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杜月笙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
原因也很簡單,他不肯跪下來給日本人當狗。
同爲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投靠了日本人,於是兩人在淞滬灘的地位就倒過來。
以前是張嘯林仰杜月笙鼻息。
現在卻成了杜月笙仰張嘯林鼻息。
至於什麼結義兄弟,那就只是塑料兄弟。
只不過多少還念着點情分,暫時還沒有對杜月笙趕盡殺絕。
不過杜月笙心裡也很清楚,這樣的局面維持不了太長時間。
因爲最近這段時間杜公館周圍的可疑人物變得越來越多了,杜月笙懷疑那些都是監視他的日軍奸細。
甚至還有可能是日本政府派來暗殺他的刺客。
眼看着自己在公共租界的日子變得越來越難,杜月笙內心就不免萌生退意,想着到香江去暫避。
這會,杜月笙正讓人收拾行李。
宋長文和俞宏傑即將離開淞滬,杜月笙打算跟他們一塊走。
然而行李收拾到一半,徒弟徐懋棠進來稟報,淞滬獨立團團長謝晉元到訪。
“謝晉元?”大太太小聲嘀咕,“他來做甚?”
“還能做甚?定然是要錢來了。”二太太哂道。
三太太緊接着說了句:“老爺,我們可不能再出錢了,上次華商總會募捐,老爺你已經捐了兩萬元。”
“行了行了,你們先回避一下。”
讓幾位太太入內迴避,杜月笙又讓人把謝晉元請進來。
賓主見過禮,謝晉元直接問道:“杜老闆這是要走嗎?”
杜月笙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倒也沒有避諱:“說來也不怕謝團駙笑話,杜某離開淞滬實屬無奈,倭人在淞滬勢力日盛,張嘯林又背信棄義,杜某若不走恐性命不保。”
“杜老闆就這麼走了,甘心嗎?”謝晉元哂道。
“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樣?”杜月笙道。
杜月笙當然不會甘心,他的產業可都在淞滬灘。
在淞滬灘他是號人物,離開淞滬,誰認識他杜月笙?
“杜某不過一介匹夫,如何與一國政府相鬥?鬥不過的。”
“既如此,謝某也就不再多勸了,只是有一事,還請杜老闆務必幫忙。”謝晉元當即把來意和盤托出。
杜月笙聽完之後卻是陷入到沉默。
嚴峻的判斷非常準確,戴老闆援助給杜月笙的那批毛瑟手槍以及子彈,確實還剩下一多半。
這其實也是黑幫辦事的一貫手法。
不管辦什麼事,終歸要打個折扣。
還有過手的物資直接先扣下一半。
所以臨走之前怎麼處理這批軍火,就成了難題。
帶走肯定是帶不走的,他們搭乘的是彌國商船,絕對不可能讓他攜帶這麼多槍支彈藥上船。
可如果把這批軍火留在淞滬的話,肯定會落入張嘯林之手。
這批軍火落入了張嘯林之手,也就等同於落入日本人之手,然後這批軍火就會用來打國軍,這是杜月笙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戴老闆也必定會因此找他算賬。
但是銷燬的話又捨不得。
畢竟是三千多支毛瑟手槍還有三十多萬發子彈,這麼大一批軍火就這樣白白銷燬,屬實可惜。
但是杜月笙更傾向於賣,而不是租。
租有什麼意思,索性直接賣掉得了。
然後拿着這筆錢去渝城,對戴老闆也有個交代。
要是戴老闆念舊情的話,沒準還會給他安排一個差事做。
沉吟片刻之後,杜月笙直接說道:“謝團附,我看你們淞滬獨立團在閘北孤軍作戰,也是挺不容易的,有鑑於此,我打算在臨走前給你們提供一批軍火。”
“那真是太感謝杜老闆了。”謝晉元大喜道。
“謝就不必了。”杜月笙一擺手,又接着說,“這樣,我給你們湊四千支毛瑟手槍,一千支毛瑟步槍,每支手槍配子彈一百發,每支步槍配子彈五十發!至於價錢……”
“每支手槍加子彈五十元,步槍加子彈一百元。”
“所以,這批槍支彈藥的總價合計是三十萬元。”
頓了頓,杜月笙又說道:“謝團駙,這個價格非常公道了,我要是拿到黑市,至少得翻一倍。”
其實黑市消化不了這麼多武器彈藥。
但是謝晉元卻差點就滿口答應下來。
因爲杜月笙的這個價格確實很公道。
但是一轉念間,卻又想到了嚴峻的叮囑。
當下謝晉元的臉上露出爲難之色,說道:“杜老闆,你的這個價格確實公道,可是我們真拿不出這麼多的錢。”
“謝團駙,伱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杜月笙哂然道,“不久前你們纔剛剛拿勞合路的那批物資作抵押,向花旗銀行還有匯豐銀行分別借貸了兩百萬,區區三十萬又有何難?”
“杜老闆,那四百萬得留着買給養。”謝晉元說道。
杜月笙皺眉道:“你們才幾千人馬,需要這麼多給養?”
“幾千人只是暫時的。”謝晉元道,“杜老闆你也看到了,民衆的抗戰熱情始終不見消褪,最近過河投軍的年輕人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多,但是每天也有數十人,所以我們必須提前留足經費。”
“哼哼,這都是藉口。”杜月笙哼哼兩聲,反問道,“謝團駙你就不妨直說,能出多少錢?”
謝晉元道:“杜老闆,我們買是真買不起,只能租,我們先租五天,無論手槍還是步騎槍,一支槍一天一銀元,如果出現損毀或者遺失,則按照黑市價格賠償,子彈另算,怎麼樣?”
杜月笙聞言不禁笑了,租金一元?租五天?
損毀按黑市價格賠償?誰信你們,誰他媽就是傻子。
當下杜月笙擺擺手說:“謝團駙,這個事我得想想。”
其實是向戴老闆請示,這麼大事,他一個人不敢做主。
“行,但是杜老闆你千萬想清楚,不要讓親者痛仇者快。”
送走謝晉元,杜月笙立刻找到復興社的人,讓復興社駐淞滬的特工給戴老闆發了一個電報。
……
武漢行營,士林官邸。
常委員長正在大廳裡焦躁的踱步。
原因很簡單,日軍正從多個方向快速逼近金陵,留守的國軍雖然也做了殊死抵抗,但是結果卻很糟糕。
幾乎所有的守城部隊都已經被日軍打殘。
局面已經很明顯了,金陵大概率真的守不住了。
於是,常委員長便又不可避免的開始猶豫糾結。
負責守金陵的36師、87師、88師、74軍還有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可都是嫡系中央軍中的精銳。
把所有嫡系精銳全搭進去是否值得?
猶豫再三,常委員長還是對錢默尹說道:“默尹,以我個人的名義給唐孟瀟發一封電報,告訴他,如果實在事不可爲,還是應該允許各部分頭突圍,以保存有生力量,尋機再戰。”
“委座!”錢默尹聞言大驚,“此電報萬不可發!”
金陵保衛戰原本就成算不高,倘若守城將士能抱有破釜沉舟之決心,或許尚可一戰,但是這封電報一發,則軍心頃刻之間崩解,金陵就再沒有半點機會。
“立發!”常委員長卻是不容置疑。
錢默尹嘆口氣,只能無奈簽發電報。
錢默尹前腳剛走,戴雨農後腳就進來。
“校長,有個事。”戴雨農將杜月笙的請示道出。
“不準!”常委員長下意識的就拒絕,但是再轉念一想淞滬獨立團團長畢竟是謝晉元,黃埔第四期的學生,就嘆了口氣又道,“算了算了,他們也不容易,就索性送給他們吧。”
反正就算是不送,也只會便宜日本人。
那還不如送給淞滬獨立團用來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