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倉庫的討論會已經結束了。
謝晉元、文韜還有雷雄他們都已經去睡覺了。
天亮了，打了勝仗的那股興奮勁也慢慢消褪，無盡的疲憊感頓時潮水般襲來，謝晉元他們幾乎是倒在牀上就睡着。
嚴峻和李當歸卻還沒有睡，仍然站在沙盤邊。
看到李當歸欲言又止，嚴峻道：“李參謀，你有話說？”
李當歸點點頭，說道：“參謀長，兩大租界的難民數量可能比我們之前預計的還要多得多，很可能超過了兩百萬。”
兩大租界原有居民一百五十多萬，加上兩百多萬難民，總人口數量直接就到了三百五十萬，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人口數量夠多，就意味着後備兵源多。
壞事就是要養活這麼龐大的人口，絕非易事。
頓了頓，李當歸又道：“即便按照最低標準一斤計算，三百五十萬人一年也需要十三億斤，根據淞滬洋行計算出來的數字，從彌國購買的糧食算上成本加運費，運抵淞滬的成本價爲百斤三元，也就是說養活三百五十萬人口一年需要四千萬！”
嚴峻道：“最低標準肯定不行，至少得翻倍！”
“所以，一年光是吃飯就得八千萬甚至一億。”
李當歸幽幽說道：“這只是一年，誰知道得守多少年？”
嚴峻心說，我所知的時間是四年，但是現在就不好說。
因爲淞滬的光復已經改變了太多，日本的國力將比歷史上消耗得更快，所以不排除鬼子會提前賭國運。
這樣的話，需要準備的糧食就更龐大。
更麻煩的是，留給他們的準備時間也會更短。
不過嚴峻也很清楚，激烈的巷戰必然導致人口的大量減少，最終能活到抗戰勝利那天的，三個能剩一個就不錯了。
這個參考列寧格勒保衛戰，守了兩年八個月，開戰前的三百萬人銳減至戰役結束的不足八十萬。
淞滬保衛戰至少得守四年，死亡人數肯定更多。
開戰前的三百五十萬平民，最終能活下來五十萬就燒高香，所以糧食儲備的壓力其實沒那麼大。
戰爭有鐵的法則，不以人力改變。
所以真正麻煩的是戰爭資源儲備，尤其是油料。
李當歸也想到了，又說道：“而且吃飯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除了吃飯，還需要買入天文數字的汽油柴油煤油等油料，還要鋼鐵、橡膠製品、硝化纖維及硝酸銨等生產子彈炮彈的原材料，還有藥品，這是大頭！我們真能籌集這麼多錢？”
嚴峻反問道：“那你覺得需要籌集多少錢纔夠？”
“我不確定。”李當歸道，“如果按三年計算，至少也得籌集三十億，五年的話至少得五十億！日租界的資產肯定是遠遠不夠，就算是把日本人名下的房產都賣掉，也遠遠不夠這個數。”
“但是把公共租界的洋人、富紳還有名流統統都搜刮一遍，五十億也不過是小錢。”嚴峻笑道，“信不信我能用日租界的十億，撬動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一百個億？”
龐氏騙局，並不需要太過高明或者精巧的設計，只要能夠給足預期，最粗糙最蹩腳的龐氏騙局一樣能夠騙到聰明人，而事實上，吃虧最多的恰恰就是自詡聰明的人。
……
吳淞外海。
足柄號巡洋艦的煙囪遭受重創，存在安全隱患，所以被拖回本土船塢維修去了。
豐田副武把旗艦改到了妙高號。
妙高號是妙高級首艦，尺寸與姊妹姐足柄號相差無幾，艦載武器也基本上一樣。
“司令官閣下，軍令部急電！”
豐田副武一揮手喝道：“念！”
“哈依！”副官一頓首展開電報。
“發出：大日本帝國海軍軍令部。”
“收件：大日本帝國海軍只那方面軍艦司令部。”
“日期：昭和十三年一月廿四日。”
“密級：絕密。”
“電令編號……”
“八嘎牙魯！”豐田副武聽得不耐煩，直接打斷副官道，“這些廢話就不要念了，挑重點，簡明扼要的說。”
“哈依！”副官再一頓首又接着念道。
“只那方面艦隊司令官閣下，基於淞滬戰局之迫切需要，特此下達以下指令，望即刻執行。”
“其一、立即出動特設航空隊之爆擊機摧毀野戰重炮兵第五旅團之炮兵陣地。”
“其二、江灣機場如有戰鬥機遭繳獲，須立即加以擊落。”
“其三、以艦炮火力對虹口、楊樹浦之銀行、工廠、碼頭及兵營等重要設施發起玉石俱焚式炮擊！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日租界之價值兩億日元的物資設備等財物落入只那軍之手。”
“其四、搜索只那軍藏身地，一旦發現即出動特設航空隊之全部爆擊機、戰鬥機發起毀滅式轟炸！同時以只那方面艦隊之全部艦炮火力發起炮擊，力求造成最大殺傷！”
“完畢！”副官再一次頓首。
揮手示意副官離開，豐田副武幽幽說道：“看起來，大本營已經做出決定暫時放棄淞滬。”
“可笑的陸軍馬鹿！”南雲忠一冷笑道，“當初還敢嘲笑我們海軍不會打仗，現在換他們自己上，居然打成了這個樣子，不光第三師團遭到全殲，連日租界都給丟掉。”
豐田副武也嘆息道：“可惜那麼多財物，全浪費了。”
“浪費？”南雲忠一皺眉道，“豐田君，你的意思是真的執行軍令部的命令，摧毀虹口、楊樹浦的物資設備？”
“納尼？”豐田副武愕然道，“南雲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打算執行軍令部下達的命令？”
“軍令部的命令當然要執行。”南雲忠一小聲說道，“但是具體怎麼執行卻應該有重點，我認爲，應該以搜索並殺傷只那軍有生力量爲第一要務，而不應將日租界之物資設備作爲首要目標，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三千的愚蠢做法，不可取！”
“八嘎！”豐田副武大怒道，“南雲君，這可是價值兩億日元的物資及設備，你要送給只那軍嗎？”
南雲忠一解釋道：“豐田君，物資設備它不會消失，即便被只那軍搶走了也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