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奇在石穴門前止步不行,向皇甫端含笑說道:“皇甫老弟,這八個門戶之中,定然蘊有玄妙!”
皇甫端點頭笑道:“當然蘊有奧妙,這是按照奇門陣法佈置,八門之中,危險程度不一,我們若能看出端倪,走對門戶,便會減卻不少滋擾!”
獨孤奇笑道:“老弟卓越挺秀,文武全才,對於此事,必有高見!”
皇甫端本待發表意見,但轉念一想,獨孤奇適才因受自己維護,已有慚愧神色,如今應該略斂鋒芒纔對!
想到此處,遂搖頭笑道:“其中玄奧,非晚輩微薄見識所能參透,還是請老前輩賜予高明指教!”
獨孤奇揚眉笑道:“老弟既然過謙,我便說出我的看法,彼此先研究一番,再定行止!這八個門戶,無非是休生傷死杜景驚開,一般說來,應該置之死地而後生,從‘死門’入內,可能會較少兇險。”
皇甫端聽得雙眉微蹙,方欲發話,獨孤奇又復繼續往下說道:“但‘血手神駝’万俟空,與‘奪命三郎’万俟英叔侄,均是心計刁狠,異常兇惡之徒,我們遂不妨違反常情,偏從‘生門’人內!”
皇甫端這才面含微笑地,點頭說道:“老前輩畢竟是法眼高明,我們便從‘生門’入內便了!”
兩人計議既定,便雙雙步入“生門”,向前走去。
皇甫端舉步之間,忽然想起一事,對獨孤奇笑道:“老前輩,這些花樣,可能全是‘奪命三郎’万俟英一人弄鬼,你何不以‘傳音入密’功力,喊那‘血手神駝’万俟空出面答話?”
獨孤奇被皇甫端一言提醒,含笑說道:“皇甫老弟此言甚是,待我來試上一試,看那‘血手神駝’万俟空肯否出面?”
皇甫端笑道:“老前輩以前與那‘血手神駝’,見過面嗎?”
獨孤奇搖頭答道:“未曾見面,只是彼此聞名而已!”
說完,果然運用“傳音入密”功力,提氣叫道:“万俟神駝,在下‘鐵面天曹’獨孤奇,率同‘血淚七友’門下的‘七豔玉龍’皇甫端,有事來訪,可否一見?”
語音了後不久,果然有了回聲!
但這回聲卻細若蚊哼,說道:“獨孤大俠請與皇甫老弟,前行向右三轉,進入一個圓形門戶之中相見!”
獨孤奇雖然覺得“血手神駝”万俟空不應再如此驕慢,不自出迎,但也無可如何,只好如他所言,與皇甫端一同走去。
前行向右三轉以後,果然看見壁上有個圓形門戶!
獨孤奇毫不遲疑,便自閃身入門,但就在他剛剛跨門入檻之際,有座沉重刀閘,電疾下落!
“血手神駝”万俟空既已發話迓客,怎會還發動機關?委實太以出人意料,犯了江湖大忌!
獨孤奇便因萬想不到還有埋伏,疏神失備之下,有些閃避不及!
尚幸皇甫端早知兇險.始終都在提防,隨手扯了獨孤奇一把,方脫過刀閘分屍之危.但兩人的長衫下襬,均已被刀閘截斷!
獨孤奇一身冷汗,向皇甫端稱謝說道:“皇甫老弟,多謝你了!若不是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必然作了分屍之鬼!”
皇甫端笑道:“些須小事.老人家何必提它?倒是這洞中步步均是危機,我們應該多多提防,不能大意!”
獨孤奇又愧又怒,再復施展“傳音入密”神功,以厲聲發話叫道:“万俟空,你發話邀請我們進內,卻又暗施埋伏,豈非無恥透頂!還稱得起什麼血纛……”
話猶未了,皇甫端便向他搖手笑道:“老前輩不要罵了,方纔那發話之人,大概並不是‘血手神駝’万俟空呢!”
獨孤奇“咦”了一聲問道:“不是万俟空,卻又是誰?”
皇甫端目閃精芒笑道:“我從他故意把語音放得極爲細弱,似乎怕人辨識之上,認爲可能就是‘奪命三郎’万俟英在暗中搗鬼!”
獨孤奇尚未答話,突然聽得“奪命三郎”万俟英的語音,縱聲狂笑說道:“皇甫端,畢竟還是你高明一些,至於那獨孤老鬼,不過徒負虛名,實則是個老糊塗蛋而已!”
獨孤奇氣得老臉通紅,厲聲叱道:“万俟英,你敢如此猖狂,不怕我捉到你後,把你碎屍萬段?”
万俟英狂笑說道:“你還捉得到我,你們如今業已被我騙入‘修羅煉獄’之中,即將有十三種修羅酷刑,次第臨頭,你便是大羅金仙,也必難逃劫數的了!”
語音方了,立即從四壁的小小洞穴之中,冒出騰騰白煙.並瀰漫了一種極爲難聞的腥臭氣息!
万俟英的笑聲又起,得意叫道:“這是‘修羅薰腦煙’,把你們薰上半個時辰,便足可薰得人事不知,由我擺佈的了!”
皇甫端縱目四顧,見這石室之中,除了來處以外,別無出路,而來路又被那厚重刀閘閘死!
遂急忙向獨孤奇低聲說道:“老前輩,万俟英小賊得意忘形以下,所說諒非虛假,十三種‘修羅酷刑’,次第施放,委實難當!我們必須乘這‘修羅薰腦煙’方起之際,設法脫難纔好!”
獨孤奇皺眉說道:“四無出路,壁厚如山,老弟所說的‘脫難’二字,恐非容易呢!”
皇甫端笑道:“適才刀閘落下之際,老前輩可曾看見閘厚幾何?”
獨孤奇赧然回答道:“剛剛我疏神失備,若非老弟援手,早巳在閘下分屍!哪裡還能注意得到閘厚約有多少?”
皇甫端揚眉說道:“我約略掃了一眼,見那刀閘厚度,不會超過兩寸!”
語音未了,右掌已揚,向刀閘之上,劈了一掌!
“嗡’地一聲巨震起處,刀閘略見晃動,卻未碎裂,但室中的瀰漫毒煙,則被氣流所卷,成爲一種如雲如絮滿室飛揚情狀!
獨孤奇嘆道:“皇甫老弟,你掌力雖然雄渾,但刀閘太厚,無非徒勞!看來我們是難逃這場劫數的了!”
皇甫端雙目之中,突然閃現一種神威凜凜的異樣芒彩,向獨孤奇看了一眼,軒眉微笑說道:“獨孤老前輩,劫由天定,事在人爲,你且助我一臂之力,則看是否再度徒勞?當真無法把這刀閘擊破!”
一面說話,一面伸出左手,與獨孤奇的右手,緊緊相握!
獨孤奇懂得皇甫端的意思,遂也只好姑且試爲地把自己的內力真氣,向皇甫端的掌心傳入!
皇甫端得了外力之援,精神大振,一聲厲嘯,雙掌齊揚,再向那厚重刀閘,猛烈擊去!
“當”!……“譁啷啷”……
果然有志竟成,人定勝天,這次竟把那座刀閘,擊了個四分五裂!
獨孤奇哈哈一笑,雙肩招處,首先施展武林絕學“縮骨神功”,從刀閘破孔之中,閃身縱出!
皇甫端也自跟蹤縱出,只見古洞沉沉,哪裡看得見“奪命三郎”万俟英的半絲蹤影?
獨孤奇吁了一口長氣,向皇甫端低聲叫道:“皇甫老弟,‘血手神駝’万俟空是一向目空四海,狂妄無匹,決不肯向人低頭服輸之人,怎麼我今日一再指名叫陣,他卻龜縮不出!”
皇甫端想了一想,低低答道:“或許是這位‘血手神駝’,爲了於‘兩代英雄會’上.爭取‘第一代武林至尊’榮譽,正在‘閉關練功’,摒絕一切外擾,纔對老前輩指名叫陣之事,不加理睬!”
燭孤奇點了點頭,冷笑說道:“老弟猜得有理,但他既在閉關練功,杜絕外擾,我卻偏要擾他一擾!”
皇甫端失笑問道:“老前輩打算怎麼擾他!”
獨孤奇目中電閃神光答道:“我要笑,笑他個下通地府,上達天庭,笑他個魄散魂飛,心驚膽戰!”
話音才落,一連串的“哈哈”狂笑之聲,便自出口!
這笑聲越笑越強,等到後來,簡直宛如百萬天鼓齊鳴,把洞壁都震得有點搖動!
皇甫端知道這是獨孤奇把所練的“先天罡氣”,化爲笑聲施爲,纔有如此威勢.真可以通天徹地!
但他們兩人,一個鬱怒太過,只顧全力苦笑,以圖報復!
一個則只是目注四外,察看有何動靜,均忘了注意洞頂!
此處洞頂,不是平坦山石,其上竟有雕刻!
但所有雕刻,並無別物,全是一隻只的人手形狀!
就在獨孤奇狂笑不久之際,洞頂便有了變化!
無數浮雕人手之中,有一隻人手的色澤,突然竟有些轉變。
淡紅……紅……稍深一些……大紅……最後竟轉變成了血紅色澤。
皇甫端終於發現,方自手指洞頂的血紅手掌,“咦”了一聲,那看來可怖的血紅色澤,便立即消失!
獨孤奇聽得皇甫端的驚“咦”之聲,便不再發笑!
他既不發笑,便應該隨着皇甫端的手指,向洞頂看去!
但獨孤奇卻並未如此作法,他反而低下頭來,彷彿對地上加以查看!
皇甫端有點莫名其妙,剛待發問之際,獨孤奇“咕咚”一聲,忽然暈倒在地!
見此情形,皇甫端方知適才血手一現之下,獨孤奇便遭了暗算。
這位“鐵面天曹”,並非徒負虛名,一身功力,着實算得相當高明,卻爲何禁不住血手一現?
因爲一來獨孤奇本身功力,全化笑聲,根本未作任何防禦準備!
二來,血手一現的隔石傳勁,恰好擊的是獨孤奇的頭頂“百會”重穴!
獨孤奇的內功修爲,着實不弱,一經發覺有異,長笑立收,凝聚全身功勁,加以防護!
就算他應變得如此迅速,也不過僅僅保全了一條老命.傷勢之重,仍不在輕!
皇甫端略一診察,向獨孤奇口中餵了兩粒丹藥,便自抱起這位“鐵面天曹”,循來路退出古洞!
因爲他深知在這等情勢之下,不宜躁進,只有先把獨孤奇安置妥當以後,方可再尋“奪命三郎”万俟英的晦氣!
尚幸他退出之際,無甚阻礙,但皇甫端到得“血手坪”
上,卻見有一根赤龍似的大箭,帶着攝魂銳嘯,射起了十來丈高,然後爆化成一隻巨大血手,歷時頗久,方始漸漸隱沒滅去!
皇甫端知道“血纛三兇”均住在“邛崍山”內,這根火箭,定是他們特製信號,表示“血手神駝”万俟空所住的“血手坪”有警,要其餘二兇,火速趕來接應!
他劍眉雙剔,冷笑一聲,抱着獨孤奇,施展絕世輕功,離卻“血手坪”,尋找隱僻所在!
皇甫端具有深心,他竟在“血影神嫗“洪曼曼所住的“血影谷”左近,尋得一個幽僻山洞,把獨孤奇抱進洞內!
這時,因服食丹藥,獨孤奇業已漸復知覺,長嘆一聲說道:“皇甫老弟,想不到我幾度要把你置於死地,你卻幾度救了我的性命!”
皇甫端笑道:“老前輩不要把這點小事,掛在嘴邊,你如今覺得傷勢怎樣?”
獨孤奇戚眉道:“我髒肭之間,有一種極爲難受的火辣辣感覺……”
話鋒至此忽頓,目注皇甫端問道:“皇甫老弟,你方纔有沒有看見我是中了對方的何種暗算?”
皇甫端遂把洞頂突現血手之事,向獨孤奇說了一遍。
獨孤奇“呀”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我是受了万俟英的‘血手神功’所傷。這樣說來,一條老命,多半要交代在這‘邛崍山’內了!”
皇甫端詫然問道:“老前輩此話怎講?”
獨孤奇嘆道:“老弟有所不知,‘血纛三兇’所練各種血功,除了具有一般內家玄功的威力以外,並蘊有一種‘血毒’!而這種‘血毒’,卻非用他們的獨門解藥,無法祛解!”
皇甫端揚眉笑道:”這有何難?老前輩且在此養傷,我去盜取一些‘血纛三兇’的獨門解藥給你服用便了!”
獨孤奇搖手叫道:“不行!老弟一人決不能孤身犯險……”
皇甫端不等獨孤奇話完,便自狂笑道:“老前輩放心,我把‘血蠢三兇’的巢穴,看得宛如雞窩狗洞一般,哪裡談得上‘犯險’二字?”
獨孤奇還待再加阻攔,皇甫端又復狂笑說道:“老前輩,你不必爲我擔心,倒是你自己如今有沒有禦敵之力?”
獨孤奇知他心意已決,無法相攔,遂應聲答道:“這種‘血毒’的發作時間,視被害人的功力深淺而定!
以我修爲來說,支持上一日光陰.總還足夠!換句話說,就是在這一日之間.只要不是‘血纛三兇’親來,我便可以不令對方侵入洞內!”
皇甫端笑道:“這樣就好,此處就在‘血影神嫗’洪曼曼所居的‘血影谷’左近,我本是根據一般人‘防遠不防近’的心理,選擇此地隱身,老前輩再能小心防守,定可無慮。我只一得手,便立即趕回,替老前輩祛解所中的‘血毒’!”
語音一了,身形微閃,便即飄出洞外,向”血影谷”中馳去!
他不去“血手坪”,而去“血影谷”之舉,共有兩點用意!
第一點是根據獨孤奇所說,“血纛三兇”所練功力,雖然各異,但所蘊“血毒”,卻是相同,故而無論從“血影谷”中,或“血手坪”上,尋得的獨門解藥,均可適手!
第二點是“血手坪”上適才曾放起表示遇警的特製火箭,“血影神嫗”洪曼曼縱不親自赴援,也必將門下好手派去接應,“血影谷”定然空虛.比較容易動手!
有了這些原因,皇甫端自然不赴“血手坪”,直奔“血影谷”內,企圖乘虛而入!
他所料的果然不差,“血影神嫗”洪曼曼因從來無人敢到“邛崍山”中,向“血纛三兇”尋釁!如今,“血手坪”既然有警,則來敵必系絕世高手,遂不僅親自赴授,井把“血影谷”
中的幾名得力人物,一齊帶去!
這樣一來,“血影谷”中,果然頗爲空虛,遂使皇甫端不甚費力地,便自進入“血影殿”內!
但“血影殿”內,畢竟是重地,有人留守,皇甫端剛如一團輕絮,飄落殿中,便有名紅衣少年,從柱後閃出,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妄闖洪太婆的‘血影寶殿’?”
皇甫端見已被人發覺,只好抱拳笑道:“在下皇甫端,昨日已然來過.因有要事,特地折回,與洪太婆有事商議!”
這名紅衣少年,昨日確曾見過這皇甫端,遂緩和了戒備神色,愕然問道:“皇甫朋友既然要見我家太婆,卻爲何不在‘血影谷’口,命人通報?”
皇甫端笑道:“我因事急失禮,尚請兄臺擔待,井代爲轉稟太婆……”
紅衣少年不等皇甫端話完,便即搖手說道:“我家太婆,因事出谷,皇甫朋友究竟有何急事?不妨先對在下說明!”
皇甫端聞言,眼珠一轉,含笑說道:“我有一位好友,受了重傷,必須洪太婆的獨門靈藥,方能挽回生命!故而特地趕來,想向洪太婆……”
話猶未了,那紅衣少年便自怪笑說道:“一來本門靈藥,從來不贈外人!二來本門靈藥,共有數種之多.令友是傷在何人手下?受了重傷,竟需本門藥物,纔可救活?”
皇甫端劍眉雙蹙,彷彿有甚難言之隱地,慢慢走向那紅衣少年,口中囁嚅說道:“我那朋友是傷在……”
一語方出,右掌已探,宛如電閃雷奔,向那紅衣少年擊去!
那紅衣少年是“血影神嫗”洪曼曼門下的七大弟子之一,功力方面雖然比不上“奪命三郎”万俟英的秀出羣倫,但在當代武林的年輕人物之中,也算得是相當高手!
故皇甫端右掌方出,他便立有警覺,一面滑步飄身,閃出八尺,一面“嘿嘿”冷笑叫道:“皇甫端,你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竟敢到‘血影神嫗’洪太婆的‘血影殿’中,猖狂撒……”
“猖狂撒野”的“野”字,尚未脫口,悶哼一聲,摔出三四步去!
原來皇甫端出手之快,及變招之疾,委實無與倫比!紅衣少年剛剛閃出八尺,發話未畢,卻瞥見皇甫端的一隻右掌,仍然如影隨形地,攻向自己當胸!
他方自一驚,身形已被掌風罩住,千鈞勁力,突壓胸頭,硬把他擊得飛出三步,暈倒在地!
皇甫端情知自己與紅衣少年這一動手,必將驚動多人,遂趕緊跟蹤探臂,把這紅衣少年,抓在手內!
這時,“血影殿”外,果已聚集多人,皇甫端心中一動,竟抓住紅衣少年,飛身上壁,把他塞人壁間那具“虎頭摧魂磨”的磨眼之中I然後,方拍醒紅衣少年,向他冷然說道:“你趕快說出‘血纛’門中的‘血毒解藥’,今在何處?否則我便推動這‘虎頭摧魂磨’,把你活生生的磨得屍化肉漿,骨爲血水!”
紅衣少年方自“慘”叫一聲,“血影殿”外,突然有人高聲叫道:“吳師兄莫要驚慌,太婆業已回谷!”
這一句“太婆業已回谷”,聽得皇甫端目閃神光,向“血影殿”外看去!
果然,有兩位手提紅燈的紅衣少女,在殿口出現,緩緩走進。
但跟在這兩名提燈少女身後之人,卻井非“血影神嫗”洪曼曼,竟是另外兩名提燈紅衣少女!
一共走進了八名紅衣提燈少女,那位名居“血纛三兇”之一的“血影神嫗”洪曼曼,方自走進殿內!
洪曼曼氣派甚大,她分明業已得報“七絕玉龍”皇甫端前來擾鬧之事,卻絲毫不動神色,只從從容容地,走向她那寶座以上,緩緩坐下,連正眼都未向皇甫端,暨被皇甫端塞在“虎頭摧魂磨”磨眼中的紅衣少年,看上一眼!
直等她在寶座之上坐穩,並從侍女手中,接過香茗,喝了一口,方擡起頭來,目光斜注皇甫端,冷冷說道:“皇甫端,你第一次來到,我便欲行誅,但被你花言巧語,瞞騙過去!如今,圖窮匕現!妄自闖我重地,辱我門徒,你還有什麼可以辯解的嗎?”
皇甫端見她從容不迫,擺出如此氣派,倒也覺得這位“血影神嫗”,確實有點與衆不同的威風殺氣!遂依然先禮後兵地,一抱雙拳.含笑說道:“洪太婆,恕在下得罪貴門下,但也是爲了救人情急……”
洪曼曼一聲冷笑,截斷他的話頭問道:“你要救誰?”
皇甫端應聲答道:“我要救與洪太婆一同名列‘七友三兇十四煞,一奇雙怪兩神仙’中的‘鐵面天曹’獨孤奇!”
洪曼曼毫不動容,淡然問道:“獨孤奇有何災危?是傷是病?”
皇甫端照實答道:“是在‘血手坪’古洞之中,中了‘血手神駝’万俟空的‘抓魂血手’暗算!”
洪曼曼說道:“中了‘抓魂血手’之人,必死無救,你打算怎樣救他?”
皇甫端揚眉說道:“想請洪太婆把你們‘血纛三兇’的獨門‘血毒解藥’,見賜一些!”
洪曼曼冷笑道:“我怎會給藥救他?獨孤奇若是死掉,我可以在‘兩代英雄會’上,減去一位覬覦‘第一代武林至尊’的競爭對手……”
皇甫端聽到此處,朗聲叫道:“洪太婆,這是你的違心之言!”
洪曼曼雙眼一翻,厲聲叱道:“講!我違心之處何在?”
皇甫端笑道:“獨孤奇不是絕頂高手,他既有自知之明,不會覬覦第一代‘武林至尊’名位,你也不會把他列爲競爭對象!”
洪曼曼失笑說道:“看不出你倒真有點見識,但‘血纛三兇’,親如骨肉,獨孤奇既被‘血手神駝’万俟空的‘抓魂血手’所傷,我‘血影神嫗”洪曼曼,卻怎會給他‘血毒解藥’?”
皇甫端叫道:“洪太婆!我此來向你索取解藥,並不是沒有理由!”
洪曼曼“哦”了一聲,淡然笑道:“我願意聽聽你的理由,倒看你能編得出什麼樣的花言巧語!”
皇甫端答道:“蕭峰、周弄玉夫婦,慘死‘幕阜山’,我不辭跋涉數千里長途,遠來報信,難道不算微勞?”
洪曼曼冷笑說道:“這算什麼?我認爲此事多半是你所爲,並故意來此報訊,以減少我對你的懷疑!”
皇甫端狂笑說道:“我猜到你必會如此推脫,但有關殘害蕭峰,周弄玉夫婦的真兇元惡,業已被我查出,總是大功一件,足可換些‘血毒解藥’了吧!”
洪曼曼“哦”了一聲,揚眉問道:“你竟查出真兇了嗎?他是何人?”
皇甫端應聲答道:“他就是‘血手神駝’万俟空的侄子,‘奪命三郎’万俟英!”
洪曼曼怪叫一聲說道:“你有什麼證據?有證據我就拿他問罪,沒有證據就是你血口噴人!”
皇甫端縱聲狂笑說道:“万俟英在‘血手坪’上,把一切罪狀,都親口招承,莫非還不能算是證據嗎?”
洪曼曼目閃兇芒,厲聲說道:“出他之口.入你之耳,不能算是證據,因爲你可以信口編造,我無法斷定你所說的是否實事?”
皇甫端氣得厲聲叫道:“万俟英強姦周弄玉,奪去‘血纛令符’,害得你徒兒夫婦慘死,你怎麼還要替他迴護?万俟英在‘血手坪’上,自吐罪狀之時,不是僅人我一人之耳,還有第三者在側!”
洪曼曼問道:“這第三者是誰?”
皇甫端朗聲答道:“是在當代武林中,公平無私,扶持正義的‘鐵面天曹’獨孤奇!”
洪曼曼聽得哂然一笑,搖手說道:”獨孤奇沒有資格充當證人!”
皇甫端詫然問道:“他名高望重,一代大俠,怎會沒有資格?”
洪曼曼冷笑說道:“你能爲獨孤奇拼命來求‘血毒解藥’,難道獨孤奇便不能與你串同作弊,把罪狀推在万俟英的頭上,使你洗刷干係?”
皇甫端忍無可忍,厲聲叫道:“洪曼曼,你趕快取出‘血毒解藥’,不要逼得我施展辣手!”
洪曼曼發出一陣譏刺意味甚濃的”嘿嘿”冷笑,嘴角微翹,哂然說道:“我不相信你已成籠中之鳥,網中之魚,還會有什麼能夠對我構成威脅的辣手可發?”
皇甫端指着那已被自己塞在“虎頭摧魂磨”磨眼之中的紅衣少年,厲聲叫道:“洪曼曼,請你注意,我只要手兒略動,便可把你這寶貝徒兒,磨成血漿肉醬!”
洪曼曼絲毫不以爲動,把手一伸,淡然笑道:“你要磨便儘管請磨,這不能算是辣手,只能算是幫手!
因爲我這蠢徒,防守‘血影殿’不力,在你手下被擒,業已丟盡我的臉面,你若不肯下手,我也非把他磨成肉醬血漿不可!”
這幾句答話,真把皇甫端聽得啼笑皆非,一籌莫展!
洪曼曼見了他的尷尬神情,不禁冷笑叫道:“皇甫端,你的狠勁兒卻往哪裡去了?怎不動手推磨?把我這孽徒磨成肉醬血漿以後,我還想飲上一碗,嚐嚐滋味呢!”
皇甫端氣得正待不顧一切,當真推動那具“虎頭摧魂石磨”,洪曼曼忽又笑道:“皇甫端,其實你若不用這種敲詐勒索手段,便可很容易地,向我求得‘血毒解藥’!”
皇甫端“哼”了一聲說道:“你大概是倚仗着‘血毒解藥’,來向我敲詐勒索?”
洪曼曼怫然叱道:“你把我‘血影神嫗’洪曼曼太看輕了,我如今要想殺你,易如反掌折枝!但我生**才,又見你確有不凡功力,遂想出樁難題,試你一試,你若能做得到時,我送你一盒‘血毒解藥’!”
皇甫端默然片刻,揚眉問道:“你先說說看,所出的是樁什麼難題?”
洪曼曼向身邊侍女說道:“把我那座‘試技金鐘’取來!”
侍女躬身領命,取來一具高約一尺的精緻金鐘,及三角銅架。
洪曼曼吩咐在長案之前,架好銅架,吊起金鐘,目注皇甫端,含笑說道:“皇甫端!你若能把內家罡氣,化入笑聲之內,以三聲大笑,聲聲震響金鐘,我便送你一盒‘血毒解藥’!”
主甫端道:“我願意勉力一試,但萬一做到以後,你若不給我,血毒解藥’……”
洪曼曼不等皇甫端話說完,便自揚眉叫道:“皇甫端,你不必有此考慮,我‘血影神嫗’四字,會比一盒‘血毒解藥’,來得價值!”
皇甫端聞言,略一尋思,點頭說道:“你既然這樣說法,我願意試上一試,但望你珍惜盛名,務必言而有信纔好!”
說完,便調勻真氣,目注金鐘,發出並不怎樣洪亮的”哈哈”一笑!
那具金鐘,也隨着笑聲,“嗡”然作響!
洪曼曼見皇甫端果能作到“以笑震鍾”,不禁雙眉略蹙!
皇甫端神功暗聚,又是“哈哈”一笑!
但懸在長案前銅架上的那具金鐘,卻又無故自鳴,“嗡”
然一響!
洪曼曼眉頭更皺,並忍不住地.向皇甫端投過一瞥詫異眼光!
這一眼看過,洪曼曼的眉頭漸展,從臉上浮現出了一種得意的笑容!
因爲皇甫端在凝氣運功,打了兩個“哈哈”以後,竟有些神困思睡,站立不穩的搖搖欲倒!
洪曼曼適才眉頭緊蹙之故,是因弄不懂皇甫端小小年紀,如何竟把內家罡氣,練到幾與自己彷彿的精湛地步?
徒弟如此,師傅如何?“血淚七友”兄妹的武學修爲,豈非太以可怕?自己怎樣還能在“兩代英雄會”上,與他們一爭雄長?
但如今皇甫端站立不穩,神昏思睡的搖搖欲倒情況,分明是業已中了自己算計,定可保全已落人手的愛徒性命,並把這條“七絕玉龍”,磨成血漿肉醬!
洪曼曼方自想到此處,皇甫端業告無法支持,發出了第三次的“哈哈”一笑!
那具金鐘,也“嗡”然一聲,發出第三次的無故鳴響!
洪曼曼目注“血影殿”中的值役弟子.沉聲叱道:“你們還不快去先把你吳師兄,從‘虎頭摧魂磨’的磨眼中放下?”
原來洪曼曼對這紅衣少年,素極寵愛,適才那些狠話,一來是保持身份,二來也是故意採取激將策略,往反面着筆,企圖保護愛徒性命!
她那放置“虎頭摧魂磨”的壁凹之內,設有機關,可以噴發無形無色的迷神毒粉!
但洪曼曼看出皇甫端功力奇高,生恐難以奏效,便故意誘他發笑震鍾,以增強無形毒粉的迷神威力!
如今,皇甫端果然迷神昏倒,但他總算也以三聲大笑,三度震響金鐘,贏得了所訂的賭約!
洪曼曼見值役弟子已把愛徒吳姓紅衣少年放下,遂又復擰笑說道:“你們再把這‘七絕玉龍’皇甫端,頭上足下地,放入‘虎頭摧魂磨’的磨眼之中!”
值役弟子如言把皇甫端塞人石磨之中,洪曼曼方自離座而起,慢慢走到“虎頭摧魂磨”前,從懷中取出兩包藥粉,打開了其中一包,向皇甫端面門撒去!’一陣清香拂處,皇甫端神智立蘇,緩緩睜開雙目!
他忽見自己已被塞在“虎頭摧魂石磨”之中,“血影神嫗”
洪曼曼又復站在面前,不禁愕然問道:“洪曼曼,你不是不矜惜你徒兒的性命嗎?怎又對我施展這種詭計則甚?”
洪曼曼獰笑說道:“誰會不憐愛他辛苦教導的門下弟子?其實你方纔若是不中我激將之計,當真推動‘虎頭摧魂磨’,我也只好甘受脅迫,把‘血毒解藥’給你!”
皇甫端揚眉問道:“你是‘血纛三兇’之一,又複名列當世武林的第一流高手之內,竟對我施展詭計,豈不怕貽笑江湖?”
洪曼曼怪笑說道:“常言道‘兵不厭詐’,我弟子被你擒在手中,塞人‘虎頭摧魂石磨’,只消略一推動,便遭慘死,我自然被逼得不能不使用權宜之計!”
皇甫端聽得方自狂笑一聲,洪曼曼便搖手笑道:“你不要不服,我自然有法兒保持我的身份!”
皇甫端詫然問道:“你此語是何意?”
洪曼曼笑道:“你方纔嗅入無形毒粉,神智業已昏迷,大概還弄不清楚我們之間的睹約,是誰勝誰負?”
皇甫端長嘆一聲說道:“我誤中詭計,雖然輸了.也不心服!”
洪曼曼揚眉笑道:“誰說你輸?”
皇甫端“呀”了一聲,目注洪曼曼問道:“聽你這樣說法,難道是我贏了不成?”
洪曼曼點頭答道:“你確實功力不俗,居然在暈倒之前,發出第三次笑聲,仍把那具金鐘震響!”
皇甫端聽得劍眉雙挑,向洪曼曼叫道:“我既然贏了賭約,你就該把那‘血毒解藥’給我!”
洪曼曼舉起手中另一包藥粉,好不得意地,怪笑說道:“這就是‘血毒解藥’,你神智昏迷,不知已勝,我卻毫不隱諱,並尊重諾言,把‘血毒解藥’給你,豈非保持了我一派宗師的崇高身份!”
皇甫端哂然說道:“你這樣尊重諾言,簡直比背信食言,還要卑鄙!”
洪曼曼哂然問道:“你認爲該怎樣?”
皇甫端叫道:“把‘血毒解藥’給我,讓我走去,明日我再來與你單獨相對,決一勝負!”
洪曼曼搖頭笑道:“我不會那樣笨法,常言道‘擒虎容易縱虎難’,何況我一放你,連‘鐵面天曹’獨孤奇,也有了生路,豈非一縱雙虎?
萬一他日因此傷身,我連後悔都來不及了!”
皇甫端怒道:“你又打算怎樣?”
洪曼曼指着“虎頭摧魂石磨”獰笑道:“你已被我塞在石磨的唐眼之中,難道還不知道一轉瞬間,就會變成個什麼模樣?”
皇甫端不服叫道:“我有何罪?你竟想把我磨成血漿肉醬!”
洪曼曼神色變得異常獰厲,咬牙說道:“你**我弟子周弄玉,害得她與她丈夫蕭峰,雙雙慘死.我自然應該替他們報仇!”
皇甫端苦笑說道:“我已經對你說過,這樁罪行,是令師侄‘奪命三郎’万俟英的傑作!”
洪曼曼搖頭說道:“你提不出確切證據,我無法相信!”
皇甫端道:“就算你不相信是他,也不能夠誣指是我!”
洪曼曼獰笑說道:“除你以外,再無二人與此有關,我只好抓到和尚,就算賊禿!是你便是你,不是你也是你,你就認個情屈命不屈吧!”
皇甫端尚欲再言,洪曼曼已把那包“血毒解藥”,塞向他衣襟之內,發出一陣諷刺意味極濃的冷笑說道:“皇甫端,我輸了賭注,且把這包‘血毒解藥’,如諾贈你,你便死在九泉,應該也無所恨的了!”
說完,轉過面來,向那幸脫大難,侍立在長案之旁的紅衣少年,沉聲叫道:“吳幸過來!”
紅衣少年身形微閃,縱到壁上凹穴之中,向“血影神嫗”
洪曼曼躬身施禮。
洪曼曼不怒而威,緩緩問道:“吳幸,你方纔辱我威譽,知不知罪?”
吳幸一抱雙拳,低頭答道:“弟子知罪,請恩師加思寬恕,從輕發落!”
洪曼曼指着皇甫端,獰笑說道:“這‘七絕玉龍’皇甫端適才要把你磨成肉醬血漿,如今我要你把他磨成血漿肉醬!”’吳幸躬身答道:“弟子敬領法諭!”
洪曼曼狂笑說道:“你把這皇甫端整個磨光,便算將功折罪!倘若剩下一塊骨頭?卻休怪我不念師徒情分!”
語音一落,飄身縱下壁間凹穴,坐到她那長桌後的寶座之上,準備欣賞這幕人間慘劇!
皇甫端厲聲叫道:洪曼曼,‘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你若定欲如此兇毒胡爲,一旦報應臨頭,或許會死得比我還要慘呢!”
洪曼曼笑道:“就算天理昭彰,有什麼循環報應,你卻看不見了!吳幸,不許遲延,趕快替我推動這‘虎頭摧魂磨’!”
紅衣少年吳幸聞言,躬身答道:“弟子領命!”
語畢,回過頭來,目注皇甫端兇芒電閃地,獰笑一聲說道:“皇甫端,你方纔何等耀武揚威?如今也成了磨底遊魂,且還我師妹周弄玉,與師兄蕭峰的命來!”
說完,果然毫不遲延,便即推動磨盤鐵柄,要把那位已被塞在磨眼中的“七絕玉龍”皇甫端,生生磨成肉醬!
皇甫端身落人手,孤獨無援,只有長嘆一聲,雙眼徐閉,束手待斃。
“血影神嫗”洪曼曼斟了一杯酒兒,面含獰笑,目注壁間,要以皇甫端的慘嚎之聲,及痛苦神情,作爲她下酒之物!
但慘嚎未起,怪事卻生!
紅衣少年吳幸,猛推磨盤鐵柄之下,這往日一推便轉的磨盤巨石,如今竟未應手轉動。
洪曼曼看得微吃一驚,停杯不飲,高聲叫道:“吳幸,你不能隨手推動,要凝足真力施爲,因爲皇甫端尚在企圖以‘金剛不壞身法’,苟延殘喘!”
吳幸聽得師傅這樣囑咐,雙眉立剔,厲嘯一聲,把全身真力,貫注雙臂地,再度猛推磨盤鐵柄!
這一次果然把磨盤大石推動!
皇甫端也發出一聲大叫!
但這聲大叫,並不是痛哭慘號,而是得意狂嘯!
磨盤大石,也不是被紅衣少年吳幸推動,而是被皇甫端以極上乘的無形毀物神功,把整具“虎頭摧魂磨”,震得四分五裂!
石磨這一震裂,站在磨後的紅衣少年吳幸,首當其衝,絲毫無幸地,碎腦而死!
站在距離稍近的幾名“血影谷”中侍者,也復神嚎鬼哭,頗有傷亡!
“血影神嫗”洪曼曼驚怒萬分之下,厲嘯一聲,滿頭白髮,根根沖天直立地,“呼”然豎起!
這位武林兇婆,殺心狂熾,她哪裡肯讓皇甫端再復走脫!
屈指一彈,勁風嘯處,撞動了壁間機括,只聽得“轟隆隆”的一陣天崩地裂之聲,從“血影殿”上空,墜落一具千斤鐵閘!
洪曼曼準備先閘死“血影殿”出口然後親自動手,來個甕中捉鱉,把皇甫端生生捕殺!
故而就在千斤鐵閘“襲隆”墜地之時,洪曼曼雙手扶桌,緩緩起立,身上的血紅長袍,也起了一陣輕微顫抖,彷彿閃動一層層的血色波濤!
這陣血袍微抖,便是“血影神嫗”洪曼曼在全力凝聚她威震寰宇的“血影神功”!
展眼間,這位老婆婆臉紅手紅,全身皮膚無不赤紅如血,與她所着長袍,成爲一色!
這一雙兇睛,也紅得發火,襯托得那蝟立如針的一頭白髮,越發如銀如雪,白得既覺可愛又覺可怖!
因爲皇甫端這次再闖“血影殿”,不僅在武功上,顯露了一日千里的驚人造詣,連智計上,也顯露得狡獪無倫,聰明絕頂!
他好像早就料透了洪曼曼的心意,算準了“血影神嫗”的這一舉措,知道殿門有伏,難以破關飛越!
故而,他震碎“虎頭摧魂石磨”,從磨眼中脫身以後,根本就未向“血影殿”闖去,卻是凌空直起!
人方起,雙掌已揚,身未到,掌風先到!
嘩啦啦……
整個“血影殿”頂,竟被皇甫端的雄奇掌力,揭去小半,一條英挺佼拔的身影,便在這殿頂破孔之中,電閃衝出!
皇甫端已脫萬險,仍不饒人,真氣傲提,狂笑叫道:“‘血淚七友’門下,武林末學‘七絕玉龍’皇甫端,敬謝‘血影神嫗’洪老前輩慨贈‘血毒解藥’!”
他起初禮貌謙和,一口一聲,均對“血影神嫗”洪曼曼,恭稱“洪太婆”或是“前輩”!
後來雙方破臉,遂不再客氣地,直呼“洪曼曼”之名!
如今,把“血影殿”搞得神嚎鬼哭,殿毀人亡的臨去之際,竟又恢復謙恭口吻,叫了洪曼曼一聲“洪老前輩”!
其實這聲“洪老前輩”,在字面上.雖然恭敬好聽,在骨子裡,卻比罵她一聲“洪老賊婆”,還要使洪曼曼難堪萬倍!
皇甫端的狂笑之聲漸去漸遠,杳然已不復聞!
“血影神嫗”洪曼曼卻仍在雙手據桌,把身上所着長袍,抖出了一層連接一層,起伏不定的血色波浪!
她滿頭白髮,依然蝟立如針!
但臉上手上的血紅膚色,卻已消失,變成了一種灰白色澤!
因爲這位“血影神嫗”洪曼曼,如今業已不是在凝聚她那威震寰宇的“血影神功”,而是在氣得全身發抖!
嘩啦啦……
這第二個震天動地的“嘩啦啦”巨響,是從何而來?
是“血影神嫗”洪曼曼憋了滿腔怒氣,無處發泄,竟雙掌齊揚,把那已被皇甫端震破的“血影殿”頂,又復震塌了好大一片!
皇甫端震塌“血影殿”頂,闖出“血影殿”後,慢說無甚其他阻攔,縱或有點埋伏,也不會看在他的眼內!
出得“血影谷”口,一看天光,距離”鐵面天曹”獨孤奇所說的“血毒”發作限期,尚有個把時辰,不由揚眉一笑,向那秘洞馳去。
他因對於這樁索取“血毒解藥”之事,作得頗爲得意,故而剛到洞前,便叫了兩聲:“獨孤前輩!”
洞內寂然無響,不見迴音。.皇甫端心中一驚,趕緊閃身向洞內撲去!
才進石洞,一股血腥氣息,便迎面撲來,使人慾嘔!
皇甫端知道不妙,劍眉深蹙,屏息衝向洞深之處!
獨孤奇果然已遭慘禍,命赴陰曹,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是他遺屍膚色,全變血紅,並從周身毛孔之中,不斷滲出腥臭血水!
皇甫端頓足一嘆,看出這是獨孤奇所中“血毒”發作,但卻想不出何以提早發作之因?
以“鐵面天曹”的一身功力,不應該支撐不了這點時間,怎會等不及自己取藥回來,便……
皇甫端念猶未了,目光瞥處,忽然看見獨孤奇的頭髮之上,插着一張紙條。
他方待伸手取這紙條,忽然眼珠一轉,用根武林人物身邊經常備有的試毒銀針,刺穿紙條,慢慢挑起!
紙條上寫有不少字跡,辨出是:“獨孤奇中我叔父‘血手神功’,本可仗恃其本身修爲,保元待救,熬上一日光景!但被我追蹤趕來,百般挑逗辱罵,引得他怒發如狂,調息防護稍一失勻,‘血毒’立發,終於身遭慘死!
“此人一死,你在‘血手坪’上費盡心機的所獲證據,業因無人證明,自然消滅!
“從此,‘七絕玉龍’皇甫端,永遠是萬惡不赦的罪孽深重之人!武林中誰不對你咬牙?誰不對你髮指?
“万俟英萬事遂心,志得意滿,只等在‘兩代英雄會’上,奪得‘第二代武林至尊’的榮譽之後,便可與‘慈心玉女’司空蕙,正式結爲夫婦!
“所謂‘正式’之意.即是正了夫妻名稱,其實司空蕙如今已與我這第二皇甫端,愛重情深,盟山誓海只差最後一步,春風未度玉門關而已!’“俗話雲:‘夜長夢多’,我已決意於明夜下手,先奪取司空蕙的貞操,把生米煮成熟飯!則這位‘慧心玉女’將來便發現我不是真皇甫端,也只好甘心認命!
“只可惜這場風流好戲,閣下無福得見,此時你應已全身發抖,心頭狂跳,五臟翻騰欲裂!
“因爲万俟英做事,向不留人,我已在這張小小紙條之上,染遍了沾指即死的劇烈毒藥!”
皇甫端看到此處,怦然心跳,目光再看向那根用來穿挑箋紙的試毒銀針,果已成爲黑色!
銀針既黑,這張箋紙以上,果然染有劇毒,自己若在目睹“鐵面天曹”獨孤奇慘死之下,怒極神昏,不曾細想,匆匆取起箋紙一看,則此時不也定與獨孤奇含恨併骨於“邛崍山”的無名洞內!
皇甫端一身冷汗,暗叫僥倖,悄悄躡足潛蹤,走到洞口,向洞外隱身窺視!
他這樣舉措用意,是認爲“奪命三郎”万俟英可能尚潛伏左右,以探聽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只要他稍露痕跡,自己便可立把這萬惡賊子,活捉生擒,盡情處置!
但窺視了好大一會兒,並未見人,皇甫端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竟再奔“血影谷”,乘着“血影神嫗”洪曼曼怒發如狂.全谷紛紛混亂之際,擒回了洪曼曼門下的一名弟子!
皇甫端因“血纛三兇”,無不狠毒,道也不再留情,把所擒之人,點了“麻穴”,穿上自己的長衫.然後將那張塗有劇毒的箋紙,覆蓋在他面門以上!
不到片刻,這名“血影神嫗”洪曼曼的門下,便自七孔流血地,中毒而亡!
皇甫端見他眼鼻抽搐得幾乎擠在一處,又復滿面血漬,令人難辨本來面目,然後仍用銀針小心翼翼,連挑帶卷地,把那張箋紙,塞入一個玉瓶,仔細收起!
這些事情處理完畢,皇甫端再取些紙撕得粉碎,散躑於地,退出洞外,藏在極隱密的所在,向洞口注視。
皇甫端靜靜守候半天,果有人來,但來人不是“奪命三郎”万俟英,而是“血影神嫗”洪曼曼,率領着手捧“五雲烈火筒”的四名弟子!
一到地頭,洪曼曼並未進洞,卻悄悄命令那四名弟子,各自按動所捧“五雲烈火筒”的機括,向洞內噴出股轟轟發發的磺毒毒火!
皇甫端見了這種情形,不禁暗佩万俟英的心機智計,果真刁狡無比!
他分明是既想來察看成果,又恐自己萬一未中毒計,反而自投羅網,弄巧成拙!遂密報洪曼曼,請他率人前來,施展火攻之策!
四股火龍,狂噴亂燒以下,不僅立可查出自己已否着了道兒,並可把那張信柬,就便焚化,免得落人洪曼曼的眼內!
四股火龍收歇,洪曼曼血紅大袖雙揮,向洞內遙遙連拂,拂得從洞口之中,冒出了大片蒸騰熱霧!
皇甫端知道洪曼曼要驅散洞中熱霧,纔好進洞察看!
果然熱霧停歇,不再冒起之後,洪曼曼血袍微閃,便自飄入洞內!
洞中仍自奇熱如焚,地上則橫陳着兩具已被燒成焦炭似的入骨!
洪曼曼哪裡想得到其中一具,竟是自己弟子?只以爲万俟英所說不差,“鐵面天曹”獨孤奇,及“七絕玉龍”皇甫端,業已雙雙葬身火窟!
她憤怒已泄,得意揚眉地狂笑出洞,把手一揮便帶領四名弟子,迴轉“血影谷”!
皇甫端則心中百感叢生,搖頭微嘆!
倘幸自己敗中不餒,弄來了一具替身,井藏起了万俟英親筆所書將來頗可利用的那染毒供狀!
如今,無論是“血影神嫗”洪曼曼,或“奪命三郎”万俟英,都以爲“七絕玉龍”皇甫端已成火中枯骨,必然防範盡懈!
自己必須把握這種特殊機會,在一敗塗地之中,第三度獲取勝利!
目前最重要的事兒,是万俟英自吐奸謀,要在明夜先行奪取“慈心玉女”司空蕙的貞操,自己究應怎樣設法,纔可極爲巧妙地加以破壞?
皇甫端早就從藏身處走出,但因心中一再盤算,躊躇難決,故而在大堆藤蔓之內,多藏了一個時辰光景。
就在他腦中茫茫,想不出什麼妙策之際,忽覺右前方十來丈外的嵯峨亂石堆中,閃出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赫然正是“奪命三郎”万俟英,他既未進入洞穴,也未絲毫停留,只是身形電閃地,馳向“血影谷”方面!
皇甫端暗叫一聲“僥倖”,心忖万俟英真夠陰險,一面支使洪曼曼前來放火燒洞,一面並悄悄跟來,藏在暗處,足足窺探了約莫一個時辰光景。
若非自己心中想事,一再躊躇,定然早就走出,被万俟英看破行蹤,不僅無法平反敗局.更會遭其繼續暗算!
如今,鬼使神差地,比万俟英遲出了半步,正好先暗暗跟蹤這位“奪命三郎”,察看他的行動,再作其他打算!
万俟英行動如飛,毫未停留,一直撲奔“血影谷”!
這時,“血影神嫗”洪曼曼正自督促手下,對那殘破不堪的“血影殿”,先行稍加修茸。
万俟英躬身笑道:“洪師叔,小侄所獲訊患,是否確實?
師叔業已去過那洞穴了嗎?”
洪曼曼點頭說道:“我命人先用‘五雲噴火筒’,冷不防地,掃蕩洞穴,然後驅散熱霧,人內察看,果見‘鐵面天曹’獨孤奇,與‘七絕玉龍’皇甫端,業已被燒成兩具枯骨!”
萬懊英聽說洪曼曼在洞中發現兩具枯骨,不禁心頭狂喜,含笑說道:“恭喜師叔得誅大仇,小侄暫且告退,我也要去把‘血手坪’上,收拾收拾!”
洪曼曼見他一禮以後,便即退去,不禁雙眉微剔,沉聲叫道:“万俟英慢走,我對你還有話說!”
万俟英聽洪曼曼直呼自己姓名,不叫英兒,已是一驚,等到回頭看見這位“血影神嫗”,神情嚴肅,越發心頭怙懾地,陪笑問道:“師叔有何吩咐?”
洪曼曼微一招手,把万俟英叫到旁邊無人之處,向他低聲說道:“万俟英,你不要把你洪師叔,當成可以隨意被你矇混戲弄的老糊塗,我已知道,蕭峰、周弄玉夫婦在‘幕阜山’慘死一事,是你所作!”
万俟英悚然一驚,急忙叫道:“師叔,你老人家……”
洪曼曼怫然一笑,擺手說道:“你莫要企圖狡賴,也不必膽怯害怕,因爲我已把這筆賬兒,記在皇甫端的頭上,便不會再尋你的晦氣,以免貽笑江湖,讓其他武林人物,來看我‘血纛’門中的箕豆相煎笑話!”
万俟英深知“血影神嫗”洪曼曼向來說一不二,言出必行,遂只把一張俊臉,羞得通紅,不敢再復置辯!
洪曼曼向他狠狠瞪了一眼,咬牙獰笑說道:“万俟英,算你走運,我這生平極力護短,並睚眥必報的老婆子,這次竟不得不強自忍耐,嚥下一口惡氣!但有兩件事兒,你卻必須替我做到,及緊緊記住!”
万俟英既不敢飾詞辯說,又不敢直言相承,只好來個默然不語!
洪曼曼眉騰殺氣,目射兇光,冷然說道:“第一件要你做到的事,是限你在三日以內,把從蕭峰、周弄玉夫妻身邊,奪去的那面‘血纛令符’,替我插在‘血影谷’的谷口峭壁之上!”
万俟英嘴皮微動,欲言又止!
洪曼曼點頭獰笑說道:“你倒乖巧,像這等不加狡辯最好!倘若再敢耍甚花樣,我便把你立斃在我‘血影神功’之下!”
万俟英全身一顫,垂下頭去,不敢與洪曼曼的目光相對!
洪曼曼見狀,越發肯定了此事確是万俟英所爲,把滿口鋼牙,挫得“格格”作響,頓足嘆道:“万俟英,我平日待你不薄,想……想不到你竟……竟對我最心愛的徒兒周弄玉,及她丈夫蕭峰,下……下此毒手?”
一面說話,一面情緒激動得已難控制,右掌微微上揚,整條手臂,皮肉均變成了血紅色澤!
万俟英心膽皆裂,想逃又不敢逃,“噗嗵”一聲,向洪曼曼屈膝跪倒!
洪曼曼舉掌未落,長嘆一聲,右足起處,把這“奪命三郎”万俟英,蹋得滾出了七八尺外!
万俟英雖然捱了一腳,心中卻寬,知道洪曼曼業已不會再下辣手,把自己置於死地!
果然,他剛剛爬起身形,便聽得洪曼曼厲聲叫道:“第二件要你緊記的事,便是從今以後絕不許你再踏入‘血影谷’中半步!否則我便叫你全身而來,分屍而返!”
万俟英又驚又羞,無語可答。
洪曼曼叱道:“我話已講完,你還不快滾?”
万俟英如奉綸音,哪敢再復停留?趕緊向洪曼曼抱拳一禮,便自轉過身形,鼠竄而去!
只等出了“血影谷”,方回身揚手,擲出一面“血纛令符”,插在峭壁以上,並滿腔獰厲神情,咬牙叫道:“洪老婆子,你不要倚老賣老,恃技欺人!總有一天,我會叫你與你弟子周弄玉那般,遭受相同命運!”
他咒罵一了,立即馳去,但不是迴轉“血手坪”,是要馳向一片佔地頗廣的密林以內!
人林三十來丈,有塊畝許空地,地上建着一所規模不大,卻頗精緻的小小木屋!
万俟英走進木屋,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取下左壁抽燈,把其中燈油倒掉,傾入一些赤紅色的似油似血之物!
第二件事,是取出一對龍鳳玉杯,在那隻雕風玉杯的杯底以上,抹了一些無形無色藥汁!
第三件事,是取出四根血紅色的三叉小箭,分別裝入一隻特製石椅的椅背,扶手,及座下等處!
原來,万俟英業已約定那位“慈心玉女”司空蕙,於今日來此相會。
他所作佈置,便是立意要把生米煮成熟飯,準備奪取司空蕙的清白貞操!
他在左壁油燈之中,所傾入的血液汁,名叫“玉女蕩心漿”,一經點燃,便化成一種極淡香氣,飄揚室內!
這種香氣,起初幾不可辨,但等鼻中覺出之際,人已遍體皆酥,春情盪漾,聽憑對方擺佈!
雕鳳玉杯中所抹藥汁,名爲“顛風舞龍泉”,是蛇精所制,其淫無比!浸在酒內,且非當時發作,要等第一杯酒飲完,第二杯熱酒傾人以後,酒中才有藥力,只消點滴人喉,慾念難遏!
至於石椅中所裝置的四根血紅三叉小箭,則名爲“羅喉血箭”,一絲破膚,立告封喉,並逐漸全身化血,端的惡毒無比!
這是万俟英的最後手段,他今日業已鐵定心腸,決意與司空蕙不作恩愛夫妻,便成生死大敵!
倚仗“玉女蕩心漿”,及“顛鳳舞龍泉”之力,能夠成其好事便罷,如若不然,立即發動石椅機關,兩肘之間,暨背後座下,四根“羅喉血箭”,同時射出,縱是大羅金仙,也避不及避,防不勝防地,必被活生生釘死椅上!
万俟英完成引誘司空蕙入殼的三樣裝置以後,先行仔細審察一遍,覺得毫無破綻,方面含獰笑地,把內室榻上,備好衾枕,並點一爐妙香,添些美好氣氛!
他作好各事,一看天光,知道“慈心玉女”司空蕙已將前來,遂走出木屋,向空了望!
等未多久,果從東方遠空之中,傳來了幾聲奇異鳥鳴!
万俟英心中一藹.趕緊閃身退回屋中,取過一具七絃古琴,丁丁冬冬地彈出高山流水曲調!
他這樣做法,是表示自己神色從容,不令司空蕙看出什麼可疑破綻。
琴音才起之際,業已聽得屋外空中的巨鳥振羽聲息,但直等一曲“高山流水”彈到煞尾,仍未見司空蕙走進室內!
万俟英雙眉微蹙,鬆了琴絃,剛侍起身,木屋門外.業已走進一位容光絕代的黃衣長髮少女!
這位黃衣長髮少女,自然就是“慈心玉女”司空蕙,她一進本屋,向万俟英嫣然笑道:“皇甫兄,你今日或是近兩日來,遇見了什麼重大拂心之事?”
這兩句話兒,把位兇刁狡猾無比的“奪命三郎”万俟英,聽得大吃一驚,目注司空蕙問道:“蕙妹怎會有這等說法?”
司空蘑向他看了一眼,微笑說道:“皇甫兄,量容易顯露心緒之事有二,一個是眼中神色,一個是指下琴音!我方纔在門外聽琴,覺得不僅指法不勻,音節更時時錯亂!如今在門內觀人,又發現你眼中神色.頗爲不安,難道還不是在最近期間,出了什麼重大岔事嗎?”
万俟英暗驚對方耳目之力,如此聰明.遂哈哈大笑地,揚眉說道:“蕙妹真是耳聰目明,居然聽得出琴音亂,看得出眼神憂.但你是否猜得出我心中事呢?”
司空蕙含笑說道:“琴中音容易聽,眼中神容易看,心中事可不易猜!四海縱橫九萬里,古今上下五千年,茫茫莽莽,毫無範圍,卻教我怎樣參詳得出皇甫兄究竟是爲了何事,才心中憂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