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教授今天的表現是歇斯底里?”
從樓上臥室下來,剛一到樓下的客廳,簡潔就急着問關毅。
“是的。”關毅肯定地回答。
“你不會以爲男人不會患歇斯底里吧?”關毅說完了又問簡潔。
因爲他看着簡潔瞪大了眼睛,一幅難以置信的神情。
“那倒不是。只是我以爲歇斯底里的症狀都是那種瘋狂、難以自制的表現。”簡潔坐進沙發裡,揉着太陽穴說道。
關毅沒着急解釋,而是又聽了聽樓上的動靜以後這才坐到沙發裡,講解起來。
“歇斯底里的症狀很豐富的。我們常認爲的是那種瘋狂、癲狂、失去理智的樣子,或者驚厥、四肢抽動等等。但其實,幾乎可以遍佈全身。甚至麻痹、癱瘓、失明、失語這些情況都可以出現。像教授這種噁心、嘔吐、頭痛、嗜睡的症狀還算是輕的。”
簡潔苦笑:“那總不會和正常的疾病一模一樣吧。”
關毅微笑道:“告訴你一個小竅門。其實區分的方法很簡單。
病人表面上看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但實際上卻很少傷到自己,不會咬到自己的舌頭;
看起來像搖搖欲墜的,但不會真的摔倒,即便是摔倒,也有保護動作;
而像半身不遂之類的,雖然不能走動,但肌肉卻不萎縮,功能也正常;
有的患者說自己看不見了,但實際上他正常走路。如果將一個杯子放在桌子邊緣,讓‘失明’的患者去摸,你會看到他伸出手來,雖然是在杯子周圍亂摸,但卻絕不會碰到杯子讓它摔落。
還有的患者肢體感覺出現障礙,例如肢體麻木、敏感、異常等等。但它們分佈的地方與感覺神經分佈的地方並不一致,而是屬於病人觀念裡想象的區域。也就是說,違反了體內感覺神經纖維分佈的情況。”
簡潔聽得入迷,催促道:“正好借這機會從頭給我講講。”
關毅故意撇嘴笑道:“以前每每要給你講,你就打岔不聽,現在事情發生在身邊,也有興趣聽了呵。
歇斯底里這個現象其實我們人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譬如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會出現怪異的言行舉止,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或者會突然站不起來、四肢抽搐、對東西視而不見等。不過,對這些奇怪的症狀,自古至今有很多不同的解釋。
Hysteria這個詞彙源自希臘文的‘**’(hystera),歇斯底里的原意就是‘**亂竄’或者‘**移位’。兩千四百年前,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認爲女人有一種病,起因在於受挫的**在體內亂竄,當**跑到喉嚨的時候,病人就產生窒息感;當**跑到脾臟的時候,病人就會變得脾氣暴躁。希波克拉底認爲,治療歇斯底里的最佳處方是——結婚。”
簡潔不由皺眉。
關毅笑道:“你現在聽起來可能覺得可笑,但在當時這也是盛行一時的理論。醫學就是這樣,從無知到科學,一步步地發展到現在。幾百年以後,我們現在的理論在後人看來,肯定也是很淺薄的。”
簡潔微微一笑:“也包括現在的偵破手段。”
關毅講得已經興起,給簡潔倒了一杯水後繼續講下去。
“倒了中世紀的時候,人們的興趣從物質層面轉到精神層面的時候,對歇斯底里的解釋也發生了轉變。當時的學者認爲,歇斯底里的原因是非物質力量——如惡魔、女巫附在病人身體上作祟所致。
而理性主義興起以後,大家的注意力又從精神層面轉到物質層面上。歇斯底里逐漸被認爲是此時初步爲人們所瞭解的神經系統方面的問題。在這方面貢獻最大的是法國神經學家沙考。他認爲歇斯底里症是病人神經系統的一種遺傳性變質性作用所致——儘管在人體解剖和顯微解剖上都無法發現這種神經系統的變性,但在整個理性思維和唯物觀念下。他卻堅信這一說法。
但是,到了現代,人們又將歇斯底里的成因從物質方面轉到精神層面。這方面的代表人物我們都耳熟能詳的了。”
簡潔微微一笑,表示明白。
“對的,就是現代精神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他的研究成果表明,相當一部分的歇斯底里患者出現的症狀乃是來自病人過去的創傷性經驗。
當心理創傷事件發生的時候,病人可能處於一種暫時性的意識恍惚或改變狀態下(譬如極度驚慌、悲痛、狂亂等),但在完整的意識又告回覆時,上述創傷經驗以及所伴隨的情感卻和構成正常人格的意識主體分離。或者說,它們成爲當事者心靈中的‘異物’,這個異物就好像鬱積在皮膚底層的膿癰,而歇斯底里症狀就好像膿癰引起的紅腫熱痛。
治療膿癰的方法是要切開它,將裡面的膿引出來。而治療歇斯底里的方法則是讓病人會想起作爲其‘心靈異物’的心理創傷事件,將它‘說’出來,併發泄這個事件所伴隨的情感。
不過,因爲這些心理創傷事件是和意識主體分離的,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當事者無法主動回憶起或意識到它們。”
“所以,就誕生了你們這個行業——心理醫生。”簡潔打趣道。
不過,她馬上就想起樓上熟睡着的餘笑予,從一個學識淵博的教授變成歇斯底里症的病人,她的心情又壓抑了。
“你覺得教授的病治療起來容易嗎?”
關毅沒有立刻回答,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我們搞醫療的,不能靠猜測。沒有開始正式治療,我不敢說肯定的話。而且,教授的症狀看起來雖然不是很重,但是他似乎包含了歇斯底里症的兩大類型。
一個是以肢體功能障礙、時常爲主的,叫‘轉化型’,就像教授今天的表現。再一個以人格、思想、情感、記憶這些精神功能的解離爲主,叫‘解離型’,這就像教授遺忘某一時間段的經歷。”
關毅看着簡潔愁眉不展的樣子,寬慰道:“放心吧,教授的病,我一定會盡全力去治療的。”
簡潔點點頭,她確實感到很需要關毅的幫忙。不僅僅因爲他是心理醫生,而且也是自己的朋友。在困難的時候朋友幫着分擔一些壓力,讓她覺得輕鬆很多。
因爲她的腦海裡還有那兩起殺人案。
那更是讓她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