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安,很難瞞過皇城司耳目。
尤其是錢象祖根本沒有想過要避開皇城司的耳目,而皇甫坦卻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作爲一個擅長看相的道士,相公有請,去相府拜訪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昚吃過晚膳,散過步後,又去德壽宮父皇跟前坐了一會,問過安後,拒絕了皇后一起看戲的邀請,精神抖摟的回到了垂拱殿。
自來安大捷後,趙昚就像打了雞血一般。
從不曾如此愜意過。
我大宋雖然弱軍,但脊樑猶在!
安豐軍的朱鎮甫,光化軍的張超、司馬貫月、彭見青,盱眙軍內一個被俘虜後咬舌自盡的副將孫謀……這一個個死去的名字。
都是大宋的脊樑!
我大宋不僅有脊樑,還有希望!
四千兵馬在壽州、壽春、淮南軍鎮之間遊弋,死戰僅剩數百人的大宋青兕辛棄疾;四千兵馬破一萬,春風渡大捷,三人三騎叩城,五百殘兵偷重鎮淮南的大宋尖刀宗平;六千鐵騎縱江淮撞破柺子馬和鐵浮屠的李睿;以小兵之身份獻計襄陽,一萬守三萬的襄陽盧震……
這都是我大宋的希望。
是朕開朝汴京的希望!
如此,朕豈能負了大宋脊樑,豈能負了大宋的希望。
爾等守疆拓土,朕便治國營民。
共鑄我大宋盛世,開創千秋萬世之基業。
是以趙昚這些時日,幾乎是殫精竭慮,國內大小事的處理親力親爲,恨不得一夜之間打造出一個太平盛世,再以泱泱之國力強軍,繼而揮師北上……
然而一口吃不出一個胖子。
謝盛堂很是憂心。
每日晚上,都要讓御膳房多準備些糕點,不能餓着渴着大官,清心去火的湯也隨時可以端上案桌,有時候甚至還得想方設法,將一些不重要的奏呈放在大官看不見的地方。
不然很多時候大官都要熬夜到丑時。
在垂拱殿坐了一會,趙昚看到一封摺子後,臉色有些不好看。
謝盛堂斜乜了一眼。
是皇城司的摺子,心中暗道,又是哪位中樞重臣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讓大官不高興了麼。
至於具體內容,謝盛堂永遠不會看。
這纔是一個合格的內侍左都知,否則怎可能伺候趙昚數十年,從太子到如今的天子。
也因爲如此,趙昚纔會無限度的信任謝盛堂。
蘇仙曾有詞曰: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沒有人比趙昚這種勵精圖治的官家有更深的感悟了,若是昏君庸君,哪會清寒,各種寵臣玩的不要太歡樂,但偏生趙昚不是。
很多事情不能告訴任何臣子。
但謝盛堂可以。
是以將摺子輕輕一放,拉開了話匣子:“是皇城司知合門事曾覿的摺子,今日眼線查得錢象祖去了湯相公的相府,嗯,皇甫坦也去了相府。”
官家主動提起,那就是要和自己聊聊了。
謝盛堂慌不迭道:“皇甫坦去相府還可以理解,錢象祖……老奴沒記錯的話,是錢參知的孫兒,他本科落第後就去了鄧王府上入職幕僚,去相府作甚?”
謝盛堂並非猜不到,只是官家想讓自己問,那麼自己便問。
伴君如伴虎。
永遠不要把自己表現得太聰明。
內宦幾十年,謝盛堂看過太多耍小聰明的人最後都栽了。
謝盛終究是大宋才華滿身靠能力立足皇宮的宦官,而不是大明大清靠阿諛奉承立身的無能宦官。
趙昚哂笑,“還能是爲了什麼,爲愭兒做說客吧。”
揮揮手,“着人送杯蓮子羹過來,晚膳吃得略幹了,渴的慌,加點冰。”
不待謝盛堂吩咐,立在門口的小太監一溜煙跑了。
趙昚又道:“只是奇怪了,若是爲愭兒做說客拜訪相府,以錢象祖的身份,貌似達不到這個分量,難道是皇城司漏了其他人?”
謝盛堂垂眉,一邊上前接過小太監快速小碎步端來的蓮子羹放到大官面前,一邊輕聲道:“怕是的。”
趙昚喝了幾口。
愜意的長出了口氣。
沉吟了一陣,暗暗將錢象祖和皇甫坦的名字記在心頭。
分別烙印上了鄧王和恭王的印記。
只有那個被皇城司漏掉的人,趙昚也沒去深究,隨着局勢發展,終究是會顯山露水。
話又說回來,愭兒和惇兒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大戰結束這纔多久時間,就開始着急拉攏湯思退了,估計接下來東府三省,西府三衙,六部,三司,九寺三監都會很熱鬧。
短期內立儲無望,但這兩個兒子還是想積極培育實力。
一個錢家和李家遠遠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
倒是立下最大功勞的愷兒很是安靜。
絲毫沒有因功倨傲,也沒有因無賞賜也怨言,安安靜靜的做着本分工作。
趙昚暗暗點頭,對趙愷的印象又好了些。
思緒又轉,想到了一些瑣事,“對了,襄陽那邊塵埃落定,朕讓你挑選二十個大內侍衛去護衛李鳳梧,回來了沒有?”
謝盛堂頓時一臉尷尬,有些猶豫的道:“回來了兩個。”
趙惇訝然:“才兩個?他們又不參加守城戰,怎的死了這麼多?”
謝盛堂苦笑,“咱的大宋雛鳳可不是省油的燈,據說二十個護衛到了襄陽後,大宋雛鳳就披甲提劍上戰場了,官家你又有令,這些大內高手無奈,只得拼死護衛,最終……”
趙昚愣了一陣,旋即哈哈大笑,“這小子倒是會借勢!”
顯然沒有多少怪罪的意思。
甚至很高興。
旋即又道:“如果我料的沒錯,這傢伙回了建康,沒有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不會來臨安的罷,肯定要以此來宣泄我不派兵馳援襄陽的不滿。”
謝盛堂立即道:“事關家國大事,放棄襄陽也是以戰略大局爲重,李鳳梧這就過了,應該敲打敲打,讓他知曉這天下誰說了算。”
趙昚搖搖頭,“這倒沒必要,畢竟建康還有個嬌滴滴的耶律彌勒,聽說他那個未婚妻叫什麼淺墨的來着,也是個不輸惇兒王妃李鳳孃的傾國傾城女子,捨不得離開建康也是情理。”
嘴上說着沒必要,心裡卻在想,嗯,到時候找個藉口罰他幾年薪俸就行。
趙昚也着實腹黑。
閒聊了幾句,趙昚繼續處理政務,下一個奏呈是事關西遼使團的事情。
大戰初定,除去和談之外,需要處理的事情極多。
趙昚恨不得自己生出三頭六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