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純白的衛生間內。
大理石的洗手檯,牆壁和地面都是用白色瓷磚鋪設而成,小小的空間內瀰漫着一股洗手液的味道。
周澤雙手撐在大理石臺上,前方牆上有一塊大大的玻璃,清晰地映射着臉色不佳的自己。
周澤擰開了水龍頭,捧起水往自己臉上潑。清涼的自來水讓人心神一震。周澤緊盯着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有些芊細瘦弱,骨節分明的手,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男人的手。這雙手,孱弱地好像什麼都做不了,經不起磨礪,掰不動扳手,擔不起石磚,扛不起水泥,甚至……打不過妹紙。
可爲什麼,這雙手卻殺了一個人?
周澤已經記不清那個時候的感覺了。
害怕?恐慌?顫抖?
這些竟然都沒有,周澤不敢相信的是,殺完人之後,心裡竟然是一片平靜。
連殺人都無所謂嗎?對鮮血都麻木了嗎?難道自己原本就是一個殺人狂?
不是的,不是的!
周澤痛苦地將涼水潑在自己的臉上。
明明都快要忘記了,忘記了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做過,裝作不知道那具被自己埋在後山的屍體。
電視上殺過人或者看見死人不是都會作嘔反胃嗎?爲什麼自己不會?
周澤麻木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突然,雙手滿手的鮮血,帶着無法忽略的血腥味,鮮紅的刺目。沿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滴落。
周澤睜大眼睛,瘋狂地甩着自己的雙手,想要甩掉着滿手的鮮血,可是雙手仍舊鮮紅。周澤將手在身上不停地擦拭,但血卻留在了那淡藍色的t恤上,遍佈上身,看起來更血腥了。
“水!水!”周澤已經精神錯亂了,大動作地擰動着水龍頭,涼水噴涌而出,濺射地很高,弄溼了周澤的上衣。周澤將顫抖的雙手放在水龍頭下,瘋狂地搓洗,不停地搓洗。
周澤忽然看向了鏡子。
鏡子內自己的雙手並沒有鮮血。
周澤低下頭,自己的雙手帶着清澈的水漬,t恤上溼漉漉的,仍舊是天藍色的。
鏡子中照着狼狽滑稽的自己。
周澤頹然地關上了水龍頭,蹲下身子,背靠在了大理石臺腳上。
可怕的不是殺人,是殺完人後的麻木感。
蹲了很久很久,腿也有些麻了。周澤站了起來,脫着疲憊的步伐,走出了洗手間。
一股輕鬆的音樂隨處飄蕩着,緩解着人們疲憊的心。
各種各樣的人坐在小小的圓桌旁。
情侶,朋友,閨密,領導和下屬,親人,白領和客戶。
有的一臉釋然,盡是享受。有的,眉頭緊鎖,爲繁事擔憂。有的無悲無喜,呆呆地望着前方。
“小弟,過來。”洛雨荷趴在吧檯上,靜靜地看着這人生百態。
這是一個咖啡廳,安靜而和諧的咖啡廳。沒有任務,沒有亡魂,沒有鐮刀,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這咖啡廳的主人,竟然是洛雨荷。
周澤覺得很意外,這很不符合她大大咧咧的作風,周澤覺得,她開一家農家樂還比較正常。
洛雨荷腳一勾,從吧檯下勾出一張圓凳。然後拍了拍凳子,示意周澤坐下。
周澤坐了下來,也學着洛雨荷一樣趴在吧檯上,就像學生趴在課桌上的姿勢一樣。
“小弟,你的衣服怎麼那麼溼?”洛雨荷沒有轉頭,仍舊是懶懶地看着前方,“是不是打了手槍。”
“……”老大,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說那麼雷人的話,我很傷心好嗎?“沒有。”周澤無語地說道。
洛雨荷之後很久都沒有說話,一趴就是半個小時。
“知道嗎?在我很累的時候,總是喜歡趴在這裡,看那些無關的人,無關的事。”洛雨荷開口了,周澤發現洛雨荷安靜說話的時候還是挺好聽的。
“在看別人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很輕鬆,因爲那些繁瑣的事都和自己沒有關係,自己只要靜靜地看着就好,什麼都不用做。”洛雨荷繼續說着。
周澤轉頭看了面色怡然的洛雨荷一眼,很驚訝她爲什麼會有一種特殊的氣質。
“小弟,這裡很輕鬆吧。”洛雨荷對着周澤說道。
“嗯。”周澤被廳內播放着的音樂放鬆,眼睛細細地眯着。
“以後累了的話,就來這裡吧,老大高挺的胸脯永遠是你最好的避風港。”洛雨荷緩緩說道。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再說你的胸脯和高挺沒什麼關係好嗎。周澤現在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壓抑的心情早就不知所蹤。
“老大,你會經營咖啡廳嗎,這咖啡廳會不會虧?”周澤問道。
“……”洛雨荷伸過手賞了周澤一個爆慄,疼得周澤直搓頭。
周澤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
“色老頭,能不能別跟着。”女人停下了腳步,無奈地轉過身。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麼完成任務的。”老頭牽着小男孩的手,微笑着說道。
“小屁孩,過來。”女人朝着小男孩招了招手。
小男孩稍稍躲在了老頭身後,看樣子有些害怕女人。
“去吧。”老頭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讓開身子。
小男孩很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女人將走來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對着老頭說道:“色老頭你可以去別的地方收割了,一直被一個色老頭盯着我會起雞皮疙瘩的。”
“……”老頭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轉身消失在人羣裡。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問道。
小男孩一臉的不情願,“小觸。”
“小畜?”女人驚訝地說道。
“不是牲畜的畜,是觸手的觸。”小男孩反駁道,撅起嘴顯示着他的不滿。
“反正不像是正常人名。還是小畜好聽一點。”女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用自己手上提着的銀色手提箱撞開了那些想揩油的猥瑣男。
“哼!”小正太不高興了,歪過臉在賭氣。片刻之後,又回過頭指着女人的臉大聲說道:“大胖子,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輕輕一笑,狠狠地在小正太的臉上擰了一把,“小屁孩,你現在可是在我手上。”
“嗚嗚~”小觸嗚咽了一聲,捂着臉很委屈地低着頭。
“我叫紅棠,你可以叫我小棠姐姐。”女人將一旁流着哈喇子的猥瑣大叔一腳踹開。
“大胖子。”小觸嘀咕着。
“你說什麼?”女人問道。
小觸緊緊抿着嘴,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那小小的捲髮隨着搖晃波動,示意他什麼也沒說。
“小屁孩,你的頭髮和姐姐的一樣卷唉。”紅棠揉了揉小觸的頭。
小觸把頭歪來歪去,很牴觸紅棠的撫摸。
紅棠將手提箱提了起來,遞給了小觸,“把它打開。”
小觸只有照辦,捧着打開的手提箱。
紅棠一隻手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擊着,調着這附近的電子地圖。
“好大。”紅棠看到了電子地圖有一個小指大的紅點。“地鐵附近……小屁孩,你的神鐮是什麼?”
“就不告訴你!”小觸抱着箱子,不滿地說道。
“是風車還是撥浪鼓?”紅棠調笑道。
“纔不是!”小觸別過頭,一臉生氣的樣子。
“走,姐姐帶你去坐地鐵。”紅棠向着地鐵站走去。
現在是下班時間,地鐵站裡並沒有很擁擠,來來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的人們。
“亡魂呢?”紅棠四周尋找着,可是附近除了行人就是行人,根本沒有半點亡魂的蹤跡,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小觸忽然伸出小小的食指,指向了不遠的地鐵車廂。
“你是說在裡面?”紅棠問道。
“哼!”小觸冷哼一聲,又把頭別了過去。
“小屁孩心胸真小。”紅棠打笑着,一邊走向了車廂。
車廂沒一股沉悶的味道,由於不通風,混濁的空氣滯留在車廂內,人們站的站,坐的坐。
有一個皮膚幽黑,長得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了車廂中,手裡握着一卷報紙,正在認真的讀着。
“好大……”紅棠走進車廂的第一句話就是感嘆。
“吃什麼可以長那麼大?”小觸稚嫩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
那個高大男子聽到之後,臉竟然罕見的紅了紅,像一顆紫葡萄。
“哈哈哈。”車廂傳來一陣笑聲。
高大男子羞澀地站到了一旁的角落。
其實這男的自作多情了。
“事情大條了。”紅棠看着吐着信子的蟒蛇。
小觸不喜歡蛇,更不喜歡這麼大一條的蛇。
“什麼怎樣的亡魂才能變成這樣。”紅棠驚歎不已。
“地鐵即將開動,請勿將手和頭伸出門外……”
地鐵門“吱”的一聲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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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亡魂的人是幸運的。”紅棠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了,打量着車廂內的龐然大物。
一條青色的蛇佔據了整個車廂,三角形的巨大的蛇頭,銳利陰毒的蛇眼半眯着,似乎在睡覺。從蛇的鼻孔裡呼出一股陰涼的氣息,蛇芯抖動着,發出“嘶嘶”的聲響。青色的鱗片看起來透着金屬的光澤,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巨蛇的致命武器毒牙,被藏進了白色的上頜中。
“它好像並不想幹擾人類。”紅棠看着車廂裡的人自由地在亡魂身體內走來走去。
“會不會只是d級的亡魂。”小觸天真地問道。
“不可能,電子地圖上顯示的是b級,而且d級亡魂不可能這麼大。”紅棠嚴肅地說道。
“那怎麼辦?”小觸沒了主見。
“等到下一站,把它引出來做蛇羹。”紅棠制定了一個簡單的計劃。
蛇還在半眯着眼。可能下一刻便會醒來,也或許還有睡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