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宋金兩軍的軍令分抵各部。
大戰一觸即發。
利州路防線上,完顏悉列大軍直撲祁山,老將吳璘親率大軍,晝夜兼程,亦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取祁山,不能在失去珉州後再失去祁山。
……
……
京西南路的吳家集一帶,宋金步卒列陣,戰旗遮天蔽日。
七月流火的豔陽裡,刀劍生寒。
在雙方步陣之中,各有騎兵,戰馬嘶鳴。
只不過大金騎軍在前軍,紇石烈志寧昂然騎馬,虎視南方。
其後是一萬餘步卒。
大宋騎軍在中軍。
騎軍之前,是副都統制司馬貫月率領三千步卒結成的拒馬陣。
大宋兩千輕騎,人人着甲,肅穆而死寂,只有戰馬低鳴聲……
金人四千騎,聲勢壯大。
沒人知曉,在前排騎軍之後,其後隱藏有多少鐵浮屠。
計謀用盡,到最後還是要實打實的來一場硬仗,而重中之中,便是大宋兩千輕騎能否抵禦或者牽制住金人的四千騎軍。
兩千對四千,尤其是宋對金……換誰來也沒多少信心。
是以大宋騎軍中寂然無聲。
人人皆抱死志。
……
……
淮南東路,紇石烈志寧親率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所過之處宋軍潰敗如洪水,兵鋒直指滁州,只需十餘日,大軍便要兵臨滁州城下。
李顯忠盡起淮南東路之兵,在滁州展開陣勢,寧玉碎也不讓金人拿下滁州。
滁州若失,金人鐵騎將暢然無阻。
那時,就算是恭王殿下撤離,也將難以阻擋金人騎軍的追殺。
……
……
安豐軍境內。
僕射忠義大軍如水漫堤壩,境內軍鎮處處見烽煙。
如洪水漫過大地的金軍一路高歌,一座接一座的軍鎮淪陷,淮南軍鎮、高塘軍鎮、安豐軍鎮、霍丘軍鎮接連淪陷,幾日功夫後,安豐軍防線幾乎崩潰。
防線前鋒線上,便只剩下三座城池。
一座是安豐軍防線的咽喉,壽州,一座是安豐軍防線的中樞,壽春。
更讓壽春城內大宋將領擔心的是,金人拿下淮南軍鎮後,短暫修整不過兩日,又起一萬精兵步卒,直撲壽春側後方的軍鎮:長豐!
如果長豐失守,壽州和壽春將被金軍形成包圍之勢。
如此,壽州和壽春將孤立無援,退無可退。
壽州退,則是壽春,壽春若是退,便是瓦埠湖……所以長豐軍鎮不容有失。
在斥候得知金人淮南軍鎮兵力動向後,趙愷當機立斷,欲要分兵前往長豐軍鎮,卻在大軍起撥前臨時改了軍令。
只因伺候傳回消息:三千金兵從安豐軍鎮裡出師,意圖進取花靨鎮。
得到這個消息,趙愷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個何等恐怖的軍事大家:僕射忠義每一手,都拿捏住了安豐軍防線的短肋。
長豐軍鎮不容有失,一旦長豐軍鎮淪陷,壽州和壽春就斷了退路。
但花靨鎮同樣不容有失!
長豐軍鎮在壽春城的側後方,是保證壽州、壽春可退可進的重要據點,但花靨鎮卻在壽州和壽春之間,如果花靨鎮被金人佔領,壽州壽春之間的連線便被人釘了個釘子。
無論壽州退兵還是壽春出兵,都繞不開這個釘子的掣肘。
兩番權衡下,趙愷還是選擇了花靨鎮。
長豐畢竟上有四千守兵。
而花靨鎮只有區區百人之數,又無巨大城池爲憑,絕對不可能守住三千金人的攻取。
花靨鎮的爭奪,便顯得無比重要。
趙愷親自點兵四千:畢竟壽春此刻無戰事,大部分兵力都可分出來去守住花靨,但又不敢多度分兵,防止金人襲往長豐的一萬人暗度陳倉。
如果壽春失守,那整個安豐軍防線都灰飛煙滅。
壽州的朱鎮甫、辛棄疾,壽春的鄭直和自己,都將成爲金人鐵騎下的亡魂。
趙愷下了軍令前往長豐軍鎮後,親自領着四千兵馬馳援花靨鎮。
……
……
長豐軍鎮內。
一燈如豆。
縱然是炎熱夏日,房間也門窗四閉。
房間裡只有三個人,宗平、宗復兩兄弟,以及身材高大的汪繼倫。
皆披甲。
桌上有酒、有菜。
就是烈酒,菜是花生米。
身旁有劍。
三人對坐,很是安靜,沒人動筷子,也無人執酒杯。
宗平因是安豐軍部將,如今戍守長豐軍鎮,但他並不是長豐軍鎮的最高統率,而是安豐軍一位名叫趙川的正將,出身名門,根正苗紅的趙室子弟。
其父在臨安三司副使,正兒八經的權貴人家。
當初宗平從建康帶來的兄弟,如今大多打散進入了長豐軍鎮各部。
但真正核心的,還是宗復和汪繼倫。
此刻三人心思沉重。
傍晚時分,接連接到兩封密報:一封是伺候傳回,淮南軍鎮一萬金人精兵,正兼程趕往此處,欲要一舉拿下戰略要地長豐軍鎮。
另一封則是來自壽春的軍令,長豐死守!
按理來說,這兩個密報並不足以動搖宗平,畢竟長豐軍鎮有四千守兵。
但蛋疼的是,自己只是個部將,真正大權在握的人是趙川,這貨不是個好東西,就是個繡花枕頭,完全是憑祖蔭坐到正將位置。
膽子更是出奇的小。
這倒也罷了,偏生宗平知曉,在宋金大戰尚未爆發的時候,這貨跑了次建康,從他身邊親兵那套得口風,是見了鄧王趙愭。
如此,這貨必然已是趙愭的黨羽。
那麼他得到斥候密報的反應便在情理之中了:竟然不打算守長豐軍鎮,而想帶着四千兵馬退至濠州定遠,美其名曰拱衛滁州保護恭王殿下。
說白了,就是怕死……
恭王殿下坐鎮的滁州是建康門戶,重兵把守,哪需要你這區區四千兵馬去拱衛。
況且就算是拱衛滁州,你在濠州定遠是幾個意思?
定遠距離滁州,可還有不短的距離,一旦滁州攻防戰開始,你趕得及?
再說,滁州有恭王殿下,壽春還有慶王殿下吶,而且壽春的局勢更加危險,你這一退,幾乎是將壽州和壽春拱手交給金人大軍。
如此,慶王趙愷恐怕再也回不了臨安。
許久,汪繼倫才端起酒杯,看向宗平:“宗哥兒,你看怎生是好?”
說完一飲而盡。
宗平沉默着……宗復率先出聲,“真要跟着趙川,不顧慶王軍令撤出長豐軍鎮麼?”
言辭間盡是不甘。
宗平動了動嘴角,卻沒發出聲。
燭火燈芯發出劈啪的聲音。
汪繼倫嘆了口氣。
宗平忽然緩緩的道:“趙川是收到軍令的罷?”
這是個疑問句。
但宗平用的肯定語氣。
宗復和汪繼倫愣了下,不明白宗哥兒什麼意思。
宗平挑了挑燈芯,房間裡光明熾烈了些許,緩緩將身旁的佩劍放到桌子上,似是自語,又是對兩人說:“辛青兕在建康時候,寫了首詞,其中一句,醉裡挑燈看劍,我很是喜歡。”
端過酒來,連飲三大杯,醉意倏起。
嗆!
長劍出鞘。
“且做一回醉裡挑燈看劍。”
汪繼倫和宗復笑了。
同時拿出佩劍,嗆一聲出鞘,“且莫讓小人得道,拿下趙川!”
宗平搖頭,斬釘截鐵的道:“不,殺了!”
長豐軍鎮不需要一個貪生怕死的正將,我宗平足以!
當然對張浚說過,願做大宋之刀,如此,那便鋒芒畢露罷。
醉裡挑燈看劍。
我宗平有劍,但卻是大宋之刀。
今夜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