!”
皇甫端搖頭說道:“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煉’,我不相信你這‘中宮火柱’,就有多麼厲害!”
万俟英怪笑說道:“真金雖然不怕火煉,但你卻只是一具肉體凡胎!如今我且火煉‘七絕玉龍’,讓那獨孤奇老兒,看點厲害!”
一面說話,一面右腳微動,不知踩在什麼機括之上,頓時皇甫端足下又現出一個碗口大小石穴,並噴出一條強烈火柱!
誰知皇甫端在石穴纔開,火柱未起之際,只把身形微晃,便出了“九宮火柱”!
那九條火焰,是由地下猛烈噴上,火勢極強,但皇甫端閃身穿出之時,卻連半絲衣角均未被燒着!
万俟英悚然一驚,以爲這條“七絕玉龍”,既已脫圍,必將猛撲自己,遂趕緊吸氣閃身,退出三丈!
皇甫牆根本不去理他,只是走到獨孤奇身旁,把那“天蠶絲網”一把抓起!
万俟英遠遠看得獰笑叫道:“皇甫端,你莫要白費心力,我這‘天蠶絲網’,不僅寶刀難斷,寶劍難傷,連烈火都燒不壞呢!”
万俟英如此說法,蘊有絕大凶謀,因“天蠶絲網”雖然不畏寶刀寶劍,卻見火即燃,只要皇甫端不信自己之言,用火一試,包管那“鐵面天曹”獨孤奇在網中變成一段焦炭!
這種心思,用得不能不算惡毒,但遇上皇甫端時,卻變得毫無用處!
皇甫端抓起“天蠶絲網”,便自用力一撕!
万俟英見狀,不禁冷然一笑,但這絲冷笑,剛剛浮上嘴角,便變成一片驚訝神色!
原來那種刀劍難斷的“天蠶絲網”,到了皇甫端手中,竟如同普通蠶絲一樣,被他三把兩把地,扯得片片碎裂!
万俟英這一驚非同小可,暗想皇甫端的手上勁力,怎會如此之強……
念猶未了,皇甫端便狂笑叫道:“万俟英,你看見沒有,你所吹噓的‘天蠶絲網’,簡直成了腐繩爛索一般,有何足奇?等我替獨孤老前輩,祛除所中毒力以後,便向你清算假冒我名號,爲惡嫁禍的一本帳兒,倒看你是怎逃公道?”
万俟英心膽皆寒,厲嘯一聲,便自閃身遁人他叔父而兼師傅“血手神駝”万俟空所居的洞穴之內!
皇甫端也不去理他!只把那位“鐵面天曹”獨孤奇,從“天蠶絲網”之中抱出!
獨孤奇因覺所中毒煙,對臟腑間並無大礙,遂向皇甫端含笑說道:“皇甫老弟,我臟腑間並無什麼不適,只是四肢綿軟,無法動彈,不能提聚內力!你且用純陽真氣,從‘脊心穴’傳入我的體中,試試是否能把我四肢血脈之內的邪毒驅退?”
皇甫端從懷中取出一粒赤紅丹藥,喂入獨孤奇的口中,向他微笑說道:“獨孤前輩,你說得不錯,只等我所運‘純陽真氣’,到達你‘丹田穴’時,你便以本身真氣,與之會合,流轉十二重樓,大概即可諸邪盡祛的了!”
話音方了,右掌立伸,貼在獨孤奇“脊心穴”上,傳進了一股使人舒暢無比的溫和熱力!
獨孤奇如言施爲,果然立覺恢復原狀,不禁長嘆一聲說道:“皇甫老弟,我當初誤中万俟英奸計,對你一再問罪,並使你幾度遭受性命之危,想不到你如今居然仇將德報,反將我救出了‘天蠶絲網‘之內!”
皇甫端笑道:“些許小事,老前輩何足掛齒?倒是万俟英今夜在這‘血手坪’上,親口招承了一切罪狀,老人家聽在耳中,以後總該爲晚輩洗刷聲名,主持公道了!”
獨孤奇連連點頭地,赧然笑道:“這是自然,皇甫端老弟這條‘七絕玉龍’,今後包在我的身上,定然清清白白,盛譽更隆!”
皇甫端抱拳笑道:“多謝老人家,老人家若已復原,我們便去搜尋那‘奪命三郎’万俟英,給他一點相當處罰好嗎?”
獨孤奇厲聲叫道:“這小賊陰毒無倫,萬惡不赦,怎能讓他逍遙?我獨孤奇僅僅爲了對皇甫端老弟表示歉疚,也非把他碎屍萬段,替天行道不可!”
說到此處,微一運行真氣,又復含笑說道:“皇甫老弟,我此時業已完全復原,且同去搜尋万俟英那萬惡小賊!”
皇甫端見他一面說話,一面便趕往洞中,不禁劍眉微揚,含笑說道:“獨孤前輩,你有沒有考慮到一樁問題?”
獨孤奇愕然問道:“什麼問題?”
皇甫端笑道:“我們人洞搜捕‘奪命三郎’万俟英,他叔父‘血手神駝’万俟空,是否會坐視不理?”
獨孤奇狂笑說道:“替天行道,何畏艱難?‘血手神駝’万俟空縱有六臂三頭,我也非把他那萬惡侄兒,加以誅戮不可!”
話落身起,便向“血手神駝”万俟空所居的洞府之中走去!
到了洞右,獨孤奇身形微閃,搶先入內!
他這搶先之舉,既爲了保持身份,又因爲在這洞府之中,顯然滿布危機,自己身爲長輩,理應率先涉險!
果然才人洞門,便有埋伏,一塊重約兩三千斤的巨大山石,轟然下墜,正好向獨孤奇及皇甫端的頭頂砸來!
獨孤奇因別無他策,只好厲嘯一聲,雙手齊伸,向那巨石託去!
這位“鐵面天曹”的功力,確實不凡,那塊巨石本身,已有兩千來斤,加上墜落之勢,威力更強,卻仍被獨孤奇硬給托住!
但巨石雖被托住,洞壁上卻現出了作梅花形排列的五個小穴,從空中噴射數以千計的暗藍毒針,向獨孤奇、皇甫端飛襲而至!
若在平時,這點區區毒針,哪裡奈何得了“鐵面天曹”?
但在如今,卻足能要了他的性命!
因獨孤奇全身功勁,均貫聚雙臂,高舉託石,其他部分必然脆弱,並對各處要害,無法防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皇甫端突然屈指微彈,向那梅花形的五個小穴中央,彈出一絲勁氣!
這絲勁氣,撞向洞壁以後,發生了兩樁怪事!
第一樁怪事是數以千計的淬毒飛針,到了獨孤奇、皇甫端周身尺許之處,完全自行墜落!
第二樁怪事是那塊重達兩三千斤的巨大山石,竟又慢慢縮向壁頂,恢復原狀!
獨孤奇吐了一口長氣,目注皇甫端,點頭嘆道:”皇甫老弟,你真不愧爲‘血淚七友’兄妹的綜合傳人,看來長江後浪推前浪……”
皇甫端慌忙搖手笑道:“老人家莫要對我謬讚,皇甫端只是忽然想起昔日曾在另外一處,見過這種埋伏,才偶觸靈機,幸脫大難!”
獨孤奇苦笑說道:“皇甫老弟,我雖然糊塗,也不至於糊塗到這等地步?巨石易回,飛針難墜,你以爲我當真看不出你是在既破機關,又施絕學嗎?”
話鋒至此微頓,指着那滿地墜針,揚眉又道:“這滿地墜針,每一根的針尖,尚能毫無殘損的保持原狀,豈非顯然是被老弟以內家神功所化的無形氣網震落?”
皇甫端見獨孤奇業已看出究竟,只好微笑說道:“其實皇甫端也是一時情急,越俎代皰!老人家久經大敵,經驗何等老到……”
獨弧奇搖手苦笑說道:“好了,好了,老弟莫要再往我臉上貼金,我對於你這位武林俊彥,不世奇才,業已頗覺心折!”
皇甫端不便再辯,遂微微一笑,又與獨孤奇緩步向前走去!
這洞府中的路徑,居然頗爲複雜,前面竟現出了八個門戶,使人猜不適應該從哪個門戶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