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迷鳳閣,瑞靄罩龍樓。琉璃瓦砌鴛鴦,龜背簾垂翡翠。正陽門徑通黃道,長朝殿端拱紫垣。渾儀臺佔算星辰,待漏院班分文武。早朝大明宮內看,惡語彈劾降禍奇。
“諸位卿家,朕昨日收到彈劾一本,參奏翰林院明宮史編修朱四喜嚴重失職,翰林院明宮史代理總編纂秦少傑嚴重失察,並有成文書稿爲證。”建文皇帝擡眼望向朱四喜,“□□高皇帝本生於戊辰年,卒於洪武三十一年。而朱四喜卻寫成‘□□高皇帝生於戍辰年’。朱四喜,現有宮史書稿在此,鐵證如山,你有何說辭?”
“額,這,這,這怎會多出一點?!”朱四喜接過小太監奉來書稿,顫手擦汗,勉強辯解,“臣啓皇上,這,這‘戊’與‘戍’只差一點,微臣也不知,它何時會多出一點…….”
“哼,荒唐!堂堂今科探花,連‘戊’與‘戍’都分不清?!”建文帝轉目怒問:“秦少傑,朱四喜分不清‘戊’跟‘戍’,你負責校對,怎也分不清呢?”
“皇上,這,這,”秦少傑百口莫辯,急得呲牙咧嘴,“微臣明明,明明……”
“哼,這書稿上還有你秦大人的親筆批註:‘同意成書’呢!”建文帝怒火上涌,“真是笑話,一個今科狀元,一個今科探花,竟犯如此低級錯誤,簡直令天下人笑話!你們讓朕顏面何存!?”
二人驚惶,跪地連連磕頭,“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禮部馬尚書上前一步,拱手煽風點火,“連□□高皇帝的生辰都能搞錯,這秦少傑和朱四喜真是大逆不道,不把聖上您放在眼裡啊!”
“秦少傑和朱四喜平日裡在翰林院爭強鬥狠、爭風吃醋,老臣是早有耳聞的。”黃太師也不甘人後,落井下石,“他們目無綱常法紀,惡名遠播。皇上您定要嚴懲,方可平天下悠悠之口啊!”
長平侯朱庸見四喜遭罪,趕忙磕頭求情,“皇上,小兒是一時疏忽,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啊!”
宰相秦壽也跪下懇求,“犬兒年少浮躁,辜負聖上重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
大學士宋乾向來與秦壽交好,忙跟着說好話:“皇上,他二人此次真乃無心之失,好在成稿尚未出版,未鑄成大錯。念他們年紀尚輕,資歷尚淺,還求皇上開恩啊!”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建文帝怒瞪了秦少傑和朱四喜一眼,“衆卿家認爲,朕該如何處置他們?”
監察御史關良憐惜二人才華,上前一步道:“皇上,秦少傑和朱四喜都乃學富五車的才子,只是年輕人做事難免毛躁,有所紕漏。微臣認爲,應該給二人一次機會,讓他們多多磨練,將功補過纔是。”
“哦?關愛卿認爲該,該如何磨練他二人?”
“回皇上的話,”關御史拱手悠悠道:“臣年輕時,曾做定州縣令十年,現在回想起來,仍感受益良多。微臣認爲,不如外放二人於邊遠清苦之地爲官,體察民間疾苦,看清世事百態,方能保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啊!”
“皇上,關御史所言極是。”大學士宋乾幫腔贊同,“秦少傑和朱四喜都乃金陵貴族子弟,自幼錦衣玉食,不知人間辛苦滋味,雖滿腹經綸,可做事心浮氣躁,不計後果。所謂百鍊成鋼,百琢成玉,他二人正是鐵石、璞玉,缺少磨礪啊!”
“嗯,衆卿家所言有理。”建文帝點頭,“吏部尚書,現今大明邊遠之地,還有哪縣有空缺啊?”
“啓稟皇上,”吏部尚書上躬身道:“縱觀大明各縣,只有一縣還缺縣令一名。但此縣地處大明北方,國境邊陲,交通險峻,魚龍混雜,賊匪猖獗,局勢混亂。原先的幾位縣令,都因治理不善,罷官的罷官,辭官的辭官,故而朝廷遲遲未派出繼任縣令。”
“哦?我大明竟還有如此疾苦混亂之地,”建文帝忙問,“那縣叫什麼名字?”
“啓稟皇上,叫雞飛狗跳縣。”
聽到“雞飛狗跳”四字,在場百官無不掩口失笑。
“哦,就此一縣?還有其它州縣有空缺麼?”建文帝問。
“啓稟皇上,”吏部尚書拱手道:“我大明僅雞飛狗跳縣尚有縣令空缺。”
“嗯,僅此一縣,”建文帝沉吟一番,便即拍板,“秦少傑、朱四喜,朕命你二人同爲雞飛狗跳縣縣令!即日上任,不得有誤!”
在場文武無不驚呆,交頭接耳,竊論紛紛:
“什麼?同爲一縣之令?沒聽說過啊!”
“兩個縣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能這樣,沒有先例呀!”
“皇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怎能這樣任命呢?”
“一縣二令?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天下奇談啊!”
吏部尚書上前一步,面露難色,“皇上,這縣令官服吏部倒是有多套,可這雞飛狗跳縣的官印,吏部只有一個呀!”
見羣臣質疑聲不斷,議論不休,皇上拍着大腿道:“笨蛋!把官印一切兩半,一半雞飛,一半狗跳,不就解決了?!”
聖上此言一出,語驚滿朝文武,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鴉雀無聲,朝堂上連掉一根繡花針的聲響都能聽到。
死寂半晌,宰相秦壽見衆臣都愣在當下,眼珠一轉,忙領頭呼道:“皇上推陳出新,曠古爍今,實乃臣等楷模,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宰相帶頭,羣臣忙跪地齊呼:“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城門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秦氏父子正話離別,只見秦壽眼角溼潤,“少傑啊,你此後要勵精圖治,好好做官,切不可好逸惡勞,渾渾噩噩。爲官一方,要心繫百姓,造福鄉里,早建功績。縣令者,父母官也……”
秦少武爲弟弟打氣道:“四弟,大丈夫當保家衛國,戰死沙場。雞飛狗跳縣地處偏遠,賊匪猖獗,你身先士卒,也算爲國盡忠,好好幹!”
秦少英拉着秦八卦,細細叮囑,“八卦呀,你自幼伺候老四,老四以後的衣食住行,就全靠你了…….”
秦少文拍拍四弟肩膀,“少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時候不早,你趕路要緊,路上一切小心。”
秦少英淚水漣漣,“老四,此去山高水遠,你要發奮努力,幹出業績,爭取早日回來……”
秦少文拉拉秦少英衣袖,勸道:“老三,四弟趕路要緊,時候不早,咱們先回去吧。”
秦少英不依不捨,嗚嗚咽咽,“我們兄弟四個自小就沒分開過,你再讓我跟他講幾句。老四,好好努力,三哥永遠支持你……”
“走吧,”秦少文含淚,強拉衆人離開,“咱們支持他,咱們都回家支持他……”
城門內,朱庸也率全家男女老少,爲四喜送行,“四喜啊,聖命大如天,還來不及爲你好好準備,就要走了……”
見父親哽咽,朱三萬忙接着叮囑道:“四喜啊,你是戴罪之臣,皇上明令,一路上不可坐車輦,必須步行前往雞飛狗跳縣,以示悔過。唉,真是辛苦了。我爲你帶了好多銀兩,路上可別委屈自己。”
碧仙夫人心疼女兒,絮絮叨叨,“四喜啊,雞飛狗跳縣路途遙遠,此去經年,不知何時何日才能調回金陵。你要萬事小心,常寄家書回來。”她轉而拉住丫鬟小珠的手,連連囑咐,“小珠啊,此次陪四喜外放做官,你要好好照顧她,提醒她添衣加食…….”
秦壽先行回府休息,秦少英悵悵然,拉着兩兄弟到街上閒逛散心。
“二哥,你一直都說大丈夫當保家衛國,戰死沙場,這次老四遠走邊陲小縣,可真叫人擔心啊!”秦少英一臉憂愁道。
秦少武也是憂心忡忡,“四弟此去雞飛狗跳縣,前途未卜,希望他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呵呵,老四能出什麼事,這小子粘上毛兒,比猴子都精。”秦少文寬心安慰兄弟,“就算有事,不是還有朱四喜麼?一縣二令,虧咱們的皇上想得出來,這下他倆可有的鬥了!我倒真想跟過去,瞧瞧熱鬧呢……”
三人閒話間,晴荷小姐帶着小丫鬟正巧迎面走了過來。
秦少武見是晴荷小姐,又走不動路,癡癡呆呆望向她,“晴,晴荷,小姐…….”
小丫鬟朝三人欠身行禮,一臉喜氣,“見過三位秦公子,我家小姐與馬公子下月十五成親,三位可記得過來喝杯喜酒……”
秦少文面帶尷尬,拱手道:“關小姐,當日之事,都怪我們一時糊塗,還請莫怪。”
晴荷朝三人微微欠身,“秦大公子嚴重了,現今水落石出,晴荷已沒什麼計較的了。”
“晴,晴荷小姐…….”秦少武欲言又止。
晴荷雙頰微紅,拉起小丫鬟,低頭匆匆與他擦肩而去……
見秦少武望向晴荷背影怔怔發呆,秦少英想着假情書之事,替他惋惜道:“唉,二哥,本來可以佳偶天成,你又何苦爲他人做嫁衣!”
秦少武黯然神傷,扼腕嘆息,“唉,有緣無分,有分無緣,或這就是我的命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