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澤感覺口袋的手機在震動,於是掏了出來,看了一眼拔來的號碼。
“誰的電話,不會又是那妹紙的吧,真是羨慕的讓人嫉妒啊,你不會”話嘮忽然停止了那喋喋不休的話語,因爲他看到周澤沒有反駁,沒有回答,沒有表情。
“幹嘛。”周澤冷冰冰地對着電話那頭說道。
話嘮安靜了,因爲從來沒有聽過周澤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無論是他多麼討厭的人。
“小澤啊,出來吃個飯吧”電話那頭很熱情的報了個地址,“你在哪裡,我來接”
“哦。”沒有等電話那頭說完,周澤便掛了電話。“我有點事,等下回趕回去上課。”周澤對話嘮交代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一所高檔西餐廳內,周澤對面坐着一個年輕的婦人。
並沒有過多的交流,周澤只是不停地吃,好像盤子裡的東西和他有仇。
“小澤啊,我給你買了一個手機,你那手機也舊了,是時候換一個了。”婦人將一個手機包裝盒推了過去。
周澤仍然沒有回話,自顧自地在吃東西。
婦人沒有生氣,接着說着,“這個月的生活費我已經給你打到卡上了,如果不夠的話跟媽媽講”
周澤終於解決了盤子裡的東西,拉開椅子,起身就準備往外走。
“不要這樣好嗎”婦人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語氣裡帶着顫抖的哀求。
“那你回來嗎”周澤沒有轉身,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婦人愣住了,良久都沒有說話。
周澤聽着外面車來車往的鳴笛聲,握緊了拳頭,之後快步向外面走去。
婦人看着桌子上那些沒有送出去的禮物,目光黯淡。
爲什麼難道自己真的沒有存在感嗎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周澤仰着頭,硬生生把眼淚含了回去。
周澤不是窮人,甚至他母親還相當的富裕。但周澤卻並沒有過着富二代的生活,因爲周澤只會在母親打來的生活費裡面用十分之一,因爲周澤覺得,自己和母親的親情,已經只有十分之一了。
大街上,周澤重重吐了口氣。
正鬱悶的時候,周澤忽然看到一隻小狗。小狗十分的乾淨,也十分可愛,但此時卻煩躁地打着滾,雪白的毛上沾滿了灰塵,而且時不時看向自己的背。
周澤走了過去,發現小狗身上有一個植物的刺緊緊粘着。
小狗看到周澤靠近,忽然停止了無意義的翻滾,趴到周澤的腳邊用頭蹭了蹭周澤的褲腿,還搖了搖尾巴。
周澤嘴角勾了勾,這小狗還真聰明伶俐,蹲下了身子,周澤輕輕地把小狗身上的異物撥了下來。
解決了煩惱,小狗跳了出去,然後又回頭看着周澤,叫了兩聲,接着就向着遠處奔去。
看着小白狗的歡快,周澤輕輕一笑。
“周澤。”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清淡好聽。周澤回過身,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嶽琳雙手抱着一本厚厚的書,明媚的眼睛看着周澤,“大中午的,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沒沒什麼。”周澤的老毛病又犯了。
“那回學校吧。”嶽琳走在了周澤前面。
“哦。”周澤有些不知所措,和別人交往向來不是周澤擅長的。
場面有些沉默,嶽琳在前面走着,周澤在後面跟着,誰都沒有再說話。午後的光有些灼熱,卻把人照亮地很清楚很清楚,清晰的輪廓,清晰的感覺,還有隱藏在暖陽下的心跳。
“喂”嶽琳抱着書看着帶着花紋的地磚,“你說人死了之後,能不能到天堂那麼夢幻的地方。”嶽琳仰起頭,迎着灼目的日光,看向那一塵不染的天空。
周澤想起了那個異變的老人,沉默了一會,“你的話,可以。”周澤篤定地回道。
“是嗎”嶽琳回過頭衝着周澤輕輕一笑。
那一笑,比中午的日光更加灼目,幾乎要在周澤的視野內留下一道揮之不去的灼痕。
“謝謝啦。”嶽琳轉過頭看向前方。
“什麼”周澤看着前方的身影。
“謝謝你的光。”嶽琳舉着手,手掌朝着太陽。
雖然沒有看到嶽琳的表情,但周澤知道,她一定在笑。看着那感謝太陽的女孩,周澤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
記憶,在日光的照射下留下一道清晰的灼痕
周澤感覺心裡好輕鬆,之前的傷感一掃而光。快要到教室了,周澤看着不遠處的教學樓,忽然口袋又震動了。
“有任務。”
“可是我有課啊”
“信不信我殺了你”
“”周澤覺得沒得談了。
周澤從來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會輕易受威脅的人,何況是女人的威脅
所以周澤還是去了。
“有人下葬了。”凌心月看着遠方的葬禮,順便回頭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周澤,“放心,不像上次。”
“那你一個人就行了,爲什麼”周澤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爲周澤發現這人目光的威懾力還是蠻厲害的。
“我進去了,你自己看着辦。”凌心月右手一張,神鐮便出現在手上。
“啊”周澤頭疼了,你有神鐮別人看不見,但我沒有怎麼進去。
場地外,周澤畏畏縮縮地向裡面張望着,有一個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守在那。
周澤終於鼓起勇氣走向那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剛走到男子面前的時候,男子突然就發話了。
“你是誰”男子問道。
“我”周澤正想回答。
“你是劉則老先生的學生是不是”男子說道。
“呃是。”周澤擦了擦冷汗。
“爲什麼不穿禮服”男子又問。
“我”周澤想要解釋。
“你是勤工儉學的學生所以買不起禮服是不是”男子插話。
“呃呃”周澤滿頭黑線。
“爲什麼不去上課”男子疑惑地看着周澤。
“我”
“哦,爲了參加劉則老先生的葬曠課了吧。”男子恍然大悟。
“”
“既然如此,進去吧。”男子揮了揮手。
周澤有種想打人的衝動,而且在這男子身上看到了話嘮的影子。
在周澤走進去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一句:“多好的孩子啊”。周澤捂了捂額頭。
走進葬禮現場,周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棺木邊提着一把鐮刀的凌心月。於是周澤儘量往那靠了靠,爲了看清那妹子在幹嘛。
凌心月淡淡地看着棺木,她在等待。
過了大概十分鐘,葬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周澤看到一個的東西飄了出來。
“那就是正常的靈魂麼”周澤呆呆地看着。
凌心月揚起了鐮刀。
“等等,”周澤忽然出聲,把站在周澤身邊的婦人嚇了一跳。
像是聽到了周澤的聲音,凌心月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既然他是乾淨的,爲什麼還要收割呢”周澤眼中流露着不忍。
“因爲只有徹底結束了,才能到達那個地方吧。”凌心月眺望着遠處的天空。
“可是”周澤還想說些什麼,但那老人的靈魂忽然看着周澤,然後對着周澤慈祥的笑了笑。周澤愣住了,輕輕地低下了頭。也許,這纔是最好的歸宿了吧。
凌心月不再猶豫,鐮刀輕輕地劃過那純的靈魂。霎時,靈魂破碎,如同櫻花花瓣,旋轉飛舞着,飛向了遙遠的天際。
“這,算是超度麼”周澤喃喃自語。
凌心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周澤身邊,“走了。”
“哦。”周澤應了一句。
“以後這種類型的任務你來。”凌心月對周澤說道。
“爲什麼”周澤反問。
“那麼大一片區域你讓我一個人”凌心月目光犀利地看着周澤。
“可我拿不出神鐮”周澤小心翼翼地說道。
“”凌心月突然一把扯過周澤,抓住周澤的右手,扯開了自己右手的繃帶,裂開傷口,將一滴血滴在了周澤的掌心。“現在試試。”
周澤看着凌心月右手裂開的傷口,嚥了口唾沫,“疼麼”
凌心月將繃帶重新綁了回去,“少廢話,快點試。”
“哦。”周澤緩緩張開了右手手掌,一杆銀鐮便出現在周澤手上。周澤驚訝地打量着這杆與凌心月一模一樣的鐮刀。
“這只是冒牌貨,很容易碎的。”凌心月淡淡地看着興奮的周澤。
周澤在銀鐮上摸了又摸,之後用銀鐮砍向了身旁的小樹苗。
叮呤。周澤無語的看着碎成一瓣瓣的鐮刃。
“說了很脆。”凌心月握了握纏着繃帶的手。
“哦。”周澤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張開手掌,周澤搓了搓掌心那滴血,“爲什麼,弄不掉”
凌心月沒有回答,開啓她那輛寶馬x6揚長而去。
對正常學生來說,放假的日子總是要比上課的日子短很多。
但對於周澤來說,卻是相反的。
周澤不喜歡回那個家。
因爲那個家總是很空蕩,很孤獨。空蕩得讓人難受
不是不想說點什麼,而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心隔得太開,總是很容易陌生。
周澤看着擁擠的公交車,看着那些擠着上車,急着回家的人,心裡有股淡淡的抗拒感。
“要回去麼”周澤問着自己。
感覺過了好久,公交車上已經擠滿人,摩肩擦踵。
猶豫了一會,周澤還是擠了上去。
公交上總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吃東西的,抽菸的,聽歌的,大聲談話的,坐在窗邊看風景的,都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周澤只是看着別人。
心理學顯示,孤獨的人總是喜歡看着別人,觀望着,打量着,因爲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因爲他融入不了那種氛圍。孤獨,會將自己與他人隔開。
周澤家稍微有些偏僻,距離學校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半路還要轉車。
“車票多少錢”周澤彎了彎身子,在窗口詢問。
“十塊。”售票員聲音沒什麼熱情,大概是接觸了太多乘客。
“哦。”比上次的車費貴了兩塊,不過周澤並沒有詢問,只是默默將一張十塊的錢遞了過去。
剛進車廂,車裡有一種難聞的味道。周澤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將單肩揹包抱在懷裡。
“票。”乘務員是個大媽,更年期的女性說話都不太和善。
周澤把票遞了出去,那大媽看了看,便遞了回來。
一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坐在了周澤邊上。轉頭看了看周澤,皺了皺眉頭,“往裡邊坐。”小青年的口氣帶着命令。
周澤於是向着窗戶的位置靠了靠,那青年便一個屁股佔了大半的位置,搭起了二郎腿。
車子啓動了。
到家的路有些遠,其中還有些顛簸。周澤靜靜地看着窗外,想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先是媽媽,然後是嶽琳,最後又去看了那場“超度”。後來回了學校,被班主任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然後寫了份檢查。周澤感覺自己的生活有些亂七八糟。不過,也總比那些一個人靠在課桌的日子要好的多。
想着想着,就到了。
“師傅,停下車。”周澤叫了一聲,車子便停了下來。
周澤正想出去,就發現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青年睡着了。
周澤搖了搖那個小青年,“讓讓好嗎。”
小青年被搖醒了,瞪了周澤一眼,然後極其不情願地讓了個狹小的空間,“快滾。”
周澤沒有發作,只是艱難的擠了出去。性格本來就懦弱。
周澤下了車,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的空氣,然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我回來了。”周澤推開了大門,走了進去,大廳漆黑一片。空蕩蕩的,沒有聽到任何迴應。其實周澤也沒期望能夠有人溫柔地出來迎接自己。
周澤開了燈,一下子就看到靠在桌子上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而桌子上滿是空酒瓶
“不是說了不要再喝那麼多了嗎。”周澤從男人手上搶過酒瓶。
男人看了周澤一眼,然後又目光呆滯地看着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周澤看着男人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放下了酒瓶,走上了樓。
周澤張開雙臂躺在了牀上。
總是這樣,一次次的讓人失望。也許正因爲這樣,母親纔會離開的吧;正因爲這樣,家,才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不是因爲故意要拉開距離,而是因爲距離總是不遂人意的在任性的增長。
“tnnd,差點坐車坐過頭了。”大廳沒忽然響起了一個陌生又有一點點熟悉的聲音。周澤呆了呆,向樓下跑了下去。
“早點幹完,早點出去找樂子。”小青年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都是因爲坐在我邊上的那個玩意,我才睡過了頭。”
下了樓的周澤驚訝地看着小青年,然後看了一眼那個醉醺醺的父親,後者沒有任何表情,還是呆滯地望着一個地方,甚至沒有察覺到周澤的到來。
周澤忽然瞳孔一縮,身體就顫抖了起來。
神鐮爲什麼會有神鐮周澤看着那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
是來收割自己的嗎還是周澤不安地看向了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不可能,不可能
周澤後退了兩步,走到了自己父親看不到的地方。張開右手,銀鐮便出現在手上。
“哦你也是死神”小青年戲謔地看着周澤。
小青年並不高,還染着一頭橙黃色的頭髮,身體也有些瘦弱,但卻給周澤莫大的壓力。因爲,他握着神鐮,而自己
“爲什麼,爲什麼要來”周澤聲音裡夾雜着一絲顫慄。
“因爲”小青年把目光轉向了那醉醺醺的男人,“飲酒過甚,已經病入膏肓了啊”
周澤瞳孔變成了灰白色,“騙人一定是騙人的”
小青年輕蔑的笑了笑,走向了醉酒的男人,高高地揚起了鐮刀。
這場景,好像在哪裡見過。
夢,是那個夢。
難道自己會像那個夢一樣,無力,脆弱,卑微,懦弱,什麼都改變不了
周澤忽然發了瘋一般把小青年撞開,瞪着充着血絲的眼睛,喘着粗氣,擋在了父親面前。
小青年跌倒在地,心裡升起一股戾氣,慢慢地站了起來,“你這是在找死嗎”小青年走向周澤。
“啊”周澤額頭上青筋鼓起,一鐮就砍向了小青年。
當小青年手上不起眼鐮刀砍去,銀鐮的鐮刃就被砍斷了,只剩一根長長的鐮杆。
周澤又把鐮杆抽向了小青年的臉。
當又是一鐮,斷掉的鐮杆飛了出去。剩下的鐮杆更短了。
“他得死,你知道嗎”小青年反手一杆抽在了周澤腦袋上。
世界忽然暗了下來,腦袋裡盡是嗡嗡嗡的響聲。
周澤被抽飛了出去,身體把椅子撞爛了。
周澤的父親看了看那爛掉的椅子,拍了拍腦袋,然後又大口大口的把酒灌進嘴裡,長出了一口氣,繼續盯着前方發呆。
小青年不屑地看了一眼到地不起的周澤,走向了周澤的父親。
知道嗎他得死
世界在不停旋轉着,帶着令人無法承受的眩暈旋轉着。
但腦海裡,往往復復地迴響着這句話。
“我不知道”周澤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在小青年正要下手的時候。
“我不知道”周澤又重複了一遍,頭上的血流將下來,流過周澤的臉,讓其帶着幾分猙獰。
“我還沒有聽到他認真地對我說對不起,我還沒有等到他把我媽帶回來,我還沒有接收到他一句責罵、一句關心,我還沒有讓他明白什麼是一個當爸爸的職責”周澤不停地說着。
“少在這唧唧歪歪”小青年一鐮砍向周澤。
周澤一揚左手,死死握住了鐮刃,血液不要錢地流了出來,染紅了整個小臂。
周澤擡起頭,死死盯着小青年,右手緊握鐮杆狠狠地抽在了小青年臉上。
血液四射,小青年臉上出現一道血痕。小青年目露兇狠,一腳踹向周澤的小腹。
周澤倒在地上滾了兩圈,但下一刻一腳踹向小青年的小腿。
正想揚鐮的小青年被踹倒在地,周澤撲了上去,用手中的鐮杆用力地插在了小青年的肩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會死”周澤不斷地將鐮杆插進去,然後拔出來,再插進去,拔出來,“還沒有像正常父子一樣”周澤流着淚,怒吼着。
嗤鐮杆插入了小青年的喉嚨,猩紅的血液噴灑而出,濺到了周澤的臉上。
溫熱的血讓周澤停下了動作,看着已經不動的小青年,“我殺人我殺人了”周澤手腳顫抖着,身體軟了下來,躺到在了地上,腦袋也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周澤看着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突然茫然了。
周澤歪過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男人還是用呆滯的目光看着前面空蕩蕩的地方。
對啊,常人是看不到死神的
看不到,也聽不到
周澤無聲地笑了,笑着笑着,淚水就浸溼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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