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後,學校放了寒假。我提着大包小包,鴕鳥伊人般步履維艱地去下樓與徐子睿匯合,準備一起坐車回家。
從樓梯口就看到徐子睿雙手插兜,斜挎一個簡易的運動休閒包,戴着耳機,在晨曦裡像談判專家一般乾淨利落。一米八三的大帥哥,神清氣爽、玉樹臨風地立在女生樓下等人。
這畫面看着實在旖旎,下樓的女生紛紛側目,有人認出他來,忍不住與同伴竊竊私語。
“哇,這不是傳說中計算機學院的徐子睿麼?”
“他這是在等女朋友?”
“估計是吧,要不然在女生樓下幹嘛?”
“不要啊……我的心好痛,爲什麼男神都有女朋友了?”
“沒聽說過他有女朋友啊?”
“……想起來了,他妹妹好像是住我們樓,我以前見過他送他妹回來。”
“他妹妹不是說他是玻璃麼?”
“不是吧,他看着完全不像啊。”
“她的鬼話你們也信?”最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語氣裡滿是嘲諷,似乎是很不屑同伴的分析。這聲音聽着怎麼有一點兒耳熟?
我頓住腳步,躲在牆角,側耳細聽。
冷冰冰的女聲繼續道:“聽過沒?是不是玻璃,看二點:第一,看喜歡的運動,如果是籃球足球這樣的運動那肯定是直男,如果是羽毛球排球那有可能是彎的;第二,看穿的褲子緊不緊,越緊越玻璃。所以,徐子睿絕對不是玻璃。”
她最後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極有女王範兒。我忍不住暗暗咋舌,這女人厲害啊。分析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如果我開始對徐子睿是否爲直男,還有一丟丟懷疑的話,那此刻已經確定大冰山是直男無疑。其實,當時我情急之下拋出玻璃論,也只是因爲多年來對愛慕大冰山的那些女人煩不勝煩。
我忍不住探過頭,去看是誰。
一瞄之下,正好與來人打了個照面。
一張漂亮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而這張漂亮臉蛋的主人,是我們行管的系花——盧絲。
行政管理專業的盧絲,據說家裡十分有錢。我和她只打過幾個照面,鍾寰跟她見面的機會多,兩人都在學生會。鍾寰不喜歡她。我不止一次聽人說她極有心計,嫉妒心又強,自負美貌,各種使喚男生,卻只將人當做備胎。
看到是我盧絲先是一怔,隨後馬上恢復如常。在與我交錯而過的一瞬間,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隨後挺直了背,優雅的踩着十幾釐米的高跟鞋扭身走了。
後面兩個生面孔跟班,略覺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咚咚咚”地追着她上了樓。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彷彿在她眼裡看到了一絲不友善。
我有些莫名其妙,回頭一想,她與鍾寰兩人一個是行政管理專業的系花,一個是法學專業的系花,外貌上不分伯仲,又同在學生會工作,工作能力不相上下,難免被拿來做比較。而且兩人價值觀相差甚遠,氣場又不合,鍾寰討厭她傲慢無禮目中無人,她不喜歡鐘寰親切有禮左右逢源,兩人向來針鋒相對水火不容。我與鍾寰是死黨,她看我不爽也正常。
我向來對不關注的人不甚在意。甩了一下頭,馬上就將她的冷臉忘在了腦後。
徐子睿遠遠看我拖着大包小包狼狽地下樓,扯下耳機,撩開長腿走過來,將我的幾個大包都接了過去。
我將拉箱立好,揉揉被包包帶子勒出紅印的手,一陣呲牙咧嘴。
徐子睿淡淡看了我一眼,毒舌道:“你帶這麼多東西,準備逃難麼?”
我看了自己一身難民般的行頭,想到我老媽電話裡的話:“你這麼懶,估計積累了一大堆衣服了吧。寒假歸來把換洗的髒衣物都帶回來洗了。”
我說,帶回來太重了媽,學校裡就有乾洗店呢。
我老媽直接鄙視道:“你那些棉襖還不值得拿到乾洗店洗,浪費錢。”
我苦着臉,嘆氣:“我家母后的懿旨,我有什麼辦法。”
不回家不知道離家近的好,一屁股坐上回家的汽車,我纔開始感嘆高考那會老爸指導我填志願時的英明。從學校回家,汽車三小時直達,
避免了擠火車的狼奔豕突和長夜漫漫。
“對了,一直想問你,迎新晚會你怎麼跑去當打雜的啦?”坐定後,我開始開始跟徐子睿套近乎,這一路上離不開這個免費苦力,我得跟他搞好關係。
“打雜的?!”徐子睿淡淡看我一眼,顯然不贊成我的措辭。
我咧出一個笑,還沒說“苦力”呢。
徐子睿慢條斯理地從包裡拿出一本汽車雜誌,一邊翻閱一邊鄙視我:“你作爲團支書,在你們學院或班上有大型活動的時候,難道都在一旁做甩手掌櫃?”
“額……”
我懊惱地想起來,徐子睿是他們班班長。
我扶額,我腦子長了黴了吧。爲了巴結他,竟問了個這麼秀逗的問題!太侮辱我的智慧了。
我決定扳回一成。瞅瞅徐子睿手上的汽車雜誌。嘖嘖,全是名車:奔馳,寶馬,保時捷,法拉利都在,連美國總統就職專用的凱迪拉克和汽車王者勞斯萊斯都赫然其中。我和鍾寰一向有在學校和大馬路上認名車的喜好。雖然有些車我只在電視裡看過,但是我還是決定在徐子睿面前賣弄一下。於是,我指着在街上常見的瑪莎拉蒂,說道:“那不就是糞叉子嗎?”
徐子睿側過頭,問:“什麼?”
我眉飛色舞,邀功似地又戳了戳瑪莎拉蒂的logo標:“我說這款車是糞叉子,我認識。”
徐子睿嘴角抽了抽,用看愚蠢的土撥鼠一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良久,才狀若恍悟地說道:“照你這麼說,好車都來自農民兄弟了?”
我“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原來高冷的徐子睿,也有幽默的一面。
我笑了半天,徐子睿卻是不再理我,繼續高冷地翻他的雜誌。尋找話題,失敗。我有些訕訕,只得閉眼假寐,緩解尷尬。不一會兒,睡意襲來。我打了兩個哈欠,意識漸漸模糊。
隨着汽車的顛簸,我打瞌睡打得腦袋左右搖擺。隨着汽車的一個急剎車,我的腦袋“砰”地一下撞到汽車玻璃窗,痛得我一陣齜牙咧嘴。
“這個給你。”看我差點被撞成了腦震盪,徐子睿有些看不過眼了,合上了那本讓我英明喪盡的汽車雜誌,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U型枕,遞給我。
我一邊揉腦袋,一邊疑惑地看着充了氣的小巧U型枕:“哪裡來的啊?”
徐子睿扭頭看向窗外迅速倒退的風景,漫不經心地說道:“買的。”
冬天了,外面一片蕭條,高速公路旁的枯樹老藤有什麼好看的?
我一臉驚喜:“你什麼時候買的啊?”
徐子睿高冷地回我:“前不久。”
我眨眨狡黠的眼,徐子睿坐車很少睡覺,難不成……
“你特意買給我的?”
徐子睿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明顯被我的十萬個爲什麼問得不耐煩了:“廢話怎麼這麼多?”
看着徐子睿微微泛紅的耳根和俊朗的側臉,我嘻嘻而笑,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繼續窮追猛打:“是不是嘛?”
“……要不要?不要算了。”徐子睿不耐地想撤回手,我趕緊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奪過了他手裡的U型枕。
我抓住徐子睿的手腕時,徐子睿明顯身體微微一頓,我們雖然很熟,但像這樣親密的身體接觸卻是極少。徐子睿手腕上溫暖的觸感讓我不禁微微失了失神。
心思旖旎了一瞬,我旋即回過神來。
徐子睿盯着我一直未從他手腕上撤離的爪子,神色變得古怪至極。我心中陡然一驚,他不會以爲我故意卡他油吧。他生平最討厭別人碰他,他一直有身體和精神雙重潔癖。所以,我有時候想,他一個天蠍座,說不定上升星座是處女座,所以纔會如此龜毛。
下一刻,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撤回了自己的手,然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化解剛纔的冒失行爲。
徐子睿眸色森森地看了看被我抓過的手腕,再看看我,居然沒有發作,也沒有毒舌。
他只是有些受不了我感激的小眼神,酷酷地說了一句:“不用感激,我只是不想拖一腦震盪回家。”
說是特意送給我的會死啊?真是傲嬌。還裝作看風景,
這大冬天的,外面一片蕭條,有毛的風景可看?
我喜滋滋地將U型枕套在了脖子上,我閉着眼體驗了一會,這樣睡覺真的舒服多了。可是,還是沒有依靠點。
什麼叫做得寸進尺?像我這樣。
眯開眼,我有些猶豫地叫了大冰山一聲:“徐子睿?”
徐子睿洞察力何其之強,立即聽出了我話裡的猶豫,轉頭看我:“嗯?”
我用手指虛空戳了戳他的肩膀,腆着臉問:“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給我用一用?”
徐子睿靜靜地看着我,沒說話。此刻,他眼裡似乎有一絲我看不太懂的異樣情緒閃過,但轉瞬即逝。
見他不表態,不知道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立馬心虛地補充道:“我隔着這個U型枕呢,不會吃你豆腐的。”
徐子睿今天心情貌似不錯,所以我纔有勇氣向他借肩膀。雖然有了U醒枕,但是我也擔心我睡着了,頭一歪再次磕到車窗玻璃。
半刻後,徐子睿頷首:“嗯。”
我大喜,咧着嘴笑:“你同意了?”
徐子睿無語地回視我,雖然神情不耐,但話語裡明顯帶了一絲縱容:“嗯。”
這偶然透露的一絲縱容,讓我頓時心花怒放。
我喜滋滋地將套着U型枕的頭,慢慢靠上徐子睿寬闊的肩膀,心中暗想,這是多少女生的夢想啊。
我眉目舒展,暗爽了小會兒,睡意襲來,開始夢會周公。我一邊砸吧砸吧嘴角,一邊迷迷糊糊地嘆:大冰山的U型枕和肩膀,都好舒服。
中途偶爾顛簸醒來,微眯雙眼,偷窺一下徐子睿。
徐子睿的五官如雕塑般立體挺拔,側臉望去十分賞心悅目。太帥了。這樣的距離,不能細看,多看一眼都會讓我的小心臟“砰砰砰”跳出胸腔。
我努力定了定神,順着窗外斜進來的陽光,目光轉向他耳邊毛茸茸的鬢角。冬日的暖陽,將徐子睿臉上的毛孔照得清晰可見。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一比對,發現這傢伙的毛孔居然比我的還細!
“唉……”我邊窺邊嘆氣,爲我的毛孔哀悼,完全忘了自己正處在鬼祟狀態。
“怎麼了?”我的天,我居然無意嘆出了聲,徐子睿俯首看我,正迎上我偷窺的目光。這這這,又是傳說中的0.01公分?!我們大眼瞪小眼,我一時忘記了如何反應。
這叫被抓了個正着麼?
我的臉頰發熱,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臉怎麼這麼紅?!”撞見我偷窺,徐子睿沒有興師問罪,反而眼神一黯,淡淡問我。
我“噌”地一下以箭速後退,“砰”地一聲又撞到汽車玻璃,自然悲催地哀嚎出聲。
“……”我又窘又痛,一時被他問住,好不尷尬,只能手指泛白地抓住座椅扶手,梗着脖子,裝鴕鳥。
徐子睿輕輕晃了晃肩,整理好被我睡皺的衣服,然後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我,嘴角微微向上扯出一個弧度,好整以暇地吐出一個字:“笨!”
我窘態百出,又撞到了頭,他居然還心情很好的樣子。
絕對是幸災樂禍!
“都是你,害得我差點犯罪!”話一出口,我悲催地發現今天簡直是“說多錯多”。可剛纔的確是我沒出息啊,竟然對着他心猿意馬了好一會。
聞言,大冰山語調一揚:“犯罪?”
這算赤果果的調戲麼?大冰山今天怎麼了,逗我很好玩麼?
這人什麼時候,沾染了古政那一套習氣?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誠不欺我。
我扭頭假裝看風景,顧左右而言他:“看!外面的天氣,好象要下雪了。不知道回家後會不會下雪?”
大冰山半天沒接我的茬,我忍不住回頭看他,卻撞見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萬年冰山的臉上露出的這一抹笑容,簡直可以稱之爲“促狹”。
我的臉“刷”地又紅了。
心中默淚……我沒看見,我沒看見。
接下來的全程,我都假寐,沒再敢睜開眼。等到到站,才覺得我和大冰山之間那絲難言的尷尬煙消雲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