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逸神情未變,但細看之下,卻能從他眉眼中探出一抹擔憂。
見了許諾的反應,他認定她知道些內情,問:“你們說的好戲是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諾看着肖遠隱入人羣的身影,小聲地將她所知道的一一道出。
許平逸神色越來越凝重,不住地搖頭。
肖遠進入人羣時,吳娘子的婢女和兄嫂正指認許倩爲殺人兇手,佳仁縣主在一旁明面上幫許倩說話,話外之意卻頗有認定許倩是兇手的意思。
見了這番情景,他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了,提高聲音說道:“諸位,何不進屋說話,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合……”
他話未說完,卻被應天府的通判搶走了話音。
“肖四郎說的是,知州,這裡畢竟是晏寺丞的私宅,我們還是將嫌犯押回回府裡再審的好。”通判一臉嚴肅,話音中又帶着一絲諂媚,說完後餘光在佳仁縣主面上掃了一圈,見她面上多了絲笑意,心才落下。
許谷誠皺眉,看了通判一眼,沉聲道:“官役無文書擅自闖入寺丞府,已是大大地不合體統,你如今怎又講究起來了?”
通判身子一僵,隨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拿在手上給衆人看,笑道:“許侍郎,某當時是太急,沒來得及給官役文書,這不是拿來了嗎?倒是你,今日這嫌犯是你的女兒,你在這裡實在是不合體統,還是迴避一下的好,有什麼進展我自會差人告訴你。哦,某險些忘了,知州大人是這疑犯是舅父,如此關係也是審不得人的……”
話畢,通判直起身子,下巴向官役揚了揚。
官役會意,便要上前去抓許倩。
許倩一雙眼來來回回在幾人面上看,心中在掂量是否該說出茶團是佳仁縣主給她的。
若佳仁縣主承認,那麼這爛攤子就徹底拋給了佳仁縣主,她就算是脫身了。可佳仁縣主若是不承認,她不但無法從此事中脫身,還得大大地得罪佳仁縣主。
佳仁縣主給她茶團時,在場的只有佳仁縣主的一個婢女,這個婢女自然不會幫她指認自己的主子。
她若說出實情,佳仁縣主完全可以說她是誣賴。
許倩心中計較了一番,發現她人證物證都沒有,對此事完全沒有迴轉的餘地。
另一邊,呂夷簡厲色看了官役一眼,官役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呂夷簡理了理衣袖,不急不慢地說道:“許侍郎爲了避嫌,從踏入寺丞府後就沒與許四娘說過話,敢問‘不合體統’四字從何而來?本官確實是許四孃的舅父,只是作爲知州,我自是不會徇私枉法,一切都由證據說話!如今,我有些問題要問問許四娘,既然諸位都在,何不做個人證?”
他讓在場的人做人證,便是代表要在寺丞府審案。
既然趕到了,在弄清楚事情前,他必然不會讓許倩踏入監牢半步。
不爲別的,就爲他的妹妹呂氏。
上級明白地下了旨意,通判自是不再言語,佳仁縣主淺笑着站出來一步,道:“知州大人,我以爲你若想還四娘清白,最好還是讓旁人審問,這樣才更能體現您的公明大義。”
言下之意便是即使不去知府,也不能讓你審問許倩。
她這麼一說,相當於把呂夷簡的話堵死了,場面出現一瞬間的寂靜。
肖遠撫掌,打破了寂靜,他道:“幾位大人,佳仁縣主,不如讓我來審審?當日我也在牡丹園,今日又正巧在寺丞府,巧合之餘我便也是最瞭解此事的人,我來審問,怕是沒有什麼徇私枉法或者不合體統了吧。”
晏殊邀請的其他年輕俊傑,若不是因爲許谷誠和呂夷簡二人策論上見識高人一等,詩詞造詣又十分了得,巴不得早些走人,離此事遠些。
此刻聽到肖遠毛遂自薦,均是一驚。
佳仁縣主素來認爲肖遠是汴京城紈絝子弟的代表,他若審問,一來可以打了呂夷簡的臉,二來給此事加些渾水,最後免不得還是得讓通判審問。
肖遠的提議,她是願意認可的,讓一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比呂夷簡審問要強得多。
通判盯着佳仁縣主的臉色決定怎麼說話,此刻道:“這確實是個法子,可以一試。”
呂夷簡和許谷誠是知道肖遠底細的人,肖遠此刻站出來幫忙,他們心中都是一鬆,自然也應了下來。
兩邊都同意了,肖遠便提議衆人都去花廳,他再慢慢問話。
進入花廳,許谷誠看到許平逸也在,微不可察地向他點點頭,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作爲許倩的父親,今日自然不能多話,如今由肖遠來問話,他還是放心的。
“你,叫什麼?”肖遠淡淡地笑着,從名字問起。
許倩扭過頭回道:“許家四娘,閨名,不便說……”
這麼多人,竟然讓這個痞子向她問話,簡直是可笑!
“不說?若是知州大人問你呢?也是不說?若我問你是不是毒殺吳娘子的人,你也是不說?那直接讓人帶着你去監牢好了!”肖遠說話毫不留情,面上滿滿的嘲諷。
“你……”
許倩被肖遠氣地說不出話來。
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竟然得被肖遠這傢伙審問?
深呼吸後,她扭過頭,低聲答道:“閨名一個倩字。”
“好,多謝許四娘子配合在下,那我再問,那茶團可是你給吳娘子的?”
“是。”
“何日給的?”
“大概是月中,具體哪日,不記得了。”許倩說完後,猛然意識到肖遠問她的和舅父先前問她的是同樣的問題。
“那麼,茶團是何處來的?”
“朋友贈的。”
“哪個朋友?”肖遠面上笑意弄了些,他一副隨意不正經的模樣,問的問題卻都極爲關鍵。
“這……不便說。”許倩雖然沒蠢到擡眼看佳仁縣主,但她身體還是向佳仁縣主所在的位置偏移了些。
“四娘子是想直接進監牢嗎?你都不曾見過衆人口中所說的茶團,我問你後,你卻直接回答說是你送的!可見你確實不將自己的性命和清白放在眼中,是想直接入獄吧!”
許倩聞言,猛地擡起頭,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送的,此刻卻又這樣說!而且,那給我茶團的人的身份,豈是你這種人能知道的!”
佳仁縣主聞言,眉頭皺了一下。
肖遠卻高興地撫掌,人在怒氣中還是會說出些實話的,他道:“說的好,看來給你茶團是人身份不低,至少比我這個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要高許多。許四娘子來汴京也不久,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能贈送你如此珍貴的茶團的人,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許倩一驚,肖遠說的這個範圍中,似乎只有佳仁縣主一人符合。
不等她回答,肖遠繼續說:“通判,你可知毒死吳娘子的那個茶團能通過什麼途徑得來嗎?”
通判沒想到肖遠會點他的名,愣神之下,險些將實情說出了口,糾結一番,支支吾吾不做回答。
通判不回答,呂夷簡卻說道:“這種茶團大多是官家賞賜下來的,查查官家清明後給何人賞過這種茶團即刻。”
“多謝知州大人,不過,既然是如此貴重的茶團,貴人贈與四娘子你,你怎麼捨得送給一個繡娘呢?”肖遠笑的意味深長,餘光欣賞着佳仁縣主的表情。
許倩黑着臉,不做回答。
肖遠自己回答,道:“多半是你這位身份尊貴的朋友要贈送茶團給吳娘子,而你只是幫她轉交而已,否則,你這種侍郎府的庶女,哪來的錢財換取如此珍貴的茶團呢?就算有,以你的氣魄,怕也是捨不得吧。”(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