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二十四章

應君蕙出門走了三數十丈,稍一留心就發現有人在遠處向自己窺探,頓時提高了警覺之心。

“承宗,今天外面的氣氛好像不大對,怎麼行走的人都是低着頭來去匆匆,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應君蕙小聲向弟弟提出警告:“我們要小心了,千萬別被那些貪圖李蜂頭賞錢的人給綴上,一有不對你就立即跑回去求救。”

“二姐,我若跑了,剩下你一個人怎麼辦?”應承宗出了大門,沒有滿叔和祖叔公在旁,他可不買這個只比他大兩歲姐姐的賬,立即提出反對的意見:“難不成叫我眼看賊人把姐給擄走不管麼,我可辦不到。還是我們一起應付他們更好。我們的武功就是再不濟,你的手銃加上我這把小鋼弩和三十支鋼針,怎麼也能拉幾個貪心鬼墊背。”

應君蕙停步,頓腳道:“承宗,你是我們應家的根吶,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叫姐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孃。算了,你既是不聽姐的話,我們還是回去,以後再去城東的道觀上香吧。”

兩個多月來,一直窩在一個十多畝大的宅院裡,想出門一步都被家裡人管得死死的不讓他走。現在好不容易能出來自由自在地走一趟,應承宗哪裡肯回去那籠子般的宅院,頭也不回地繼續走,嘴裡大聲說:“姐先回去好了,我要去鎮國寺看大和尚們做法事,對比一下是福建路的和尚會念經呢,還是此地的和尚念得好。”

應君蕙正要叱罵,忽見路邊有人向自己打出手勢,她裝成踢了一下腳趾,蹲身揉擦,看清那人的面貌後方站起身。應承宗已經走出十來步遠,便急叫道:“承宗,要走就一起走,那麼快乾什麼,還不停下等等我。”

應承宗止住腳步,回頭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今天再不爲林大哥祈福,可就要等上好長一段時日了……”

“胡說,你怎知我是去爲林大哥祈福的。爲你和滿叔他們,爲我自己祈福不可以麼。”應君蕙說這話時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得低下頭不敢看弟弟。

兩人談談說說下了緩坡,嫋嫋婷婷輕盈邁步的應君蕙嘴裡與弟弟閒扯,不時擡起頭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向周圍掃上一眼,而後又羞澀地低下頭小心行走,十足一副沒出過家門的鄉下姑娘模樣。

粗心的應承宗絲毫沒注意到二姐的異常,嘴裡說着與進香毫不相干的胡話,不時取笑二姐幾句以調和一下剛纔逆了她意思的氣氛,一面對在寒風中縮在路邊的逃難災民們投以同情的目光。

優哉悠哉慢慢走到鎮國寺外,這一段路邊向人伸手的乞丐更多了,更有不少頭上插草標的男女幼童,甚至年輕姑娘被無奈的家人推到路上向人求售。

應承宗的腳剛踏上鎮國寺大門前最底下的臺階,就聽到寺左二三十丈外有女人惶急的大聲高叫“救命!”

在淒厲的叫聲響起的幾乎同時,應君蕙發現又有人向她打出一串手勢,立即向驚疑不定的應承宗叱道:“承宗,你還發什麼呆,可能有歹人慾對弱女子非禮,我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應承宗叫道:“姐,我們別……”

應君蕙閃身避過路邊幾個向她伸手乞討的丐兒,從路邊人的縫隙中穿到路左,回頭喝叫:“還不快過來,你能見死不救安心進香嗎?”

應承宗縱身從路邊的人頭上躍過,落在應君蕙身邊問:“姐,此刻還要防着有人打我們的主意,真要去管閒事麼?”

“哪來那麼多廢話,跟姐來保證沒錯。”應君蕙不好向弟弟說明,右手探入挎着的竹籃裡,只是含糊地迴應:“姐自有主意,小心戒備就不會出事的。”

應承宗看到姐姐對他使眼色,會意的點頭並解開小弩的囊袋。滿臉興奮地右手伸入袋中,左手握住袋前,一旦有警就能很快拉出小鋼弩發射。弩弦早就拉開,槽內也已經裝好四支要人命的四寸鋼針。

寺左距路三十多丈遠是一大片荒地,再過不到百丈就是高郵城近三丈高的城牆。這一大片空地原是戰時堆放守城砂石雜物和守城軍休息的場地,後來因西城外的窪地漸漸積了數尺深的水,成了許多深沒過頂的泥沼,從無任何軍隊會選在高郵城西面進攻,所以這裡也就漸漸荒廢。現時這數十頃大小的地方既無任何房屋,也沒人敢在此開荒墾殖,變爲一塊城內的荒野。及膝發黃的枯草間長着幾棵丈五六高的小樹,由於寺牆阻擋住視線,路上的人沒法看到這裡的情景。

女子求救的呼喊聲遠了許多,走到荒地中的應家姐弟看到十多丈外的草叢亂晃,女人呼叫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應承宗搶步越過乃姐,左手一拉把囊袋扯下順手掖在腰帶上,小弩藏於背後小聲對君蕙說:“姐,你準備好手銃隨後慢慢跟上,幫我留意四周的動靜。”

往前走了十數步,那一直晃動、還傳出女人依依唔唔聲音的草叢中,站起一個身披羊皮袍的黑壯漢子,咧開大嘴露出暴突的黃板牙大聲說:“哈,老四的口技還有點用,真的引來了一對雛兒。喂,小娘子別怕,快過來讓大爺親親,待會要用你來殺殺被我兄弟引發的火頭,也教你這沒經人道的黃毛雛兒嚐嚐勝過神仙的絕妙滋味。”

另一個瘦削臉的漢子也站起身笑着說:“女人的聲音真他媽的不大容易學得像,還是雞鴨和豬牛羊狗等的聲音容易些。”

看這壯漢衣衫整齊裝束完備,哪裡像是正對女人施行強暴的樣子?

“糟,我們中計了。”應承宗吃驚地止步,邊退邊把小鋼弩對準壯漢:“姐,你留神周圍,看清路準備退回大路上去。”

“傑傑傑!想退回路上去麼,只怕沒那麼容易。”怪笑聲自枯草叢中響起,現身於應家姐弟右側不足十丈寺牆下的十餘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三個人中間的,赫然是李蜂頭手下的探子頭目、三番幾次從林強雲的搶口下逃生的惡賊穆自芳。他把手向四周一指,嘿嘿笑道:“你們一男一女兩個應家小崽子……喲喝,這個女娃看來還是沒開苞的純陰之體,送回去給大帥先做幾天滋補的鮮活爐鼎;另一個麼,似乎也還是個童子雞,呵呵,這下姑姑有福了……”

“承宗,向大路退,諒他們也奈何我們不得。”應君蕙臉色平靜地吩咐弟弟,緩緩把右手從竹籃裡抽出,戒備着朝後退。

“此路不通,乖乖束手就擒。”有人在背後大聲叫,退路已斷,看來只有左方還沒人攔截。

應君蕙伸出一半的右手停住不動,忽地一個轉身,與弟弟背靠背,防止腹背受敵。從他們的來路上大踏步走近四個灰衣武士,看裝束也是穆自芳手下的探子。

“左方也有賊人衝到,佔住去路。糟,我們被四面圍住了。”應承宗語氣裡透着焦灼,向乃姐問計:“現在該怎麼辦?”

應君蕙:“不要慌,沉着應敵,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

穆自芳在遠處高叫:“丟下手中的暗器,大爺們會好好相待,否則,我手下的這些粗人可不懂得憐香惜玉,傷了你們大爺不好向大帥和姑姑交代。”

應承宗臉色一沉,憤怒地叫道:“醜鬼,只會站在那裡狂吠麼,何不上來試試能否動得了小爺。”

穆自芳向後面的人一揮手沉喝道:“上去兩個把牙尖嘴利的小崽子擒下,落到姑姑手裡後他就會知道知道罵我的人會有什麼結果。”

一個身形高大、長了山羊鬍的人應聲前行數步,向穆自芳行禮畢,大咧咧地放聲笑道:“哈哈!穆將軍太過小心了,對付兩個嚇得連刀劍都忘了拔出的孩子,用得着兩個高手去?屬下一人就能把他們捉小雞般都提到將軍面前請賞。”

說着話,這人連身也不轉,背向兩姐弟縱身而起,聲止人也落地蹲身,這人再朝後一仰雙足猛蹬,人反向躍起的同時連打兩個空心跟斗,看他的落地處正好位於應承宗身前四五丈的地方。

這人對自己這兩手反躍騰翻的功夫十分得意,原想着同夥們見了還不爆出一陣彩聲。出乎他意料的是彩聲沒聽到,耳中卻傳來穆自芳的警告:“小心那雌貨手中……”

同時入耳的還有極輕微的“咔嚓”一聲機簧響,此時他還沒從露了一手的興奮中回過神,嘴裡高叫:“看我蒼……糟……呃……”

叫聲纔出一半,人已經面對應承宗,入目可以看清前面十多歲的少年手中拿的,是一具大小僅尺許的小弩,弩槽內幾支寒光閃閃的針狀器物已經離槽直奔自己身上,不及有任何動作,頭、肩、頸、胸部皆有尖利之物貫入,全身的氣力都從外來物刺入處狂泄,他的身體便再不聽自己的指揮,“砰”一聲重重地摔下地。

應承宗看這人仰面落地後反躬身挺動了兩下便靜止,爲了不使賊人發現自己的小弩必須用腳蹬才能拉開弦,乾脆坐下地,悄悄足蹬手拉快速再裝上一組鋼針,嘴裡叫道:“真不過癮,這種豬一般蠢笨的東西也敢上前送死,下次叫聰明些耐命點的來讓小爺試手。”

“每邊去兩個人圍上前,定要將他們毫髮無損的活擒回去交給大帥、姑姑。”穆自芳對死個把人無動於衷,臉色平靜地高聲向手下探子下令。

由鎮國寺大路方向堵住姐弟倆後路的四人中,一人雙手擺在胸前十指伸張合握,領先大步向應君蕙迫去,一面高聲應道:“屬下遵令,不過毫髮無傷絕不可能,屬下等只能保證他們不缺胳膊少腿、不破相地交由將軍發落。至於扯破衣衫袒胸露腹,以至於雌兒的奶子在擒捉時不小心被抓得略有紅腫淤傷……”

“不知廉恥的畜牲!”應君蕙氣得臉色發白,右手從竹籃內飛快伸出,手中的短銃往滿嘴髒話的人一指。

“注意暗器……嗯……”身後有人提出警告,聲出一半便停下。這人早聽說過應君蕙手中暗器的厲害,一見情形不對便側移一步閃避。

防得了前,顧不了後,一隻手在後頸上很輕柔地落下,有人在耳邊輕聲說:“你真的能夠保證他們不缺胳膊少腿,那麼你自己的胳膊腿又有誰來保證呢?”

應君蕙的手銃只是作了個射擊的樣子,並沒有開槍。她在把手銃拿出竹籃前,就已經看到新來兩天的老僕和叔祖幾個人,在枯草叢中悄悄向賊人接近。取出手銃作勢欲發,只不過是吸引賊人的注意力,方便自己人行事罷了。

“大言不慚,只會欺侮孩子。你們穆氏三狼何不自己上來動手捉人,何必叫手下三個兩個的送上來就擒。”信手把擒獲死狗般的人往身邊一丟,丁兄用洪亮的語聲嚮應家姐弟招呼:“你們姐弟倆到這裡來,老夫要看看誰有恁般大的能耐,可以在一衆俠義英雄的面前把應家的後人怎麼樣。”

穆自芳身邊一人叫道:“丁家良老匹夫,這裡是我們‘忠義軍’擒捉行刺李大帥刺客的現場,你真有膽來趟渾水嗎。”

原來老僕是時下頗有俠名的江淮大俠,應君蕙和應承宗退到老人身邊,不由好奇地向丁家良直打量。

丁家良伸手在應承宗頭上輕撫,向已經聚到一處的二十餘個賊人責問:“李鐵槍的所作所爲哪裡有半點忠義的樣子,你們快別在老夫面前提‘忠義軍’三字,沒的連這幾個字都被你們玷污。不要說這次的渾水老夫要趟,若有機會的話老夫還要取下李蜂頭的首級,以告慰山東、淮南等地冤死在他刀劍下的萬千生靈,替被他擄走送給蒙古人做奴隸的各族百姓報仇。今天,先將爾等助桀爲虐的爪牙剪除,日後再來取李蜂頭的首級。”

穆自芳仰首發出一聲長嘯,對陸續趕到丁家良身邊列陣的四十多個人看了一眼,顯出不屑一顧的神色,厲聲道:“丁老匹夫,別自以爲你在江湖上薄有虛名,就不把天下英雄看在眼裡。你以爲現在自己的人多,可以吃定我們了是嗎,我這就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所謂俠義英雄,親眼看看李大帥帳下的百戰勇士是怎麼將你們格殺的。”

丁家良在穆自芳的嘯聲出口時就覺得有點不妙,聽了這一番話後更有一種縛手縛腳受制於人的感覺。心想:“人算虎,虎亦算人,只怕這回是真的中計上當了。須得想個什麼辦法迅速撤回宅子裡,憑險固守方好。”

應俊豪湊到丁家良身邊,小聲說:“丁兄,怕是穆氏三狼有詐,不如在他們的人沒到齊之前,衝上去把這些賊人先除掉幾個,也好在我們撤走時少點阻礙。”

丁家良沉吟一會後說:“好,就按老弟的意思,叫朋友們衝上前去先除掉幾個爪牙,然後迅速撤回宅院固守。相信高郵軍的郡守葉大人不會任由這些賊人在城內亂砍濫殺而坐視不理。小兄先行一步,老弟和朋友們隨後殺過來。”

丁家良說畢,大步朝穆自芳站立的寺牆下走去,信手抽出斜插於腰背部的長劍,嘴裡呵呵笑道:“穆氏三狼,今天且不管是否會被你們的手下格殺,無論如何也得先來見識、見識聞名已久的三星連珠陣。怎麼樣,有膽上來一博麼?”

穆自芳冷笑着退後幾步,嘲弄地大聲說道:“老匹夫,想尋死還不容易?我們兄弟這就成全你,讓你了卻這個心願。給我上,除兩個小的留下活口,其他的能留就留,不能完整活擒的殺了就是。”

隨着穆自芳的手向下一揮,他身後的二十多個賊人迎着丁家良衝來。

丁家良心中暗暗叫苦,穆自芳三個惡賊不上前接手拼博,自己就不能相機除掉賊首。稍待賊人的援兵一到,有三個賊首指揮,自己這些人怕是一個都回不去。

他心裡正想着是否趁賊衆人少時痛下殺手,眨眼間情勢又再生變。

穆自芳身後的鎮國寺圍牆上,忽地翻出六七十個身着灰武士服的人,齊聲吶喊嚮應俊豪那些剛起步的人衝至。

現在丁家良、應俊豪一方非但人數沒佔優勢,反而大大落於下風。若是沒有意外的情況發生,丁家良這四十餘位俠義英雄將在此地被一網打盡。

危險的情況還不止於此,丁家良和應俊豪幾乎是同時發現,除了寺牆那一面以外,其他的三個方向,不知何時遠遠的出現了十數個引弓待發的弓箭手。

應俊豪心中一涼,四五十張強弓於圈外虎視眈眈,就算自己這一方能把倍數的敵人擊潰,也逃不過死於亂箭之下的命運。

情勢危急,應君蕙左手緊握拔出的長劍,對正要向越衝越近賊人發射鋼針的應承宗小聲叫道:“且慢射出,把弩槽內的鋼針取出一半,不要一下子將鋼針都射光了。”

“姐說的對,是要省着些用了。”應承宗依言把弩槽內的鋼針取下兩支握在手上,一邊舉起小弩瞄準扣下懸刀,一邊說:“唉,林大哥要是和我們在一起就好了,他……着!打倒了一個,收回一半本錢……他若是在此,定會有辦法除掉這些李蜂頭倚爲利爪的惡賊。”

“大哥,你如今在做些什麼,那些藥是否找到其他的人來試過,可會有什麼問題嗎?”應君蕙被弟弟提起林強雲,立時把此刻的危境給忘到九霄雲外,臉上浮起一絲甜蜜的笑容。她心中不由懷念起在泉州的那段日子,雖然每天都很忙碌,但過得很充實,心情十分愉快。

她默默唸叨:“和大哥在一起的日子確是不一樣,光是聽他風趣的說話就能令人如沐春風,還可以知道許多從未聽說過的古怪事情。大哥,你可知道君蕙在這裡每天都想着你,你有在想君蕙嗎,到底君蕙在大哥心裡能不能和鳳兒妹妹一樣zhan有一席之地呢?”

“二姐小心!”耳畔承宗的叫聲讓應君蕙警覺到現在自己這些人都還身處險境,眼角的余光中一隻長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在四尺外正成鉤爪狀向自己的胸部抓到。應君蕙臉上一紅,心裡罵了聲“下流東西,該死!”

她不假思索地舉起手銃向大手的主人扣下扳機,銃聲響起身體也本能地同時側閃兩步,剛好讓過從她原位衝越,鼻子上多開了個孔洞的灰衣武士。

在被手銃擊斃的人撲地的同時,一隻手搭上她的背領,一緊一鬆後將應君蕙身上穿的夾衫“嘶”一聲扯破近半。

“雌的到手……啊!”身後的慘呼聲令應君蕙身心俱震,習慣性地蹲身,然後方回頭察看。

一位胖圓臉穿團花錦綢袍子的老人,鼓着肥嘟嘟的腮幫子向她裂嘴一笑,從容拔出刺入灰衣武士身體尺餘的長劍,轉身接過另一個撲來的賊人。

“這人潔白整齊的牙齒真像大哥。”應君蕙心想,感激地點頭回應胖老人,手上飛快地按開扣片撬出彈殼再裝入一顆子彈。

收好空彈殼,應君蕙向四周觀察了一下,發現情勢對自己這一方大大不妙,雙方拼鬥的這兩十餘畝大的草地上,自己這方還在動手的人只有不到三十人,以自己爲中心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他們全都以一對二,甚至有人以一對三、對四,左支右絀地拼命攔阻不讓賊人向圈內衝入,目的顯然是在保護位於圈中的自己。

其他十來人不是躺下不能動彈,就是被穆自芳手下的探子按倒在地遭擒。

右側十來丈,應承宗被一個嘿嘿怪笑的大漢貓玩耗子般的逼得步步後退,大漢的朴刀每出一刀,都把捨不得放掉小弩的應承宗震得踉蹌數步。

“還有四粒子彈,支持不了多久。得先解承宗之困,讓他的小鋼弩也發揮出威力纔有一線逃生的希望。”應君蕙快步衝向弟弟,趁那大漢躍起一刀揮出人在空中之機,擡手給了他一槍。

“哎!”應承宗再沒法支持,“砰”一聲重重慣下草地,撐了兩下掙扎不起。

“砰!”

“哎!”槍聲響起,擊倒應承宗的大漢右腿根衣破血出,落地後站立不穩右膝跪地,以刀支地兇狠地嚮應君蕙盯視,眼中出火的大罵:“賤女人,敢暗算老子,擒下後大爺要讓你生死兩難。”

應君蕙擔心大漢前面數尺的弟弟安危,快速地取彈殼、裝子彈,瞄準用一條左腿站起向自己跳出一步的大漢再打一槍。

眼看大漢胸前開了一朵血花,還是咬牙切齒地朝前跳,應君蕙心慌了,一面後退一面急急再裝子彈。

最後一顆子彈塞入銃管內時,應君蕙的左手被燙起了兩三個泡,手銃的短鐵管已經十分熱了。大漢也已近在五尺,再一蹦就能夠上自己。她驚恐地用手銃指着大漢,持銃的手不住發抖:“不要過來,再動一下我就發暗器。”

大漢口吐血沫,眼射厲光,獰惡無比地緩緩舉起右掌往前伸。

“砰”最後一顆子彈在應君蕙不自覺中射出。

大漢也在子彈擊中自己腹部的同時前撲,應君蕙還沒閃開前,大漢的手掌印到她的腹部。

“二姐啊!”遠處應承宗淒厲的哭叫聲,令場中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

林強雲任是沈念宗和齊縣丞怎麼解說,他對自己剛纔下令殺死數十個不抵抗的人還是不能釋懷,心裡一直在問:“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難道我現在也要像書上說的那樣,眼都不眨地含笑殺人,以後我會不會變成可以坑殺數十萬降兵,爲了自己的利益心硬如鐵的人呢?”

昏昏沉沉坐了很久,不知何時林強雲發現自己沒向兩位老者告別,已經走出了官衙。他苦笑了一下,低頭信步朝鎮南走去。

“等一等。”身後陳君華的叫聲使林強雲停下腳步,他茫然回頭左右探看,對快步走來的陳君華視而不見。

“強雲,你這是怎麼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陳君華湊近他的耳邊大聲問:“你沒看見君華叔叫你有急事嗎?”

“哦,哦。什麼,你再說一遍。”林強雲還是沒有回過神。

“這孩子。”陳君華明白今天一戰給林強雲的刺激很大,但沒想到他會變成這種模樣,心知若是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林強雲今後將再不敢面對血腥的場面了。即使是響鼓,也非得用重錘狠狠地敲擊一下不可。

當即大喝道:“應姑娘,君蕙出事了,可能現在已經命在旦夕!”

“什麼?”這下林強雲清醒了,一把拉住陳君華的手,急聲問:“君蕙出事了,叔是怎麼知道的,她現在何處?快告訴我。”

一直陪着林強雲愁眉苦臉走的山都拍手笑道:“好嘍,好嘍,總算說話嘍。老半天不出一聲,別人叫他也不答應,悶死人。”

陳君華正容對林強雲說:“據降兵們說,應家的人九月去行刺李蜂頭失手,逃到高郵城內躲避李蜂頭手下的追殺……”

“等等,叔是說他們應家的人在九月就行刺李蜂頭失手,哪……他們的人呢,有沒有……”林強雲焦急的問話也被打斷。

“別急着問,先聽叔說完。應姑娘他們行刺李蜂頭失敗後,已經逃離李蜂的防地,不過直到現在也還沒能離開高郵”陳君華拍拍他的肩:“招出這個消息的降兵也不清楚應家的人有沒有損傷,只知道先是由一個姓田的賊首帶兵攻高郵不下,然後便報復性地四出劫掠。這個降兵還說,他最近聽得李蜂頭的親信講起,由於李蜂頭懸出二萬緡賞錢買刺客的人頭,江湖上的很多高手都齊聚高郵城內,李蜂頭的探子也大部集中在高郵,必欲得應家衆人而甘心。具體情況怎樣,叔問了好多人都沒有確實的消息。”

林強雲心中大急,脫口道:“不行,得立刻帶人趕到高郵去,我不能再失去君蕙。”

陳君華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林強雲,眼裡露出笑意、臉色嚴肅地向他問道:“你知道這裡到高郵軍有多少路,從哪條路可以最快趕到那兒去爲應家的人解圍嗎?還有,你準備帶多少人、帶什麼樣的人去想好沒有?總不會就這樣帶着一小隊親衛,到了那裡就要他們和你一起與大批身具武功的江湖高手博命吧?”

“這個……”林強雲想想還真是不能就如此匆匆忙忙說走就走,是得好好地仔細計劃一番,陪着笑臉向陳君華討教:“君華叔的意思呢,請教教小侄要怎麼做,既能儘快解救出君蕙她們,又對我們最爲有利?”

扯着林強雲轉身走向衙門,嘴裡埋怨道:“現在知道向君華叔討主意了,剛纔進來向你說了好多話也不回答一句,當着齊縣丞這個地方官的面,說都不說一聲就自顧往外走。回去,跟齊縣丞講清楚,,把君華叔被你掃落的面子找回來。”

“我有這樣麼?”林強雲迷惑地敲敲腦袋,向山都探問:“好山都,請你說一說,剛纔我真像君華叔說的般不理人嗎?”

“當然有。”山都踮起腳尖,嚴肅地指着林強雲鼻尖不滿地責難:“沈大叔和那個也有鬍鬚的老頭子,問你什麼都只會‘啊哦,啊哦’的哼哼,山都拉你又被敲了好幾下頭。真的是那個……那個,氣死人了!”

林強雲也想起回到鎮裡後自己確是有些不對頭,連忙歉聲說:“對不起啊,君華叔、山都,是我不好,一時心裡有些結解不開,讓你們受委屈了。”

回到齊縣丞的小衙門,林強雲先向齊縣丞和沈念宗道歉,縣丞齊老頭倒沒說什麼,沈念宗卻是連聲說:“啊喲,自己人,我們還會不明白你麼。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陳君華等他們客套話說完,才正容開口:“強雲,我們已經爲你安排好了,現在說給你聽聽……”

林強雲清楚了陳君華的安排,一拍大腿說道:“好,我們由鎮西的小路水陸並進,相信有本鎮的人帶着還不至於迷失在這一帶。我看,正如君華叔所估計,用兩天時間趕到高郵不是什麼難事。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帶了三哨護衛隊,剩下的人能處理好此地的事嗎?”

沈念宗笑道:“放心,除了七哨護衛隊外,我們新招徠的四百多騎軍可以用得上。再說,八百人的炮隊雖說近戰稍差些,但經過君華訓練過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沒那麼好欺。只要兵器在手,相信沒什麼人能讓他們吃多大的虧。”

當日下午申時末,十四條丈二長的小鰍船悄悄出鎮,撐船的鎮民在離鎮三裡的一個河灣接上林強雲和他的一哨親衛。留下一人帶路,其他十三個鎮民站在河灣上默默揮手,注視小鰍船遠去。

次日黎明時分,等在鎮中廣場上的護衛隊由兩個鎮民引領,無聲無息地直奔鎮西,不到兩刻時辰,小鎮又回覆到往日一樣的寧靜安詳。

十一月二十四日申時初,整整在小鰍船上坐了兩天兩夜、足足二十三個時辰的林強雲和他的親衛,終於到達高郵城南澄子河的一個大河灣處。這裡距高郵城南門外半里多長的草市街僅三裡不到,河灣上疏疏落落散佈着二十餘間草頂竹牆,竹牆兩面塗泥爲壁的農家小屋。這些小屋大小不一,大的有十四五間,小的僅三間茅棚。

親衛隊一上岸,就在哨長的指揮下,迅速把這一片百多丈方圓的十五棟茅屋悄悄佔據,嚴密封鎖以防消息外泄。所有的人許進不許出,並逐屋詢問屋主進行清查覈對各戶的丁口。

這一查,不但查出七個貪圖李蜂頭賞錢的江湖混混,還從他們口中瞭解到高郵城中這兩天的情勢。

聽說應家逃到這裡的人還沒出什麼大事,林強雲總算鬆了一口氣,當即吩咐哨長留在此地等陳君華的大隊,自己帶了兩個小隊的衛隊六十人,轉入高郵城南的驛道。

一至驛道,林強雲就下令衛隊打出牙旗,亮明“雙木鏢局”的身份向高郵前進。

遠遠看到位於一個不太高山包上的高郵城,帶路的那位西溪鎮民指着高郵城對林強雲說:“官人,這個高臺就是此城以其而得名的郵臺。據老輩人說,這個土臺地是秦朝始皇帝於秦王二十四年戊寅(公元前223年)所建的郵臺,高郵之名就得自於此。”

林強雲笑道:“原來如此,看不出大哥還是個博聞廣記之人,不知這高郵還有其他什麼典故麼,能否說來聽聽?”

那人連忙道:“小人萬萬不敢當官人這大哥二字的稱呼,至於這高郵得名的傳說,小人也只是聽老輩人講起,因爲覺得有趣方能記得,其他的典故委實不甚清楚,小人不敢妄言。”

通過南澄子河上的一座丈五寬的木橋,就能看清高郵城的南水門和南門,那人說:“官人請看,一里多外就是南門了,進南門後,左側是爲南市,高郵全部的商家鋪面大都集於那一帶,右手邊則是百姓人家住戶所在。沈先生交代要找的柯團頭,他家開的布帛鋪就位於南市,到城內一問便知。小人因是外軍州的人戶,出來時走得急,忘了去請衙門的長引,故不敢相陪官人進城,以免引來諸多不便。請官人和貴价自行尋去可好?”

林強雲從懷中荷包內取出幾張會子塞入他手中,吩咐他說:“大哥先到我們下船處相候,我君華叔到了後就告訴他,一切安好,明天可到城內來相會。”

大青磚砌就的城牆高有四丈,這裡可以看到城內西部一座高塔的上部四層。走近城門,數十個門丁在守城擁隊的帶領下往前迎出二十來步,遠遠的高喝:“來人止步,報出你們的身份來歷,可有公幹的簽押文書?”

林強雲大步走上前,取出文書送到擁隊面前,陪上一副笑臉說:“軍爺,我們是福建路泉州雙木鏢局的人,簽押文書在此,請軍爺過目。”

那位擁隊看到文書裡還夾着一疊紙鈔,四下掃了一眼,以極快的手法在文書上一拂而過,,他的手移開時,已經只有文書不見紙鈔。

林強雲暗自吃驚,自己盯着他的手式,也沒能看出這位擁隊是如何把紙鈔取走藏過的,不由笑道:“官長好快的手法,真是好手段,想必是位踢弄高手。”(注:宋代稱雜技爲“踢弄”,踢是展示腿腳之功,弄爲手上之技。也有人精於踢、弄兩門的,更有雜技高手將走索和踢、弄三者混合在一起表演,十分有看頭。)

擁隊將看完的文書交回給林強雲,呵呵笑道:“官人好眼力,高手卻是稱不上,少時曾跟過師傅學了幾年,別的本事沒得,也就是這雙手還過得去罷了。請教官人,文書上註明是五百鏢夥,何以只見到這數十人到來,能否見告?”

林強雲笑道:“官長垂詢,自是須據實相告。來此之前聽得人說此地不大太平,要我們行事多加小心,故而分批行走也好有個呼應。我們這些人是打前站的,明日大隊將到。”

擁隊點頭表示知道了原委,看了看林強雲身後的護衛隊一眼,小聲說:“好教官人知曉,入城稅原本每口三貫文足,既是有泉州衙門的簽押文書,本隊官暗裡做回主,你們就收每口二貫文足便可入城。明日貴局的大隊到了時,官人也可委個精明如官人般的到此處相候,既可省下幾文,我們又能多得些利,大家歡喜。”

會子林強雲身上帶得多了,些時心急入城,哪會管每人兩貫的入城稅。掏出荷包點算了一百五十貫交到擁隊手上:“是是,大家歡喜,大家歡喜。承官長關顧,這裡有多的,分與城下的各位大哥食茶,聊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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