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青禾微微轉過身, 垂在身側的手觸碰到自己的裙子布料,絲滑中帶着些許涼意。
她提煉出孫虹這話裡最重要的幾個字。
關青禾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新鮮的話語,尤其是孫虹語氣裡難以掩飾的幸災樂禍。
就在傭人打算開口時, 關青禾掃了眼門外的孫虹,音色溫溫:“那等她來了再說吧。”
正常人不都應該質問真正的沈太太是誰嗎?
關青禾當然看見她匪夷所思的眼神,雖說不至於全信孫虹的話,因爲沒好意,但確實這話很新鮮。
她向來不是泥捏的性格,對付秋雲如此, 對旁人亦如此。
關青禾想了想, 聲音輕柔地補上一句:“要不然, 你讓她早點過來吧。”
這樣就算自己讓位,也好知道是誰。
“你別得意, 三爺有真正喜歡的人。”她冷哼兩聲:“你也就適合戴戴這種鐲子了。”
關青禾盈盈看她,遲疑:“你說的人不會是你自己吧?”
聞言,正趾高氣昂的孫虹表情僵了一瞬,全寧城的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她居然還說出來, 不是故意的是什麼。
她原來還以爲太太這麼溫柔,會被欺負, 沒想到三言兩語, 竟然就讓難纏的孫小姐啞口無言。
“不是我。”孫虹咬牙, “也不是你!”
說來說去都是廢話, 一點有用信息都沒有, 關青禾沒甚耐心,玉雕換印章比較重要。
關青禾就知道了答案, 她也不知道,說不定胡說的。
傭人合上門的最後一秒,開口道:“孫小姐今天的話,我一定會傳達給三爺的。”
進了靜園裡,關青禾徑直往沈經年的院子裡走,腦海裡確實在想“沈太太”的事。
先前,那張金絲蝴蝶面具的盒子裡放着一張寫了許久的紙張,送予沈太太。
當時她便覺得可能是沈經年早有準備,送給以後的沈太太,這沈太太還沒影,只是她剛好做了沈太太而已。
如果這“沈太太”是真的存在……關青禾垂下眼簾,心裡有幾分的不舒坦。
沈經年要是有喜歡的人,爲什麼要和自己結婚呢?以他的身份,想娶心儀的人,不會有阻礙。
除非對方拒絕了他?
關青禾冒出這麼個想法,要說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她覺得,對比其他人,沈經年還是很有優勢的。
“太太,您別聽孫小姐胡說!”傭人見她臉色淡淡,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心事重重,連忙開口。
關青禾偏過眼,淡然開口:“你家三爺以前被拒絕了嗎?”
傭人:?!
“怎麼可能!”她提高音量:“三爺多優秀斯文的人,潔身自好,平時只愛古玩,連女性朋友都沒有。”
她強調:“三爺沒談過戀愛。”
關青禾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一個秘密渠道,壓低音量:“真的呀,我有點不信誒?”
傭人說:“真的,三爺沒帶過女人回家。”
關青禾順着她的話:“也可以在外過夜。”
傭人大驚失色:“三爺只愛家裡。”
這倒是和沈經年出差前那晚的話意外對上了,關青禾抿脣淺笑:“我隨便問的,你不要當真。”
傭人哪裡敢不當真。
這要是禍從口出,萬一婚姻出問題,豈不是自己的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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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青禾從沈經年這裡挑了塊掌心大的紫檀木,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章明月老師家裡。
章明月正在逗貓,看到她來,笑眯眯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乳白與奶黃相間的小貓咪順着關青禾的小腿打圈,尾巴不時碰到她細膩的皮膚,癢癢的。
她彎脣:“一來是看您,二來是正好有事。”
“付秋雲之前參加的綜藝,那節目組宣傳時帶上了您的名字,沈先生說可以告,您要是有這個打算,我會幫忙聯繫人。”
章明月蹙眉:“唉,我都出過聲明瞭,怎麼還不長記性。”
她不太想管,卻又怕付秋雲順杆爬上,想了許久:“讓他們把宣傳撤了,要是不願意,就聯繫律師吧。”
關青禾點點頭。
章明月摸着小貓咪的小腦袋:“小咪是流浪貓,跑我家裡來的,別人說是品種貓,也不知道真假,可粘人。”
關青禾認真觀察:“應該是有人遺棄的吧。”
這麼可愛,也不知道怎麼捨得的。
關青禾沒養過寵物。
但是在清江老宅住時,經常有流浪貓去關家宅子裡躲貓貓、找吃的。後來拆遷了,住進小區裡,就沒再有了。
她在章家吃了午飯,擼了好一會的貓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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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早在關青禾離開靜園時,傭人就已經給管家發了消息。
【今天孫小姐來胡說,說三爺有真正喜歡的人!不知道太太是不是信了!】
管家一看皺眉,孫小姐還真是陰魂不散啊,不讓她進門都攔不住那張嘴,還造謠生事。
他思來想去,等關青禾回來,觀察的神色,非常平靜,一路快步回了院子裡。
管家心中不安,給自家三爺發了條消息:【孫小姐今天胡說八道,說您有真正喜歡的人。】
沈經年接到消息時,沉思了秒:【太太什麼態度?】
很快,消息跳出。
【回來時臉上都沒笑呢。】
這在管家眼裡是天大的壞事,落在男人的眼中,他卻意外地勾了下脣角的弧度。
——關老師不高興了。
——不高興是因爲吃醋麼?
王秘書正在彙報今日的情況,昨天說推到週一,其實是假的,推到了今天而已。
他擡頭,見自家先生笑了。
“先生?有好事?”
沈經年放在屏幕上的目光終於捨得移開,那句話在心間流連,輕笑:“或許是好事。”
王秘書疑惑。
又聽他沉聲:“不過,對孫家是壞事。”
因爲有大嫂的存在,沈經年通常不會直接警告孫家,上次便是暗示,這次不會了。
“讓孫家管好孫虹。”
剩餘的話不用多說,各自都明白,王秘書心知肚明,一定是孫小姐又幹什麼事了。
他點頭:“好的。”
兩個字都沒說全,就見辦公桌後的男人已經起身,頎長的身形遮住光,大步躍出。
一句微涼的話語落下:“其餘事宜,週一再處理。”
秘書室衆人目送神色淡然的男人離去,開口詢問:“沈總今天是提前下班了吧?”
王秘書收回目光:“有什麼問題?”
秘書室衆人齊齊點頭:“有!”
王秘書:“……”我的威嚴呢!
“沈總心情好像不錯的樣子。”
“是回家約會嗎?”
王秘書:“我幫你們問問。”
衆人立刻後退一步,關上秘書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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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比玉石雕刻起來好像簡單。
關青禾捏着那塊紫檀木,對着比劃了半晌,沈經年今天不在家,她也不能浪費週末時光。
動手前才意識到,自己的鐲子還沒摘。
纖白的指尖搭在淺綠色的玉鐲上,質地溫潤,關青禾目光定在上面,孫虹今天好像對她的鐲子格外在意。
這枚玉鐲是最普通的款式,尋常人一眼看着和外面賣的似乎都沒什麼區別,其實翡翠並不便宜。
孫虹覺得自己戴這個,是沈家不重視自己麼?是因爲自己沒戴沈家傳承的那個鐲子?
她提了兩次,還是有別的原因呢?
關青禾想不清楚。
她索性撇開這些思路,將玉鐲放在一旁,開始按沈經年昨天的演示,開始設計。
勾出琵琶的形狀後,青綠的和田玉上多出十幾道黑線,看起來很是醜陋。
關青禾深呼吸兩次,自己總不會第一步就失敗吧?
昨天機器送來時,也送了手套,還有一副護臉護眼的透明面罩,戴上後再戴上護耳的,可以說是全副武裝。
關青禾對着鏡子都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說不定沈經年見了自己都認不出來。
關青禾想得笑了起來,打開玉雕機,鑽頭觸碰到玉塊,頓時刺耳的聲音響起。
她做事時很專心,再加上這是玉雕,更爲謹慎小心,雙眸緊緊盯着手裡的東西。
旁的都注意不到。
人也是。
從院外進來的男人被她忽視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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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前,沈經年回家時,直接詢問:“太太呢?”
話問出口,也不需要回答了,因爲已經聽見了機器鑽玉的聲音,“待會送杯水和毛巾過來。”
管家問:“沒有別的了麼?”
沈經年語調放鬆:“這些就可以了。”
管家點頭,在男人進了月洞門後,叮囑其他人:“五分鐘內送過去,然後今天就不要再進去了。”
誰知道太太和先生吵架或者之後又會不會做旁的事。
夫妻間的事,不能被別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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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明媚的日光從大開的窗扉透進來,灑在神色淡淡木桌上,是一幅很古典的畫面。
而在桌後,坐着一位少女,戴着的面罩被映得反光,猶如琉璃色,明亮的眼眸星光璀璨,操作着機器。
瞬間古典與現代有了交織。
沈經年坐在不遠處的藤椅上,冷白的手指搭在把手,輕輕緩緩地點着,不錯眼地看着前方的窈窕側影。
男人斂着的眉目淡然清俊,好似看的不是別的,是在賞一幅畫。
傭人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靜謐的畫面。
太太在做玉雕,自家先生坐在藤椅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專注。
好養眼,她感慨。默不作聲地將東西放置在門邊上的小桌上,又悄無聲息地退去。
關青禾是新手,不像沈經年那樣隨意自然就能弄好,一塊小小的玉石,她得花許久。
等她磨出型後,滿桌碎屑,一吹就飛。
可看到琵琶的形狀,關青禾又忍不住彎脣,原來真的不是很難,沈經年沒騙她。
她脫,然後擡頭尋垃圾桶丟碎屑。
這一扭頭,便看見藤椅上閉目倚躺的男人。
美人春困。
關青禾的腦袋裡驀地跳出這四個字。
美人不分性別,或者用美男也可以,沈經年這一身清貴西裝,睡在古樸的藤椅,卻絲毫不突兀。
這藤椅位置放得巧妙,門外的日光落在他的眉眼一半,另一半清輝隱在屋內的陰影裡,眉心放鬆地舒展着。
迎着光,濃密睫毛都清晰可見,根根分明。竟然比許多女生都要長密。
關青禾看了半晌,拿起桌上勾勒形狀的筆,隔空一點一點地數着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太過沉浸其中,移動手腕時,手肘落空,與桌邊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音。
沈經年眉心微動,隨即眼簾掀起。
他擡起手腕遮在眼前,陽光被擋,照着微微突起的腕骨,宛若鎏金在骨。
沈經年望向窗邊的身影,“忙完了?”
大約是剛醒,語調並不清,略帶一絲慵懶的啞。
關青禾回神:“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都絲毫沒有察覺,他竟然也不出聲,還在椅子上入睡。
“沒多久。”
關青禾與他四目相對,便想起今天孫虹的話。
這副優越的皮相,很難想象會愛而不得,娶了別人,不會孫虹真的在胡說吧?
如果他真的心裡有別人,卻沒在婚前說,關青禾是無法接受的,也許會選離婚。
沈太太到底該是誰,最該問的是沈經年。
關青禾向來直接,這等涉及婚姻核心的矛盾不問出口,後面與沈經年相處也不自在。
一句“你以前有喜歡的人嗎”還未出口,她聽見男人的話。
“關老師這麼拿筆指着我……”沈經年看她握着筆擡着的手,以及筆尖指着的方位,漆黑的眸子輕動。
他就這麼躺在藤椅上,脣間帶笑,眼神移至她臉上:“是把我當畫紙還是當玉,好以身作畫?”
“……”
還是繼續睡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