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灌允了這門親。徐家老兄弟兩個總算鬆了口氣,深更山快”好長時間打擾人家,簡單地商量了幾句有關禮節的事情便告辭離開。出了何府大門,徐彰走在前頭,忽地停住腳步,回頭道:“老三,這次麻煩你了。”
“二哥說哪裡話。徐九是你兒子,難道不是我侄子?咱們是一家人,任何時候都應該齊心協力纔是。便如這次金人南寇,侄子們爭氣,我這作叔父的在官家面前也能說上硬氣話。唉,真是羨慕二哥,生得兩個好兒子。”徐紹笑道。
徐彰一聽,搖頭道:“你這是假謙虛,徐良徐洪兩兄弟我這當二叔的還不知道?不是池中之物,早早晚晚必成大器。”
徐紹同樣搖了搖頭:“嗯,還難說。對了二哥?關於老九的安排,”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罷了,先完婚。眼下這件事情最要緊。不過有句話,作弟弟多一句嘴,哥哥別多心。咱們徐家現在雖說風光,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萬事謹慎低調總不會錯。老九的婚事,我認爲還是從簡爲好。”
“這個不消你說。我自然知道。行了,大半夜的。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嗨!”正說着,徐彰突然一擊拳,像是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徐紹忙問原由。只聽二哥說道:“老九現在說不定正帶着那女子往夏津跑呢!不行,我得趕緊讓他四哥去追回來??”說罷,撩起衣襬,大步奔走。徐紹看着兄長的背景只能搖頭苦笑,這事給鬧得…
花開三朵也的各表一枝,這頭徐家老哥倆鬆了口氣。那頭何灌一口氣卻鬆不下來。回到房間以後,看到渾家還合衣坐在牀上等候,一進門就問什麼事情。
何灌虎着臉。一聲不吭地脫了衣裳,躺上幕去把被子一拉蓋在身上。何夫人又一把給拖回去,使致推着丈夫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連樞密相公都親自來了?”
何灌一肚皮火沒處撒,愣是一語不發,何夫人推得急了,他突然竄將起來。大喝道:“都是你闖的禍!連樞相都給招來了!你知不知道,現在九月那丫頭就跟徐衛在一起!正往夏津去呢!”
何夫人愣住了。等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好哇,還反了天了!等抓回來,老孃非
“非甚麼非!你敢動她一根毫毛?她現在是徐家沒過門的媳婦!少一根毛徐家都找我說話!”何灌看來是真火了,聲音一陣強似一陣,震得老婆耳朵都嗡嗡作響。
“誰是她家媳婦?我只要,,怎麼?你答應這門親了?”何夫人恨
道。
“不答應還能怎樣?人徐樞密親自登門致歉,又出面作媒,給足了我臉面。我何灌是那種給臉不要臉的人麼?”何灌沒好氣地喝道。
何夫人哪理這些,還不依不饒道:“你堂堂少保步帥,還怕他不成?不答應他能咬你一口?”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朝堂上的事情你懂個屁!我雖說是三衙大帥,官拜少保,徐紹可是一品樞密使,拜資政殿大學士,位居宰執之列。執被當中,他是唯一一個熟知兵務的人。今後官家要依仗他的地方多的是,而徐家從老到個個能打,最要緊的,他家全是官家登基以後起用的武臣,這叫嫡系你懂不懂?尤其是那個徐九,他和折彥質、姚平仲、劉光世等人都是官家最青睞的年輕一輩,這些年輕人早晚是要取代我們這些老東西執掌大權的。你莫不是以爲我在朝廷能一手遮天?”何灌一股腦說了許多,何夫人哪裡能懂?只能嘰嘰咕咕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卻說徐彰回府之後,立即派徐四帶了家僕飛馬去追徐九。一直追到封丘才把兩人追了回來,徐衛不放心又讓九月回到何府去,反到是張九月安慰他說,如今有盼頭,便不需再像從前那般。徐四也勸,說既然何少保點了頭,那九月就是我徐家的人,沒誰敢把她怎麼樣。
因此,九月回了何府準備徐家來娶,徐衛自回西水門拜謝了父親。雖說兩家都應允了婚事,但形式過場不能免,這時候就講究個“明媒正娶”少不得又派官媒去說一次,何家又答應一下。然後徐家再請媒人攜帶禮品禮金前去正式定下這門親事,謂之“納采”
順帶問明九月姓名,生辰八字,帶回徐家去合,竟合出個“大吉”之兆。樂得徐家人準備一份厚厚的聘禮,計金二百兩,上佳好茶八斤,時鮮果品十六籃,團員餅十六對,羊酒八瓶,都取雙數,萬不能單。而聘禮中。金錢可以沒有,果品羊酒也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有茶。因此,聘禮在宋代,也稱“茶禮”
這份厚禮送到何家以後,何灌欣然接受,便催促夫人替侄女準備嫁妝。自打九月回來,何夫人是不聞不問不管,丈夫來催促,她還振振有詞說,張九月到我家中吃住這麼些年,她娘留下來的嫁妝錢早沒了,拿什麼置辦?氣得何灌大罵,不日徐山小工親,嫁妝擡出去太寒酸。丟他徐家的人還是丟我何灌心”何夫人這才勉強答應。
聘禮送完,婚前全部禮節也宣告完畢。徐家擇定了吉日,便在二月二十八。迎親之前,徐家來了個總動員,連老大徐原也跟來幫忙,徐紹雖未出面,卻派了徐五徐六帶着妻子來幫忙照應。
到了二月二十七這一天。何家本該派出一個陪嫁侍女來男方家中鋪牀掛帳,佈置新房。估計是何夫人捨不得,就支使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僕婦來。惹得徐秀萍徐王氏兩個抱怨了老半天。
迎親這一天,徐衛穿着五品官袍,修飾一新,先要祭祖,給歷代祖宗說一聲,咱娶媳婦了,傳宗接代了!然後跪拜徐彰,徐彰必須按照固定的詞彙對他說:“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勉率有敬,若則有常。”
徐衛也必須回答:“諾。
惟恐不堪,不敢忘命然後纔出門,騎着御賜的良駒,前頭是三十六個小廝,捧着花瓶、花燭、香球、紗羅、洗漱妝合、裙箱、百結青涼傘等物。中間是按五品命婦的規格,轎伕擡着花轎前進,後頭是十六個,樂手,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前往宣德門外迎親。
那東京百姓一聽說小徐官人娶老婆,從西水門出發開始,便跟了一路,沒走出兩條街,愣給堵住了。接得那軍巡鋪的軍漢四處聯給人手疏通,又保着迎親隊伍一路前行。
快到宣德門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來不走了。這是爲哪般?討利市唄!這紅包還不能由人代發,需得新郎官自己去送。徐衛按着塊大紅錦,滿臉喜氣,從後再四人擡的大木箱裡提出老大一堆錢,一人一串發個,歡天喜地。就連看熱鬧的也沾了點光。
到何府門前停住,衆人都鬧着清新貴人快些出來。卻奔出再個靈巧的丫頭,說是新貴人妝沒化全。讓男方且候着。這倒不是何家有意爲難,而是婚姻習俗,讓男方“催妝說白了,還是討要紅包。徐衛命人按人頭髮放,個個歡喜。
卻說何府中,九月房內。新人已經梳妝整齊。她可不是普通新娘,一來,她父親當年是朝廷武臣,爲國捐軀。朝廷政策對這種忠良之後是有照顧的。二來,即將成爲她丈夫那廝是個五品官員。她理所當然是五品命婦。在他們定下親以後,就需將情況通報給有司,以便準備相應的服飾用具,統統朝廷埋單。
因此,九月穿的,也不是尋常嫁衣。而是和當初徐王氏進宮朝賀皇后時一樣,穿着華麗麗的命婦服。那氣派,那儀容,誰敢相信這是當初在府裡餵馬那丫頭?哎。如令人家飛上枝頭變鳳凰咯,你說徐府小衙內怎麼回事,少保府裡這麼多人,他怎麼就單單看上個張九月?話說,即便到了今天九月出嫁,有人是連問也沒來問一句。
當初向徐衛爆料那大胖婦人往銅鏡裡細細瞅了一番,臉上笑得都開花了:“好看,就是好看!這命婦的衣裳不是誰能穿的,九月啊,不,徐家娘子,徐夫人,你可有福咯。”
九月似乎並沒有女子出嫁時的嬌羞萬狀的模樣,淺淺一笑:“託你吉言,還是快出去拜別姨父姨母,別讓花轎總候着。”
“那是那是,徐九官人何等樣人?軍中大將!惹毛了他,別把府門給踹了。”祝家大娘子一邊笑着,一邊取過紅蓋頭給新貴人蓋上。這才牽着她出了閨房。
說來也怪,這麼大件喜事。可何府裡那些下人丫環既不來道喜,也不停留觀望,最多偷看幾眼。然後便竊竊私語地走開了。倒讓個如花美眷孤孤單單地穿行於府中。
“莫在意,到了婆家。姑嫂定然心疼你,豈不強似在這裡?”祝家娘子小聲寬慰道。
張九月毫不在意,搭着蓋頭竟也比她走得快,到了客堂。只見何灌夫妻也盛裝而坐,只是何夫人一臉晦氣相,就跟別人割了她肉似的。九月立在中央,屈膝拜下去,口稱:“今日侄女出嫁,謝過姨父姨母收留照顧之恩
何灌滿臉笑容,伸手虛託。告誡之詞同樣是固定的:“敬之戒之。夙夜無違舅姑之命。”這裡的“舅姑。”其實指的就是公婆,讓出嫁之女不能違抗公婆之命。不過何灌說完場面話之後,略一沉吟,又道:“你那官人常在行伍,需得細心照顧,多加體諒。”
九月應是,何灌扭頭瞥了渾家一眼,見她拉長個臉?好像別人借了她米還了她糠一般,輕咳兩聲提醒。何夫人這纔不情不願地起了身,按禮節上去替九月整理花釵嫁衣,說了句:“勉之敬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
九月也應一聲,再度拜別長輩,這纔有年輕乖巧的丫頭牽了她,後頭跟着擡妝套的僕人,魚貫而出。
其時,那何府門外早就人山人海,好事者們爲了爭睹徐九娘子的風采,不惜擠掉鞋襪,可人家搭着紅蓋頭,你瞅什麼?有個婦人說了句實在話,我帶女兒來瞧瞧這五品命婦的行,點日也尋個徐辦般的姑爺。泣話卻引來一陣嗤笑,像船棋雙頭上,怕是少長一堆草。
徐衛一見九月出來,幾乎是跳下馬去,牽了新娘就想往花轎上拽。徐家派出的親戚婦人趕緊攆上來,哪有你甚麼事?想沾新貴人的手,等洞房花燭夜吧!
迎到了新娘,隊伍卻不能原路返回,需繞道而行。伴檔們又停一次討要利市,反正圖個喜慶,徐衛也不在意這點錢,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又一路吹吹打打往西水門趕去。
宋代有個規矩,遇上迎親的隊伍,若起了衝突,哪怕你是朝廷官員,也得先退讓。因此。徐衛一路上倒遇到不少相識的文武官員,只是吵的厲害,說話也聽不清,別人衝他抱拳賀喜,他也只能點頭拱
。
到了家門,先衝出兩個愣頭青,一個張慶,一個楊彥,都衣帽老,鮮,喜氣洋洋。張慶今天當俟相,也就是後世的伴郎,他衝出來不打緊。楊彥跟着湊什麼熱鬧?讓徐秀蔣追過來,提了耳朵就拎進去了。
雖說徐家亥意低調,朝中文武,除步軍司幾名長官外,就只請了與徐家有舊的張叔夜”嘟延大帥張深,連折彥質都沒請。但還是有官員不清自來。那徐府門前官轎停了一溜。徐衛下馬的時候,正撞見折彥質從官轎裡出來。
“樞密相公?”徐衛一見,心說我有這麼大面子麼?折彥質現在帶着“樞密副使”的頭銜,是兩朝以來最年輕的執宰。我徐衛雖說幹了些事情,卻還不至於讓折仲古如此折節相交,不清自來。
折彥質笑着搖頭不停:“子昂啊子昂,枉你我同馳疆場,攜手破敵。你今日夫婚,竟連招呼也不給我打一個。讓本官好生傷心吶。”
“樞相說哪裡話,卑職成婚些許小事,哪敢勞動樞密相公?”徐衛笑道。
“少耍嘴皮子,我這是帶了官家詔命。來給你送大婚賞賜了,先說好,我可不送禮了。”折彥質晃了晃手中天子詔書,擠眉一笑。
原來。趙桓聽說徐衛成親,很是關心,還詳細詢問了娶的是哪家娘子。當的知娶的是一位爲國捐軀的忠良之後,大加讚賞。又聽說徐家幾乎沒請什麼朝廷官員,連折彥質這個當初救徐衛的急先鋒都沒在被邀之列。又說徐家太小意。??因此命折仲古帶了喜錢兩萬貫作賀,此外,還有些從外洋販回來,只有後宮纔有的稀罕物,相當細心。
樞密副使折仲古在那徐府正廳上把官家格命一宣,在場者無不動容。天子賀下臣的婚禮壽誕,不是沒有先例,可賀武臣還是頭一遭,足見官家對徐家很是重視。
“吉時已到!新人入堂!”
隨着這一聲吆喝,本就熱鬧的徐府更加熱鬧。上到朝廷執宰,下到徐家莊的農夫,夾道相望,紛紛喝彩。好個徐九郎!這氣度,這威風,這顧盼之間的神采飛揚,不愧是紫金虎!
“九哥成親了”人羣中,馬泰那張本來跟蒸熟幔頭一般,沒有一絲褶子的大胖臉上,此時多出幾道疤痕,神情頗有幾分感傷。
“你還沒好利索是吧?九哥成親大蓄的日子,你這是作甚?”楊彥喝道。
“我高興!”馬泰白了他一眼。
“九哥成親,你高興個什麼勁?。楊彥好像從不放過跟馬泰拌嘴的機會。
“我。我,我”當年是我把他從水裡撈出來。”馬泰終於找到個突破口。
“那還是人家九嫂當年滿莊找人求救呢。”楊彥冷笑道。
馬泰一時爲之語塞,嘴角一扯,連兩道疤痕也跟着動了起來:“我不跟你費口舌。”
“我也不跟你爭,怕你一急,又過去了楊彥嘿嘿笑着。
哪知徐衛這時網經過他倆面前,當新郎也沒個正經樣,反斥倆兄弟道:“嚴肅點,這拜堂呢。”
話網說完,旁邊九月一扯同心結,小聲道:“別讓客人笑話。”這話讓楊馬兩個聽了個真切,忍不住偷笑起來。聽說九嫂比九哥還大兩三歲。這回徐家老九是被架上鞍咯,今後怕是少不得打赤腳頂馬桶,哈哈。
喜堂上。徐彰身着紫色公服,腰繫御仙花金帶,作爲公公,南方稱之爲“老人公”當仁不讓坐着高堂的位置。下面徐紹和折彥質官階最高。坐了主賓。張叔夜,徐原因次,步軍司一干佐官敬陪末座,注視着一對新人緩緩而入。
新娘是看不清容貌,便誇讚起徐九來。左一個氣宇軒昂,右一個英武不凡,有些武臣着實沒念過幾句書,別人說一句,就在後頭跟一句“是極是極不錯不錯。”
徐彰在上頭,是既喜且悲。喜的是。秀子成婚,作爲父親他了腳了一大樁心事。悲的是,看到旁邊空着的主位,念起早逝的髮妻。她若多活些年。看九兒如今模樣,怕是也極開心的。,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