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二十三章

屈榮的話聽得這一百多牽着馬站在原處的騎軍毛骨悚然,他們見識到的小“神雷”已經讓他們吃盡了苦頭,地上那些屍骨不全的人,有許多都是他們相熟的同伴,現在卻成了這副肢離破碎的鬼樣子。若是還有更厲害百十倍的大“神雷”招呼過來,那還了得?

附近監視他們的護衛隊有人插口道:“可不是嗎,大‘神雷’可厲害多了,一發就把一艘‘海鶻’船打沉,船上的一百五六十人都血肉四散掉下海餵魚了。”

這名護衛隊員驕傲地昂起頭,盯着他們說:“你們運氣好,我們的局主是修真之人,不願多造殺孽纔沒用大‘神雷’攻擊,否則你們這些人哪還能活着聽我們說話。‘神雷’之威,天下無敵。”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引起在場護衛隊的共鳴,一片“神雷之威,天下無敵”的口號聲隨之響起。

陳君華待衆人的口號聲稍歇,大聲向場中的人問道:“護衛隊中有人會騎馬嗎,會騎馬的立即到我這兒來報到。”

這句話一問,把護衛隊員都給問住了,大家面面相覷沒一個人回答。

陳君華等了半晌,方嘆了口氣想要開口說話,不遠處的衛隊哨長走近他身邊行了個禮:“都統,我們親衛中有二十來個曾是朝庭騎軍,若有差遣,願爲都統領效力。”

陳君華喜道:“還好,還好,我們護衛隊中總算還能找出二十多個能騎馬的戰士,沒有把臉面全部丟光。”

指着屈榮他們那一百多人,陳君華對親衛哨長說:“這樣,你們騎上捉來的戰馬,和這位屈榮兄弟一起,到鎮南去招降那裡的數百騎軍,若有不降的死硬傢伙,用你們手中的遠攻利器給我殺。局主那兒不用擔心,本統領自會去向他交代。”

哨長高興地應了聲“遵令。”行禮後興沖沖地跑去集合手下戰士。

西溪鎮對外的通路共有四條,正好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有一條道。

北邊就是賊兵的來路,通向興化縣的大路,三四十年前這條路上往來興販鹽貨的客人稍多些,路也大,可行走小型的車馬。近一二十年則是行人稀少,很難見到北來的鹽客。

往西是一條一丈多寬、三數尺深的小河溝,丈把長的小船可通到高郵城外六七裡,沿小河溝北岸也有一條小道與小河平行,目的地也是高郵城,水陸都可行走。不過從這裡往高郵的人少之又少,小河溝極多分岔,不熟路的人有時半天也撐不出十里八里。陸路則需要涉過不知有多少,並且深淺不一的河汊溝渠,行走十分不便,本地人沒有急事從不走這裡。

鎮南則是通往泰州的官府大驛道,不但可並排行走兩輛大型馬車,早先(南渡前)還曾有過官置的遞鋪,後來這些遞鋪罷沒,只餘下每隔十里一座破房子,成了路人歇腳的路亭,和走投無路的逃民匿戶的暫居屋。

鎮東的路通往海邊碼頭,是比驛道還寬四五尺的大道,如今也是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人不多見,倒是狐鼠亂竄出沒的多。

先行繞鎮西趕到西溪鎮南面的賊人騎軍,由一名李蜂頭的親信秦姓部將率領,他留下十數人馬守在鎮東河溝邊,其他的數十騎很快越過稀疏的灌木草地,堵住往西南方去泰州治所海陵縣的驛道,在鎮外一里的路上停下。

繞鎮東而過的賊兵騎軍,則由另一名早先時青手下叫郭璋的部將率領,他留五十騎守在往碼頭的大官道上,帶着另五十騎趕往鎮南與秦部將會合。

兩位部將碰頭後,都讓手下自去休息,他們倆也一起在路邊坐下。

不多時,鎮北方向隱隱傳來“轟轟”的雷聲,秦部將朝北面的天空看了一眼,百無聊賴地說:“這鬼天也真是的,這麼大的太陽,又還是冬天,也會響起雷聲,你道怪不怪。”

“是有些奇怪。”郭璋漫不經心地咬着一根乾枯的草梗,信口回答說:“就拿九月在高郵城外捕拿行刺大帥刺客的那一戰來說吧,那雷左不打右不打,高郵城那麼高出好幾丈的門樓不打,卻正正地打在田四避雨的槐樹上,幸虧有人替田四擋了災,他纔沒死於那個天雷之下。依我看,出了這些怪事怕是不大好的兆頭,今年的天時好像對我們‘忠義軍’不利。秦將軍,我們得小心些纔好。”

秦部將好像對這樣的事不是十分有興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假寢,嘴裡喃喃地說:“老郭,你也太多心了吧。管他呢,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去操那些心幹什麼,反正有一天過一天就是。大帥將來打天下坐上寶座時,只要我們死不了總會有福享的。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全都由不得我們做主……”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竟然打起呼嚕睡着了。

郭璋心裡暗暗好笑:“此人自恃是大帥的親信,一慣是任意胡爲,大約昨夜在女人身上發泄得過分,這麼冷的天也能在荒郊野外睡得着……”

鎮北轟轟的雷聲漸漸消歇,兩刻後完全靜止,百多人或在路上,或尋較厚實的草叢,有坐的、有學長官模樣和身躺下的,就是沒一個站着的人。他們的馬大都紮好了前腳的限步絆索,嚼完眼前還顯青綠的幾叢草,也在主人的驅趕下各自去尋有草處。

天還早得很,此刻午時剛過,纔是未時初,鎮裡也還沒有什麼動靜。按這些賊兵的經驗,最起碼要等到稍後入鎮的騎軍佔了各處出鎮的路口,步軍進鎮蒐集人貨財物之時,外圍堵路的他們才能進入,去分享財貨女人。

正在他們等得心焦難耐之際,右側響起馬嘶聲。

或坐或躺的賊兵往響聲處看,見了來騎上大都是本軍雜亂的服色,便不再留意懶洋洋地各自歇息。

郭璋站起身手搭涼棚張望,眼尖的他看清上百本軍的騎兵裡,行在最前面的還有一二十個身着武士服的人夾在其中不緊不慢地向這裡馳來。

郭璋口中自問:“這是怎麼回事,鄭大將軍轉性了,沒一下子突入鎮中大搶特搶,反而將他的手下派到後頭幹什麼。唔,那些人說不定是大帥身邊的探子,定是有什麼急事派他們來招我們回去的。不管他,且讓他們到了身邊,先聽聽他們怎麼說再講。”

和屈榮他們一起來的親衛哨長,在鎮東由屈榮出面對那百名同是原時青部下,去年十一月被李蜂頭收編的同袍一說,根本就沒費什麼脣舌,他們就一致同意跟屈榮一道投入“雙木鏢局”。

哨長與屈榮和幾個擁隊商量之後,便合兵一處向鎮南行來。

看到賊兵們如此懶散,哨長心中大喜,向隨來的衛隊使了個眼色,看清他們都和自己一樣掏出腰間的傢伙,便將手銃按下擊錘提在手中。準備好後向屈榮等人吩咐說:“屈兄弟,我們不動聲色過去,到了他們身邊時你指給我看那些是李蜂頭的親信,讓我們來對付他們。你們則向這些人喊話,若有不聽敢於異動的,直接殺了以除後患。”

屈榮遠遠看到郭璋和秦部將兩人,對哨長指點道:“大人請看,那兩個就是我們騎軍的部將,躺着的姓秦,原本只是個小擁隊,李鐵槍收編我們後就派他來成爲我們騎軍的部將之一。另一個坐着的叫郭璋,年紀既大又無甚能力,只因是個老好人,對誰都唯唯喏喏,所以李鐵槍對他放心得很,仍讓他當了騎軍部將。其他新來的幾個擁隊、旗頭等只會狐假虎威欺人,最是不得人心,不足爲慮,到時候看準了殺掉幾個就能控制大局。”

馬隊行到路邊五六丈處,屈榮高聲向散坐路上的賊兵們高叫:“各位同袍,這次打糧已經失手,西溪鎮請了‘雙木鏢局’來保護他們,我們鎮北的馬步軍都被打敗,降了‘雙木鏢局’,領兵的鄭將軍也已死於‘雙木鏢局’的‘神雷’之下。大家不如和在下一道投了‘雙木鏢局’,免得平白在此冤送性命。現在降的還可和我一樣受敬重,稍遲再想降時,則是俘虜的名份,多少會有些罪受了。”

本來坐在地上的郭璋乍一聽屈榮的話,不由大爲吃驚。跳起身直向屈榮使眼色示意,嘴裡大聲罵道:“渾小子,你是患了失心瘋麼,竟然不知死活地說出這樣叛逆的話,還敢不思逃命遠走高飛,稍時捉住你送到姑姑那裡,你會死得慘不可言。”

姓秦的部將也被屈榮的叫聲吵醒,他只聽到屈榮叫大家投雙木鏢局的後一段話,也在郭璋罵聲中跳起身,抓起地上的腰刀便朝屈榮衝來,暴喝:“好賊子,自己反了還不算,竟敢來此蠱惑軍心,須是饒你不得。”

秦部將衝出四五步,耳聽“通通通”連續三聲大響,左胸、右腹和右肩部連受三下重擊,他在前衝的身體一頓,往後退出一步,再頓一下,然後踉蹌前行了幾步,右手軟軟垂下以刀支地,低頭呆望胸腹肩三處漸漸擴大的血跡,好一會後才艱難地擡起頭,看着將銃口移近嘴邊吹散輕煙的哨長,吐字不清地問:“你……你們是何……何……來……來路……”

話未問完,“噗”地一聲撲倒於地,手腳蹬動了幾下,隨着咕嚕、咕嚕的一連串氣泡冒起,抽搐抖動片刻後便安靜下來。

哨長從容捅出彈殼收入腰間掛的小囊袋,眼睛掃過呆在原地的賊兵們,緩緩裝入一顆子彈大聲問:“還有誰想反抗的,站出來。”

屈榮以手指向路上的幾個人叫道:“兄弟們快做決定,願投‘雙木鏢局’的請放下兵器向鎮內走,有人會接你們去進食。快走吧,遲則不及。你、你、你,還有你呀,別光是站在哪兒發傻,還不放下手中的刀往鎮裡走,等着吃板刀麪麼?”

另幾個人也向自己熟識的人叫:“三幺子,你小子才十多歲呢,想死也得過幾年**子長毛嘗過女人的滋味後再死呢……咦,還不走,真的要等死啊,你想你們家斷後不成……”

在他們的呼叫下,有人輕輕放下手中的刀槍,開始向西溪鎮慢慢移動。

哨長他們二十多個親衛已經把短銃收起,取下揹着的長銃把槍托抵在肩上,眼盯着還沒動的人全神戒備。

“砰”,離屈榮十多丈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搖晃着丟下手裡的長槍,掩住右胸嘶聲叫:“我纔不信……”

“砰砰”又是兩聲大響向四周傳出,那年輕人叫聲未完就一頭栽下。

這幾下清脆的銃聲,讓正走向西溪鎮的人渾身一震,腳步稍頓。他們身後傳來屈榮的叫聲:“不要回頭,繼續往前走,看見沒有,鎮裡已經有人出來接你們了。”

來回巡視了幾遍,除十多具被火銃擊斃的屍體外,路上已經再沒有人。

哨長背上長銃,提着手銃對屈榮說:“屈兄弟,請你們的人捉回四散的馬匹,收拾起地上的刀槍等物,我們先護着這些人回去。”

待屈榮他們都分頭走後,哨長向聚在身邊的親衛喝道:“我們走,在他們的後面慢慢跟上,以防有變。”

林強雲心情沉重地走回鎮外的壕溝前,對迎上來的部將說:“你們留下些人守衛炮隊,其他的人全都去幫忙吧,那裡我們只有不到二百人,恐怕要收降千餘賊兵會出問題。”

走進鎮內,林強雲找在到監鎮衙門內與齊縣丞一起喝茶閒聊的沈念宗,不顧齊縣丞探問的目光,直直走到沈念宗面前問道:“叔啊,眼看着數十人在那裡降又不肯降,打他們又不衝上來打,你說我該怎麼辦?下令殺了他們到底是對還是錯?”

看到林強雲精神恍忽的樣子,沈念宗知道他這位寶貝侄兒又鑽進牛角尖裡去了,站起來把林強雲按到椅子上坐下,問道:“你認爲可以把他們放了嗎,若是覺得放了他們予人予己都無甚妨礙,那就放掉他們便是。”

“不不不,這些人千萬放不得。”林強雲搖動雙手,急聲應道:“他們對李蜂頭可忠心得很,君華叔說他們對什麼事都麻木了,已經變成了只會聽令行事,不問其他的動物。若是放了他們的話,李蜂頭下令要殺人,他們就會提刀亂殺一氣的。”

“那把他們都殺光不就結了,還有什麼好問的。”沈念宗呵呵笑道:“這樣的人留在世上,只會成爲李蜂頭的殺人工具。少了他們,李蜂頭的工具就少了一些,無辜的平民百姓也能在刀縫裡多一線活下去的機會。”

……

高郵,扼楚(州)揚(州)運河,地當淮南北往南來的交通要衝,是大(長)江至淮水間往來的要害。這裡早在西漢即已置縣,隋大業中一度移治下阿溪畔的樊良鎮,唐初遷回舊所。

唐代這裡曾發生過兩件引人注目的事,一是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武后廢唐中宗,欲聖衷獨斷。徐敬業謀亂起兵揚州,雙方軍隊對峙於城北的下阿溪。

另一件是唐懿宗鹹通九年(公元868年)龐勳反唐,率部過浙西入淮南。淮南節度使令狐綯屬下李湘,勸其利用高郵運河岸峻水狹之勢,設伏邀擊。

兩個月來,高郵城內人滿爲患,這段時間因了李蜂頭的打糧軍四出劫掠,附近寶應、天長、興化三縣,以及界首、樊良兩鎮的富民百姓,紛紛收拾軟細錢財齊聚高郵城,無論守城的門丁如何敲詐,從每個丁口一文入城稅,直至索要高得可以嚇死人的每口三貫文足入城稅,還是有不斷向城裡涌的人羣。

把北、南、東三個城門和南北兩個水門守將樂翻天的同時,也使高郵的客棧、貨棧、行院、民戶人家,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擠得滿滿當當不說,還令得大街小巷的街頭、屋角也住滿了最先逃入城中,現時用光了銀錢的露宿者。

更令人頭痛的是,兩個月的時間裡,全城負責清掃拉圾的十餘個役丁,任是他們用盡了力氣,日夜不停地忙活,也沒法把各處的排泄物清理乾淨,整個高郵城內臭氣熏天。原本不算不太混濁的運河,此時也顯得污穢不堪。

混亂的高郵城中,社會治安差得不能再差,命案每天都有發生,高郵縣衙、州衙的一百四十多個差役、捕快和弓手們忙得焦頭爛額。至於偷竊、行搶的小案,根本就沒人去理會。

應承宗一大早就醒了,他躺在牀上扳着指頭計算,自八月初六他們離開林大哥至今,已經足足過了三個半月還多,進入高郵城內也有兩個半月。那位叔祖應俊豪在這兩個多月來,因爲死了最心愛的兒子,一直忙着和接到求助信息趕來的各方江湖好漢們一起,商量如何爲其子報仇,以及怎樣解決被困在城內的險境。

兩個多月來,應家的人和前來助拳的各路英雄都被人嚴密監視,所住的宅院也被人嚴密封鎖,宅院內的人進出都需要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才能突破外面佈下的封鎖線。敵我雙方監視與反監視,封鎖與反封鎖手段、花樣層出不窮,小規模的拼博廝殺進行得如火如荼。雖然大白天不至於有流血死亡的慘劇出現在大庭衆之下,但拳腳交加的打架鬥毆無時不有,雙方的人都對這樣的事極感興趣,每天都分派人手出動,參戰的雙方高手也對血腥上了癮頭,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樂此不疲。

兩個多月來,白天大部分時間是應家一方佔據上風,他們一則有當地官府的支持相幫,可以在大街上公然來往,甚至還能以協助地方維護治安、查緝奸細之名,對某些人大打出手或進行逮捕拘押。二來,得到應俊豪求助信後,到達高郵名號響亮的俠義高手日漸增多,在實力大漲之下,些少人員的折損也不怎麼放在高手們的心上。

其實,潛入城中的李全軍高手並不比應家召請來的少,不過因爲這些人大多都是有案底見不得光的盜賊,雖說並不怕差役捕快,卻也對官府中人有些忌憚,怕的是事情鬧得大了時,讓官府覺得有危及城防、妨礙官聲,或地方士紳遭受損失對治安提出質疑等,出動軍隊民壯在城內進行清剿,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即使在暗鬥中佔了上風他們也不會宣之於口,省得出一時氣而失去在城內的活動自由。再加上所有潛入城的高手們,都是爲了李蜂頭高額的懸賞而來,沒弄到有價值的活口或人頭之前,這些爲錢而博的高手誰也不願浪費自己的精力去做無謂的打鬥拼博。

即使如此,一旦天色入夜之後,情況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幾乎隔個三兩天,就會有一批人借夜色的掩護,潛入應家人住的位於城西南角鎮國寺不遠的宅院中。每一次與入侵者的拼殺都會有幾具屍體——自己這方和入侵者一方都有——留下。有幾次還是因爲應君蕙的手銃發揮了作用,把入侵者中武功最高的人傷了,方纔得以轉危爲安。

好在鎮國寺遠離城內的鬧市區,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也沒有什麼善男信女會到寺裡久耽住下,都是匆匆而來,燒完香許過願後又匆匆而去。寺裡的和尚又因受當地道觀真人們的打壓不敢出頭多事,這纔沒出多大的亂子。否則,光是處理這數十具屍體就會引起官府的注意,惹來大麻煩,即使應俊豪與葉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行,要知道高出軍還有通判、參軍等一干掌實權的人在呢。

這些天,因爲應家招請來的朋友越到越多,外面對這所宅院進行的封鎖似乎也鬆懈了,出入的人再沒受到攻擊。不過,跟蹤監視還是有的,雙方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罷了。

手銃這東西自發揮出它的威力,能把武功高強的賊人打傷甚至擊殺後,立刻成了他們這些人眼中的寶貝,也讓應俊豪覺得自己這方多了一個制勝的法寶。這又讓那些趕來助拳的江湖好手們覺得眼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這些無所顧忌的人們一直向他們姐弟要求將手銃明示給大家觀看,還不屈不饒地打聽這種會發出大響的暗器是何人所制。應家姐弟倆牢記林大哥的吩咐,既不將手銃交給別人看,防止泄露其中的秘密,也不把手銃的來歷告訴他們,只是支唔推託,說是有不得己的苦衷。但這些江湖人也鬧得他們不勝其煩,大感頭痛。

應承宗還有一件更頭痛的事心煩,林大哥交給自己姐弟兩人的子彈,除了裝入那把丟失在李蜂頭船上的手銃內有一顆不算,原有的十九顆子彈現在用得只剩下五顆,再有一兩次賊人入侵的事件發生,這五顆子彈用完後,手銃就等於是一條毫無用處的短鐵管,根本對敵人構不成威脅。

好在應承宗帶有一具發射鋼針的微型鋼弩,還有三十根同樣能制敵人死命的鋼針還沒露面。否則,他們手中就再沒有什麼可以自保制敵的利器了。

碰碰放在牀上的皮匣,裡面的空彈殼發出清脆的叮叮輕響。應承宗不由心裡暗自懊悔,以前聽林大哥說起,打過後的子彈殼要留下,還可以裝入火yao再用的,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問清楚子彈是如何做出來的呢。否則,高郵城中不但官府的將作軍器坊,連坊間的紙馬鋪裡也可買到火yao,有的是做出子彈來的機會。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姐姐說她前兩天看過皇曆,今天宜祭祀、祈福、解除、會友、裁衣。昨天就吩咐自己今日早餐後陪她一起到鎮國寺去燒幾柱香,許幾個心願。若非祖叔公和滿叔怕離得遠了會出事,也怕他們姐弟被人劫持會危及其他人而堅決不答應,姐姐還想到高郵城東門外的朝天觀去呢。說是林大哥屬天師道的門人,理應去道觀內進香許願於理才合。

聽到外面姐姐向人打招呼的聲音,應承宗飛快地穿上衣服,剛檢查完小鋼弩和鋼針匣,應君蕙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承宗還在睡懶覺麼,好起身進食了。我們今天要去鎮國寺,祖叔公讓我們早去早回,時間不得超過一個時辰,要在己時正前回到這裡。”

應承宗高聲應道:“早起來了,正在檢查裝束小弩。門沒閂,要進來推開就是。”

待姐弟倆一切準備好走出門外,已經是辰時初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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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姐弟出門之前,天還沒亮應俊豪和幾位好友就已經做了安排,在東偏院小客廳昏暗的燈光下,十四位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在聽完一個五十來歲高個子文士的話後,一聲不響地閃身出廳向屋後各自的房間走去,不多時各個房間都亮起了燈光,直至太陽升起老高,才由宅內的人去吹熄。被派去熄燈的老僕不滿地小聲埋怨:“這些客人也真是的,要走了也不把燈吹滅,費燈油不說,還要累我來每個房間都走上一趟。”

僕人小聲說的話被一個開門走到廊下,打着哈欠伸腰抖臂年輕公子模樣的人聽到,他臉色突變,搶上一步一把拉住僕人的衣袖,一手從懷內掏出一個白燦燦的小元寶向僕人一晃,急急問道:“且慢離開,你說什麼客人走了沒吹燈,走了有多少人,快告訴我。說明白了這個二兩重的小銀錠就是你的。”

年近六十的老僕眯着昏花的老眼,搖頭不依地說:“雖然你的打扮像是個小官人模樣,誰又知道是不是馬屎皮上光一肚子爛草囊,用光鮮的衣服來蒙人。不行,先給小老兒看看那個元寶是不是真貨,現在‘拆字兒’(欲稱專用假物、虛事騙人錢財的騙子)的滿天下到處亂飛,前些時我堂弟表兄的外甥女她五舅媽孃家兄弟媳婦,就是被拆字兒的拿一個假銀錠騙走了一緡當三錢,氣得她尋死尋活的又是吊頸,又是投井……”

這番話把年輕公子聽得頭大腦大,把銀錠塞入老僕的手中,在他耳邊大叫一聲:“行了!求求你別說了,我先將銀錠給你行不行。快將昨夜什麼客人走了,走的都是什麼告訴我行不行?”

老僕還沒發現手上多出來的東西是那個銀錠,嘴裡繼續叨嘮:“哪可好,你只要把銀元寶交到小老兒手上,待小老兒辨識出確是真的銀子,立馬就告訴你走的是些什麼人,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還有帶走了什麼東西,全都一五一十的和小官人你說個明明白白,絕不讓小官人付了銀子後覺得吃虧,還會感到……”

年輕公子急得跳腳步,抓起老僕的手拉至他面前大聲說:“我的老祖宗噯,看看你手上的是什麼,快用牙咬咬看是否真銀,然後立即告訴我所要知道的消息。”

老僕仔細地反覆看了手上的小元寶,又張開嘴咬了一下,說道:“好罷,倒還像是真的銀元寶沒錯。小老兒這就說,小官人聽仔細了,昨夜三更五點時分,應大官人叫了小老兒起來,吩咐說有急事要去揚州辦,讓小老兒準備些路上的吃食……”

老僕似是在極力回想昨夜的事,沒注意到年輕人公子聽到這裡已經飛奔出後院,直往街上衝去。

年輕公子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了很久後,躬腰曲背的老僕似乎才察覺那位公子爺已經走了,一下子站直身體,把手裡的銀元寶向上一拋,接住後朝左側打了幾個手勢。

轉角處走進的應俊豪笑道:“丁兄真是裝人像人,扮鬼似鬼,哄得那小子一出大門就沒命地向南門狂奔,他所屬的這批貪心鬼一走,李蜂頭的暗探少了這些助力,予我們的計劃大爲有利,想來些次的反擊會有一定的效果。”

老僕丁兄緩緩說道:“應老弟,我們不可把話說得太滿,這次針對李蜂頭探子的行動在小兄看來勝敗還是在三七之間。老實說,我只有三分把握能將穆氏兄弟除去。以武功來講,小兄勉強能在五百招內勝穆氏三狼的三星連珠陣,要將其擊殺怕是不怎麼容易。除非令侄孫女的暗器真如老弟所說般的厲害,又能一擊之下先傷三狼中的任何一個,方能有勝出之望。否則的話,一旦驚動他們隱藏於城內的其他賊衆,我們的處境將會很危險。說不定還將折損幾位好友,那就得不償失了。”

應俊豪看其他沒人在場,嘆了口氣說:“不瞞丁兄,小弟那兩位侄孫君蕙和承宗本來都有同樣暗器的,九月在楚州李蜂頭操演水軍時,我們一起潛至他的帥船上行刺,掉了一副在李蜂頭的船上,當時情況十分緊急,也是小弟一時大意沒聽承宗這孩子的解說。所以……所以失落了一件。”

丁兄長嘆道:“咳,若是多一件這般厲害的暗器,說不定我們今天的行動會曾加兩分勝算。事已至此,老弟也不必太過自責,我們盡力而爲吧。實在說,此地的事情一了,小兄還須急趕至棗陽孟將軍處,那裡的情勢比此地稍緩,但也是不容有失的。”

“孟珙有數萬大軍在手,他還會出事不成?”應俊豪失聲驚問:“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丁兄:“不但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而且還不止是一幫。金國和蒙古兩個大敵要對孟將軍下毒手,他們都欲除孟將軍而後快。正如南渡初年對岳飛元帥一樣,兩個對我大宋錦繡河山眈眈而視的虎狼,如何容得下能與其相抗的名將存於這人世間與他們作對。小兄由令師兄傳來得自‘飛川大俠’的急訊,說是金、蒙兩國都將派出大批高手刺客,將去棗陽對孟將軍行刺。小兄在數月前就已派我那幾個不成材的弟子先去棗陽,小兄則到各地聯絡我大宋有志高手,要在金、蒙兩國刺客下手時予以重創,務必保住孟將軍的安全,爲我大宋留下一個能令金賊和蒙古騎軍卻步的中流砥柱。”

應俊豪動容道:“孟將軍的生死,事關國家安危,小弟報仇事小,丁兄還是快趕赴棗陽主持大局爲要。此地的事小弟自會相機而定,報仇可以日後再來不遲。”

丁兄搖頭道:“事情再急也不在一時半會,此去棗陽一千多裡,也不是說去就能到的。我是想處置了此地的事後,將聚於這裡的各位好朋友邀到棗陽去,助小兄一臂之力。”

應俊豪慨然說:“既是如此,今天無論事情成敗與否,都只此一次,明日我和衆位朋友跟隨丁兄同赴棗陽,爲我大宋盡一份綿薄之力。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丁兄:“好,難得應老弟如此深明大義,今天小兄定將盡力誅殺穆氏兄弟,爲老弟日後報仇先掃開幾塊絆腳石。”

應俊豪有些疑惑地問道:“丁兄,剛纔你說金、蒙兩國要派出高手刺客加害孟將軍的消息,是家師兄徐子丹得自‘飛川大俠’,這消息怕是有些不太實在罷。據小弟所知,那個人稱‘誅心雷’的飛川大俠,只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市井無賴之徒。這種成日價與銀錢打交道、爲了些少利錢使盡坑蒙拐騙手段的商賈,得到這樣的消息後,又怎會將如此重要的消息輕易告訴家師兄?此事殊不可信。”

“老弟年輕時的事小兄也曾聽說過,對商賈的切齒我也是深有同感。不過這次卻稍嫌過於武斷了些。”丁兄笑道:“這位林飛川,小兄雖然沒見識過他的武功,但此人決非一般世俗專爲銀錢鑽營謀利的商賈之流可比。老弟可知林飛川賺取的錢中,拿出多少來救助福建路汀漳泉三州遭受戰亂的庶民百姓麼,可知其收養了數以千計的孤兒弱女麼,可知他不僅收留了黑風峒上千頻將餓死的李元礪舊部,讓他們能自食其力得以生存,不使他們重新走上造反作亂的舊路麼?還有其他一些事,現在一時也和老弟說不清楚,以後老弟可自行向人打聽。”

丁兄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令師兄還傳信告訴小兄,此人也是天師道的入室弟子,非但能煉製寶刀寶劍,還身懷各種無人能知曉的奇技,連山魅也被他收服爲其所用。令師兄所得有關蒙古、金國派人行刺孟將軍的消息,就是蒙古人派去劫擄林飛川的高手被擒後招供出來的,相信不會有假。前些時小兄在濠州杜杲杜大人處也得到消息說,這段時間不斷有刺客向棗陽的孟將軍行刺。總起來看,此事實真非假。”

應俊豪:“既是如此,小弟也實話告訴丁兄,愚侄孫女所用的那種暗器,仍林飛川交與他們的防身利器。”

丁兄笑道:“小兄早就懷疑是這樣,只不過沒說出來而已。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動身了罷。”

鎮國寺,相傳爲唐僖宗中和、光啓年間(公元881~888年)所建,有近三百五十年左右的歷史。

在這淮南東路一帶,其實也有點怪,別處各路都是僧比道多,百個出家人裡有九十以上是和尚,僅有不足十個是道士。這裡卻是不同,僧道的比例基本持平,道士的人數還略顯多些,佛道兩教十多年前不時還會因爭奪信衆的香火而大打出手。當然,因爲人數相捋,也就互有勝負,也就是說勝負難分,總體來說此地的道教勢力稍勝一籌。難怪鎮國寺的和尚們明知附近有歹徒生事打鬥,也不欲多事出頭,反正只要能維持自己的香火錢收入就行。

打扮成村姑模樣的應君蕙挎着個小竹籃,裡面放了些棒香、紙錢之類的進香物事。她和同樣扮成山野頑童、手上提着個粗麻怪樣囊袋的應承宗有說有笑朝外走。姐弟倆出了宅院大門,人們若是不經意在遠處看,還真會以爲他們是近城一帶鄉農人家剛成年的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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