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六十二
混雜的氣味，有些微涼的風還未進入便凌亂破碎，灰塵顆粒好像也逐漸變得清晰了，一粒一粒的，重疊，飛舞，相撞，然後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了。
四周都是高高的山丘，以環繞之勢，將總部完全地包裹。明明是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亡魂侵入了進來，像山崩海嘯一般。
聲音在潮水般的亡魂羣中扭曲，漸漸地，已經分不清人和怪物的吼聲了。
在如同潮水的般的亡魂羣中，卑微的死神像是沙塵暴中的一顆芊細卻充滿韌性的樹苗，堪堪在其中紮根，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一把又一把的鐮刀砍在亡魂的身上，血珠帶着華麗的軌跡，與空氣的的塵粒粘合，墜落在地上還未濺來便被塵土吞噬。
終歸，還是乏力……
面對如此恐怖的數量，和那些變態的A級亡魂，即便在厲害，也會被生生耗得油盡燈枯的吧……
死神們的瞳孔中有些混濁，血絲遍佈，鐮杆因爲血的緣故十分滑手。
轟隆隆～
忽然間，總部的高牆發出震顫的響聲。
什麼東西從高牆後緩緩升了上來，露出了潔白無瑕的身姿。
狹長的長弓，白瓷般的****上身，以及背後華麗的雙翅，明明是雕塑，卻像真正的天使一樣尊貴，臉上是審判罪惡的高傲。
“是……天使麼？”死神們呆呆地看着那一個個無濁的雕塑，那神聖的氣息，是來拯救我們的嗎？死神們不由地想到。
一道道藍色的光出現在了雕塑的身上，遊走，纏繞。翅膀的間隙，亮起藍光，然後整隻翅膀被藍色瀰漫，接着是整個身體，以及手上的長弓。
雕塑的出現，讓亡魂羣的攻勢頓了頓，然後是一陣嘈雜不安。
雕塑整個藝術品般的身體已經被藍光覆蓋，沒有眼瞳的白瓷眼睛亮起刺眼的藍光，白瓷般的長弓竟被拉開，雕塑的手搭在了弓弦上，一隻純藍的利箭出現在弓的正中央，斜斜向下的，瞄準了遠處的亡魂羣。
幾乎察覺不到利箭的軌跡和聲音，純藍的利箭便已脫弦而出，射進了亡魂羣中。
啪！
那條斜線上的亡魂一瞬間被洞穿，爆裂成拳頭大小的肉塊。
啪！
又是三隻亡魂被“天使之箭”射殺，甚至沒有呻吟，還來不及發聲便爆裂成肉塊，隨着血花散落在地。
啪！啪！啪！
三十六個天使雕塑不斷地拉緊弓弦，鬆開，然後再拉緊，再次鬆開。一道道藍光像流星一般劃出一道絢麗的痕跡，沒入亡魂羣中。
亡魂羣中，好像就連A級亡魂都無法抵禦住這種摧枯拉朽的箭矢，任何防禦措施都不管用了，堅硬的外殼，甚至用屍體堆起的肉盾，都在那綻着藍光的利箭下，被洞穿，被撕裂。
終端控制室內，男子看着一個個大屏幕，一甩衣袖，拍在中央那張圓桌上，“蠢貨們，這樣太慢了，真正的神威，可不僅僅只是這樣！”熒光閃爍，投影中的雕塑手中持的長弓忽然變長了，身上的藍光也變得更加耀眼。
“這是？”控制室裡面的所有人愣住了，傻眼的看着屏幕上多出來的十幾個準心，“這是要……趕盡殺絕嗎？”
“對……就是要……”男子玩世不恭的臉上竟露出了少有的一絲威嚴，“趕盡殺絕！”
在總部外面奮戰的數百死神因爲天使之箭的出現稍稍緩回了一口氣，衆人鬆了口氣。
箭矢忽然停了，那流星般的攻勢瞬間消失，毫無徵兆，突兀的讓人不敢相信。
“什麼情況？天使……萎了？”其中一個死神喃喃說道。
話語剛落，說話的那人屁股便被顧巖狠狠地踹了一腳，“怎麼說話的！”
“呃啊！”說話那人呻吟一聲，揉着屁股疼得直咧嘴。
“是出了什麼故障嗎？”另外一個死神問道。
“不是。”顧巖遙遙地望着那潔白無瑕的三十六尊雕塑，又看了看那陰沉沉的天氣，“就快要變天了嗎？”
“既然不是故障，那爲什麼？”
“大概是還在適應吧，殺戮也是需要時間準備的。”顧巖忽然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手帕，用其遮住鼻子綁在了臉上。
“大人，您這是……”
“你們最好也做一點措施，否則待會的血腥味，你們會受不了的。”顧巖甩了甩有些發酸的右手。
“有那麼……”那人正想說點什麼，卻又有死神驚呼：“開弓了！”
所有人的視線被雕塑手中變得更加華麗的長弓吸引，在沉寂數十秒後，箭矢再次亮起了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仍舊是一隻長箭，只是不再以光芒的形式呈現，而是已經凝成了一隻晶狀體般的長箭，箭尖更加銳利，箭羽飄逸着藍光，天使手中的長弓，幾乎要拉成滿月！
咻！
箭矢怒發，響起一聲尖銳的箭鳴，射向那黑潮。
就在箭矢飛到一半距離的時候，晶狀體般的利箭突然分裂開來，化作一陣箭雨！
箭雨在地上濺起的不是水滴，而是血霧！一團一團的，就好像在地平面上炸開了一簇又一簇的血紅色煙火！那聲音，就好比千萬支筆芯，刺穿了一張薄而脆弱的白紙。
總部外圍，頓時變成了一個由鮮血組成的煉獄，紅得看不到邊際。
“這……”死神們呆呆地看着從頭頂上劃過，然後分裂成雨的箭矢，瀰漫的血霧幾乎要通過鼻腔吸入進肺裡。
雖然有所心理準備，但顧巖還是深深吐了口氣，“不愧爲‘殺手鐗’，這樣的話，應該可以全力進攻了吧。”顧巖看着由數百死神吸引過來的亡魂羣，亡魂們不斷地向着這邊扎堆，一方面是由於這裡有大量的死神，另一方面是因爲這裡是箭矢唯一的盲區。
“亡魂……好像聚過來了！”其中細心的死神發現了這一現象，驚呼道。
“全體聽令！”顧巖發出一聲爆炸性的吼聲，“由防守陣型改爲攻擊陣型！”
隨着顧巖的一聲令下，死神中的雜音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整齊而響亮的吼聲，“是！”
圓形的陣勢開始逐漸改變，圓滑的圓弧開始向外突出，形成一個一個尖銳的角，而角後方的死神左手中同時出現了一根根鎖鏈。
“殺。”顧巖吼道。
“殺。”死神們聲如響雷。
一條條鎖鏈從陣型中甩了出去，鎖住了一個又一個亡魂，然後猛地將其拽進陣型中。不出十秒，被拽入陣型裡的亡魂便被裡面的死神們亂鐮絞殺。並且，陣型的尖角有條不紊地移動着，以整個陣型爲中心，在尖角的移動下，最外層的死神也在不斷更換。
從高空俯瞰，死神們組成的陣型就像一枚正在旋轉着的，鋒利的手裡劍，將那觸到陣型的亡魂羣，毫不留情地切割絞碎。
場面蔚爲壯觀，深藍的流星雨，旋轉的手裡劍，彷彿在空曠的平原上綻開了一叢又一叢的血色玫瑰。
亡魂羣的攻勢不但被阻滯，而且還有被覆滅的趨勢，死神的勝利好像觸手可及。
勝利的天平向着死神那邊傾斜。
……
“好像有什麼響聲？”周澤看到前面有一座不高也不矮的山丘，光禿禿的，但卻在山丘的那邊，隱隱聽得到什麼聲音。
周澤直接忽略了這爆表的車速，看着前面奔跑着的巨大亡魂，偏頭看了看橫眉冷目的凌心月。輕輕嘆了口氣，周澤已經放棄勸說凌心月降低車速了，大概，這就是放棄治療了吧。
奔馳行駛在巨大亡魂的陰影中，而亡魂好像跑得更快了，一路追來的奔馳都有些趕不上亡魂的速度了。
周澤靜靜地看着凌心月的側臉，爲什麼要一直追呢？就算追上了，真的能贏得了那個泰坦般的亡魂嗎？
大概，是愧疚吧，如果不袖手旁觀的話，那兄弟兩就不會死了，她的想法真是固執到倔強，周澤默默想着。
周澤回頭看了一眼凌軒，發現他也靜靜地望着前方，那個樣子和他姐一模一樣。像是麻木一樣，但正因爲感情太豐富，纔會有那種憤怒吧，真正麻木的……是自己！
好像一直以來，自己都對自己在乎的人之外的生命，沒有任何感覺，好像生命真的是個微不足道的東西。
砰！
車子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猛烈的撞擊幾乎讓周澤從車子裡飛出來，幸好繫了安全帶，否則就要和外面那塊大石頭來個親密接觸了。
大石頭？凌心月的開車技術不至於會撞到石頭上吧。
周澤擡起頭，發現巨大亡魂已經以狂奔的姿態爬上了山丘，而這塊石頭正是亡魂奔跑時滾落下來的。
謝天謝地，這塊石頭不算大，不然還沒摸到那個亡魂，就變成肉泥了。
凌心月皺了皺眉頭，打開車門，然後嘭地一聲關上，徒步朝着那個亡魂追去。
“姐，等等我！”凌軒捂着被撞得紅腫的額頭追了上去。
周澤下了車，看着從山丘那邊透出來的，若隱若現的藍光。“這種感覺，好熟悉……之前，在哪裡遇到過……”周澤晃了晃，甩掉了腦袋中那奇怪的感覺，朝着山丘的最高處爬去。
好不容易快到山丘頂端的時候，周澤看到凌心月和凌軒站在山丘之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周澤奇怪地走了上去，“怎麼了嗎……”周澤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便變得如同凌心月兩人一樣呆滯。
地上已經分不清亡魂和死神的屍體了，滿目瘡痍，血流成河，腥味沖天，殘肢斷鐮幾乎漂浮在一灘灘的血潭上，死神的數目少的可憐，總部那鑄鐵的高牆滿是裂痕，牆後方的瓷白雕塑有的產生了絲絲裂縫，有的直接缺了上半身，有的整隻雕塑已經消失，只剩下瓷白的底座。
“這是哪裡？”周澤愣愣問道。
“大概是……總部吧……”凌心月聲線都有些顫抖。
“總部……是要滅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