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盧震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畢竟只是分析。
張超和張明之並不是必敗之局。
饒是如此,李鳳梧離開城頭之後,也開始陷入沉思,如果真的敗了,自己能否幫助襄陽守城?
有什麼辦法能夠在短期內提升襄陽守兵的戰力?
……
……
七月,如火如荼。
兩淮邊境如火如荼,利州路如火如荼,京西南路如火如荼。
大宋大內,卻如寒冬臘月。
大內垂拱殿,滿堂文武重臣,除了被遣往邊境戰線的,但凡在臨安之人,無一不在,就連抱病的參知政事錢端禮,也病怏怏的出現在人羣中。
不過官家體恤賜了座。
垂拱殿內一片凝重,幾無片聲,只有宮女呼哧呼哧給官家扇扇的聲音。
戰爭打響了半個月,局勢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
兩淮防線,在安豐軍境內抵禦穎州僕射忠義雄師的趙愷部,雖無重大勝利,但壽州守將朱鎮甫卻接連瓦解了夾谷清臣兩波攻勢……這兩波攻勢都是在慶王趙愷領兵策應的情況下,逼得夾谷清臣不得不退兵。
夾谷清臣不退就要遭受夾擊。
是以安豐軍防線,幾乎沒有丟掉一寸國土。
但其他防線卻堪憂。
盱眙城經歷了五天血戰,最終金兵以在城下留下了一萬二千餘屍體的代價,站上了城頭。
城內八千守兵全部陣亡!
守將劉夢虎殺至麾下無一人後,慷慨赴死。
盱眙知州趙楚在城破之前,便倉皇南逃,如今被看押在滁州。
盱眙軍防線即將面臨全線失守的危機,而坐鎮滁州的恭王趙惇和招討使李顯忠部,在盱眙守城戰中,並沒有馳援盱眙城。
如此,淮南東路的防線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利州路防線上,雖然有老將吳璘和虞允文,但軍人出師勢盛,珉州已陷落,而大宋雄師卻還沒到達祁山……如今珉州陷落,祁山便顯得尤爲重要。
而最不被看好的京西南路防線,隨着張超和張明之的主動出擊,局勢也極爲詭異。
均州之兵在黑龍集一帶伏兵,全殲金兵三千。
但吳家集一帶的隨州之兵卻遭受了金人大軍壓境,好在黑龍集的均州之兵和古驛鎮的駐兵及時趕到,在隨州之兵損失過半的情況下,勉強站住了陣腳。
雙方如今對峙吳家集,都在等待時機。
這一次交戰,金兵在黑龍集損失三千誘兵,卻又在吳家集小勝,雙方的戰損各在四千左右。
吳家集便顯得至爲重要。
吳家集之後便是古驛鎮,一旦吳家集失守,古驛鎮便要面臨金人四千騎兵的衝擊,那時候就大勢已去,只能退守襄陽。
這種狀況下,張超和張明之進退維谷。
若是硬守吳家集,很可能導致守兵全滅。
若是放棄吳家集,不僅守兵要被追殺,就是古驛鎮也很可能遭受金人騎兵的追殺,能不能夠撤回襄陽還是個問題。
唯獨慶幸的,沒有如盧震分析的那般一觸即潰。
垂拱殿內沉凝了許久,纔在官家一句話下拉開了今日正事:一者淮南東路防線如何彌補,一者荊湖北路的兵馬如何馳援。
主要糾結於馳援京西南路還是馳援兩淮防線。
從如臨寒冬的氣氛裡走入如火如荼的氣氛,垂拱殿內爭得不可開交,主戰派重臣力主荊湖北路的兵馬馳援襄陽,而主和派們則希望馳援兩淮防線。
以荊湖北路之兵進入淮南西路,如此,淮南西路便有足夠的兵力分兵去淮南東路,補上盱眙防線被撕開的口子。
這其實很好理解。
主戰派重臣的觀點則是以戰制戰。
只要京西南路守住,就有機會進取唐鄧兩州。
而主和派的觀點則是守住兩淮防線,京西南路無關大局,只要襄陽不失,金人便無法通過京西南路進入大宋境內。
最終湯思退以辭相爲威脅,言下之意,如果你們西府主戰派繼續堅持,那麼我們東府三省就不配合了,洪适和蔣芾不得不退步。
對此官家也只能接受。
這個關頭,如果湯思退辭相,對戰事而言將是個巨大打擊。
如此,荊湖北路的兵馬,馳援淮南東路!
政令旨意發出後,垂拱殿內衆臣退下,趙昚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謝盛堂面容黯然……
啪!
趙昚忽然端起茶杯怒摔在地,“可惡!”
謝盛堂慌不迭給小太監和宮女示意,讓他們先行退下,自己連聲寬慰大官,“大官莫怒,湯相公也是爲了守住兩淮防線的國門。”
趙昚陰沉着臉。
朕知曉湯思退是爲了守住兩淮防線,可他以辭相爲威脅,這就太過了。
最重要的一點,趙昚清楚,盱眙失守後,父皇在德壽宮召見了湯思退,所以此舉很可能也是父皇的意思……
不就是害怕金人打破兩淮防線渡馬南下嗎?
朕連三個兒子都丟在兩淮防線,難道朕就不擔心!
荊湖北路那點兵馬,就算馳援兩淮防線,也只是杯水車薪,還不如用在京西南路,如此京西南路還可能有點作爲。
也許真有可能大敗紇石烈答魯部,從而進入唐鄧兩州。
如此戰略,不僅可解兩淮防線之危,甚至還可能繼續北上,如此進取的謀略不納,卻要採取保守的死守兩淮……
所以趙昚那句可惡,還真不好說是在說誰。
說湯思退的可能性更大,畢竟趙昚至孝,趙構做的再不好,趙昚也不會對他有多少怨言。
許久,趙昚才嘆了口氣,輕聲念道:“誰家兒郎守邊關,念疾去,寒光鐵衣照血膽,青衣冢冠;誰家娘子針輕衫,記歸期,倚窗望月竟無言,奈何夏寒?”
唸完之後又嘆了口氣,“朕有愧啊!”
是有愧無人支援的京西防線的邊境將士,還是有愧記着丈夫兒子歸期的女子……謝盛堂不敢揣摩。
只是黯然道,“大官休要自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爲大宋國土而戰、而死,皆是榮光。”
趙昚苦笑,“是麼?”
旋即下了決心,“罷了,召胡昉回臨安罷。”
無論戰事如何,議和是避免不了。
臨安定下戰略的時候,邊境戰事正緊,兩淮防線、京西南路、利州路三處戰事,終於上演了大決戰。
金人國內局勢本就動盪,不敢拖延。
務必要在入秋之前將戰局明朗化,是以取了珉州的完顏悉列大軍出城,欲要先一步奪取祁山,紇石烈答魯部全線出擊,欲要一擊擊潰吳家集和古驛鎮宋兵,直取襄陽。
而穎州的僕射忠義增兵安豐軍境內,不再主攻壽州、壽春,而是先取其他軍鎮。
已全線掌控盱眙軍的紇石烈志寧雄師南下,直撲滁州——知曉趙惇在滁州,紇石烈志寧大喜過望,在補充了兵源後,五萬大軍全數出動,務必要捉住大宋的恭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