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寶安病重那個月, 殷家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的四個親生子女明面上與他父慈子孝,陪伴在病房裡。
她恍惚間想起自己在殷家的這些年, 從十八歲到三十六歲,整整十八年。
從小家境富裕,尹原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一朝家裡破產,還欠了不少債。
父母病重, 債務緊追, 尹原香身爲富小姐, 不僅從私立學校退學,也住進了廉租房裡。
猶如一朵鮮翠嫵媚的花, 開在了泥巴地裡。
房東的兒子垂涎欲滴,鄰居總是藉着機會獻猥瑣的殷勤,彼時,尹原香以爲一輩子都要活在那裡。
殷寶安說:“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不安全。”
殷寶安說:“放心, 你和我的長子只差七歲,還太年輕, 我現在沒有這麼禽獸不如。”
他替她還清了債務, 料理了父母的後事, 而她, 在喪期過後,住進了殷家。
殷寶安向幾個孩子介紹身旁的尹原香:“這是你們尹姨, 你們這麼叫就行,暫時住在這邊。”
尹原香看着殷家的五個孩子,養子殷玄已經十一歲,有了少年的輪廓,還顯青澀。
殷家的其他四個孩子,纔剛一兩歲的姐妹倆不算,最大的殷秋海已經叫道:“我不叫!”
“爸你說過不結婚的!居然找了個後媽!”
殷寶安平靜道:“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
他讓尹原香住這裡,是因爲幾個孩子都還小,正好與他們相處,平時自己肯定會有看不到的地方。
至於其他事,爲時尚早。他殷寶安一生行事磊落,還不至於現在就對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下手。
對於尹原香來說,她並不想管這幾個孩子,但人已經在殷家,心裡想的,和做出來的並不是一回事。
她要站穩腳跟,要重回從前的生活,而不是再度輕而易舉就被拋棄到流落街頭。
所以她討好殷寶安的孩子,連養子也不例外。
她陪殷寶安處理公事,打理家裡,一年又一年,五年過去,出落得越發動人
殷家姐妹長大了,誰對自己好,就喜歡誰,尹原香年紀輕輕,每天被叫尹姨。
她們有一次甚至叫出了“母親”的稱呼。
卻不曾想,那是殷寶安第一次發火。
從那之後,尹原香搬離了殷家,在一個雨天住進了洋房裡。
長子兼養子殷玄也住在這裡,他正少年,鋒芒畢露,見到失魂落魄卻貌美誘人的她,叫了聲。
“母親。”
尹原香開口:“不要這麼叫我。”
窗外的雨聲淅瀝,她聽見殷玄的嗓音:“哦,我以爲殷夫人喜歡這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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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是養子。
殷寶安年過四十還沒有孩子,夫妻倆以爲生不了,去孤兒院領養了當時六歲的他,但在這之後就接連有了四個孩子。
他被當做繼承人培養到如今,已經準備好做殷氏的下任主人,卻意外有了強有力的競爭者。
父親的親生孩子敵視他,視他爲豺狼。
殷玄見到尹原香的那天就知道,她的處境會和自己一樣……不,或許更糟糕。
因爲,父親連結婚證都沒有給她。
尹原香住進殷家的第四年,殷玄撞破了那晚,也是在一個雨天。
他聽見他們在說話。
她在這一刻時,溫柔褪去,像柔順的菟絲花,最終垂下脖頸,應聲:“我知道了,殷先生。”
他看見她的手因爲太用力,以至於那纖長的手指,掐成了白色。
彼時,十五歲的殷玄已經懂得生理,他第一次的夢遺對象,便是尹原香。
殷秋海兄弟倆依舊在折騰後媽,忙着教妹妹們別信尹原香,絲毫不知父親的變化。
對外的尹原香依舊溫柔賢惠,她開始與殷寶安一起參加宴會,端莊大方,不卑不亢。
她悄無聲息地滲入殷氏。
卻因爲殷家姐妹倆的“母親”一詞,離開了殷家老宅,搬去了另一處小洋房。
因爲殷秋海他們的敵視,所以前兩年殷玄就已經住在這裡,偌大的房子,他們倆同住。
父親殷寶安兩天過來一次。
殷玄看着尹原香一日比一日漂亮,嫵媚多姿,看着父親與她站在一起,他逐漸發現了一件事。
父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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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二十歲時,殷寶安開始爲他物色聯姻對象,讓彼時已經成爲寧城“殷夫人”的尹原香爲他留意千金名媛。
尹原香看着年輕的繼子,詢問:“你父親讓我留意,我先問下,喜歡哪種類型的?”
殷玄看着她:“殷夫人這樣的。”
尹原香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而後大驚失色,斥責道:“殷玄,你捉弄我也沒必要這樣。”
殷玄笑了下。
他知道她不會說出去這件事,因爲她還仰仗着殷家。
所以,不論他的眼神多明顯,她發現了,也只裝模作樣沒看到。
人的野心是會增長的,在縱容之下更是如此。
殷家兄妹蠢笨如豬,父親如果不想殷氏斷絕,不論現在多糾結,最終還是隻能選他。
聯姻一事,最後被他拒絕了,殷寶安沒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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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在想什麼。”
身後響起男人的熟悉嗓音。
尹原香回過神,從回憶裡甦醒,扭頭看見殷玄站在自己身後。
自從上次小洋房書房一事後,殷玄不僅毫無悔意,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你怎麼出來了?”她問。
“病牀前不缺我一個。”
殷家幾個孩子都想分得更多財產,也想父親回心轉意,讓殷玄掃地出門,所以不給他病牀前表現的機會。
這最後幾天,他們還抱有希望。
殷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
“幾天沒睡了,臉色這麼難看。”他說着,“可惜,父親看不到你爲他這麼擔心。”
尹原香蹙眉,拍開他的手。
沒料想,殷玄直接低頭吻了下來。
這是在醫院,是在走廊上,隨時都有可能走人過來,這一層的人都知道她是殷寶安的情人,他是殷寶安的長子。
更何況,還有殷秋海他們。
殷玄放開她時,尹原香挪開了一步遠的距離,背靠窗臺,虛虛喘着氣,脣瓣鮮紅。
回到病房裡,纔剛成年不久的殷秋月大發雷霆:“我爸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打扮自己!”
尹原香瞥她,“你父親喜歡我這樣。”
殷玄在她之後進來,聽見這話,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冷笑。
殷秋月忙走過去,咬着嘴脣:“大哥,你看她!”
殷玄說:“她說得沒錯。”
殷秋月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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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寶安去世後,殷家忙碌於葬禮。
小洋房沒有拍賣出去,最終還是落在了殷玄的手上,尹原香一個人住在那裡。
殷氏動盪不過一月,最終被殷玄平定,他成了當之無愧的下一個“殷先生”與“殷總”。
再一次來小洋房,殷玄還穿着西裝。
小洋房裡只有一個女傭,殷玄打量尹原香穿的白裙,“你是要給我父親守孝?”
尹原香看他一眼:“是啊。”
殷玄半眯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已經和十八歲時不一樣,現在有心計,還有殷家一半的家產。
但他至今記得她做菟絲花的那晚。
她當初可以那副模樣面對父親。
就說明,以後也可以這樣面對自己。
殷玄放肆地打量着她窈窕的身形。
尹原香知道。
女傭掐着時間過來添茶,卻看到尹原香被殷玄按在沙發上親吻,隨後被抱着上了樓。
她瞠目結舌,心驚膽戰,聽見了關門的動靜。
一聲,一扇門。
女傭低着頭站在小洋房的院子裡發呆,這個秘密讓她一夜睡不着,一直到天明。
年輕男人下了樓,獨自一人用餐。
他離開之後,尹原香才披着外套來了餐廳。
女傭看見她脖頸與鎖骨上的痕跡,臉色紅紅,欲言又止:“夫人,您這裡……”
“被狗咬了。”尹原香頭也不擡。
女傭睜大眼。
從這之後,她幾乎天天都能看見,甚至於沒過多久,殷玄直接搬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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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是見色起意,尹原香覺得殷玄也不例外。
就好像殷寶安當初說她太年輕,他不會動手,但他眼睛裡的東西實在不遮掩。
沒有結婚證的捆綁,殷寶安去世後,尹原香反而更自在了,不用管這管那。
早在十年前,殷寶安就有心無力,對於殷玄的逼迫,她掙扎過後還是順水推舟。
就當養了個情人。
只是這情人有點瘋。
尹原香有時做什麼,殷玄也可能聯想到別的地方去,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
會在做的時候,突然問:“父親也和你這樣說麼?”
尹原香說沒有,他不信,說有,他又發瘋,有時還會故意叫她母親。
好在,他還沒瘋到在殷寶安的牀上弄她。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殷玄毫不遮掩地留宿小洋房,讓她跟他去參加一些宴會,參加夫妻的活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殷家兄妹得知時,去小洋房質問。
彼時,殷玄剛從樓上下來,任誰也能看出他在這之前做了什麼,殷秋月更是傷心。
“大哥,你瘋了!”她不可置信:“她可是爸的情婦,你怎麼能……”
就算不是自己,怎麼也不能是尹原香!
“尹原香這個賤人勾引我爸,還勾引我哥,還要不要臉,你一定是被她灌了迷魂湯!”
“殷玄你對得起咱爸嗎?”殷秋海嫉妒得要死,口不擇言:“她可是我們的後媽,你想幹什麼!”
這時候倒是承認自己是後媽了。
尹原香站在二樓,聽着樓下的吵鬧,一點也沒興趣下去和他們吵架。
殷玄壓根沒什麼耐心:“以後她就是你們的大嫂了。”
殷秋雪大叫:“我死也不會叫大嫂的!”
殷玄說:“不叫她大嫂,你可以叫我爸。”
幾個人都驚呆了覺得他瘋了。
殷玄讓人把他們趕了出去。
尹原香在他上樓後,懶懶散散地說:“我和你父親沒結婚,和你也不會。”
殷玄掐着她的腰:“我和我父親不一樣。”
他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