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頂綠林裡李宏趺坐在地,正自運轉《六靈鹹儀訣》第三篇功法。
上丹田紫府裡,淡金色液化識力正快速旋轉。手裡握的極品仙石急遽縮小。濃厚的五彩靈氣源源不斷通過掌心勞宮穴進入手厥陰心包經,循經而上進入上丹田後再次經由任脈而下流轉全身奇經八脈。
一次大周天後,五彩靈氣立轉識力,進而壓縮成了液態。
現在李宏用的辦法可謂投機取巧。有了乾坤夔裡巨量的極品仙石進步神速。紫府裡這團液態識力愈發漲大,中心漩渦裡小小的假丹那種光亮的淡金色漸漸越來越深。
李宏自己心裡卻很明白,大約是因爲要同時結十個金丹、或者說是因爲這種大金丹實在太過怪異,能量需要極其巨量,現在其實距離真正結金丹之期爲時尚早。直到現在,一點沒有引動心魔關的跡象。
修爲已是煉心後期,表面卻停頓在慎功中期,心魔關又遲遲不現,連他自己都爲此納悶不已。似乎現在該算瓶頸階段了。
這塊極品仙石不大,很快吸收完畢,李宏站起身,活動活動腿腳。
天已經矇矇亮,他走到樓後拿起扁擔水桶預備挑水洗漱。
小飛無聲的從門廊後溜了出來,雙眼綠幽幽的,盯着他看了會,又懶洋洋的走回正廳。
廳裡,大小銀球正蜷縮成一團睡的很香,嘴邊大叢金黃色的返魂楓樹枝一直堆到屋頂,它們倆的身體幾乎是埋在裡面的。
這是前天割的,直到現在三隻小傢伙還未啃完哩。現在它們絕對食料充足。
小飛跳到大銀球背上找準平時常睡的位置,伸個懶腰,閉上眼睛又開始打呼嚕——它認定李宏不需要它陪伴。
賊精!李宏笑罵,朝二樓看了眼。楚雄還在修煉,紅光在窗口灼灼閃耀,映得整座二樓就像失火了似的。
他輕手輕腳擔起水桶繞過綠樓,走向前山瀑布。
山道轉了個彎,巨大的水聲立刻轟隆隆的聽見了。李宏走到青石小橋邊,將水桶伸進瀑布裡,很快裝滿。他擔着水桶往回走,腳步輕捷,兩隻水桶幾乎是紋絲不動的。剛走過橋面卻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山腰那裡有異乎尋常的動靜。好些人快速走動,似乎有什麼事。
這時分……李宏目光一閃,立刻放下水桶朝山腰飛去。白色身影就像一隻張開翅膀的大鳥,滑過林梢飄然而下。
天色尚早,山腰三層閣前,幾艘無翼船胡亂停在空地上,似乎降落得很匆忙。十來道身影正聚在三層閣前團團轉。見李宏飛下,這些人一齊看着他,有人在說:“好了,楚宏師兄來了,他面子大,跟他說說,讓他上九離峰找首座師伯回來做主。”
“出了什麼事?”李宏很訝異。這十幾人他都認識,是靈磯子師叔座下弟子。這個月輪到他們當值,廚房以及採買都是他們。
有人上來拱手道:“我們十六位師兄弟一起出去採買,只因現下到處打仗實在買不到什麼。我們便去了江南。可是楚林師兄卻無故失蹤,找了好久找不到,只好先進來。首座師伯不在,還請楚宏師兄你幫個忙。”他看向李宏,晨曦中,風塵僕僕的臉上明顯帶着焦急之色。
有人失蹤?李宏沉吟了,這事很有名堂。他點點頭:“我這就上九離峰走一次。”
“我去吧,”有人匆匆飛過來,李宏一看,是大師兄楚明。他也是被驚動而來。兩人簡短說了幾句,楚明立刻御劍而起朝九離峰去了。
那弟子摸不着頭腦,繼續納悶的自言自語:“楚林師兄一向謹慎,怎麼會丟了呢?真是奇怪。”
李宏心裡一沉,詳細問明事情經過。
自從戰亂越演愈烈,以往能在京兆府或者太原府就能採辦到的物品糧食如今統統買不到了,他們十幾人負責九朱峰這月的採買任務,於是便去了江南。這幾年打仗後都是如此,跑過江南好幾次,也算熟門熟路。他們很快採辦完需要物品,在當地只停了一個晚上就返回山門。
他們進來山門走的不是乾坤臺青油觀出口,而是另外的江南外門執事道觀出口。那個道觀如今規模縮小許多,也有專門的長老和外門執事弟子看守,可是就在進來之前,楚林似乎發現了什麼,掉頭又走出道觀。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他們十來人左等右等,還周邊詳細搜了一回,什麼也沒發現,愈發覺得蹊蹺,不敢多停,直接告知長老便啓動傳送回來。
李宏沉吟了。乾坤臺有幾道固定傳送口通向外界,呂梁青油觀是一處。西域是一處,但已經毀於上次大戰。現在又知道了江南出口。到底乾坤臺有幾個傳送口?
這個乾坤臺,妙用實在非同一般。
姑且不管這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西域出口已經暴露並且毀了,那麼江南出口呢?這麼一想冷汗立時淌下,不會是魔宗妖人又發現了江南出口吧?
他趕緊問道:“採辦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人跟蹤?”
弟子們面面相覷,有人開始害怕了。
半晌有人囁嚅道:“似乎沒有,但誰說的清?不會被魔宗妖人發現我們了吧?”
“那你們記得小心隱藏行跡了麼?”李宏問道。
“當然啊!自從仙宗魔宗再次開戰,大夥都極小心,出門裝成普通百姓,每次都換裝束。楚宏師兄你看,我們衣服還沒換哩。”說話那人拉拉自己衣襟道。
熹微晨光中,李宏看得很清楚。他穿的果然不是九離門弟子統一着裝白絲長袍,而是大**常百姓穿的葛麻衫,頭上裹着黑綢襆頭,腳下踏着牛耳麻鞋,再看別的弟子穿的都差不多。這種裝扮一般都是有些銀錢的商旅裝扮,不算出挑也不寒酸,可謂中庸,應該不會出錯。
李宏仔細想想,走到無翼船裡看了看,裡面有些糧食物品,但不是很多。他轉頭問道:“採買的東西都在哪裡?你們出外的時候牽的都是什麼牲口?”
他們瞠目結舌。
半晌纔有人答道:“輪到哪房弟子當值採買的時候就可以借用公中的儲物袋,裡面可以裝下好幾大車物品了,誰還拉牲口啊……”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自是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李宏苦笑:“你們出門採買,衣服穿的滿像那麼回事,可是這麼多人沒人帶包裹行李,也沒人帶牲口或者籮筐,採買的物品轉眼不見。你們自己說說,這破綻大不大?”
“楚宏說的對!”一道紅影迅速降下,正是靈石子,後面跟着大師兄楚明。
靈石子眼珠一瞪,恨鐵不成鋼的大喝:“你們這些蠢貨!還以爲如今是太平年月?現下正跟魔宗開戰!早說過幾百回了,出去採買必須萬分小心,以爲你們做慣的不會有錯,你們看看,就連楚宏沒出過門的人都覺得你們有問題,何況是滿世界正找我們的魔宗妖人!”他愈想愈氣:“要是這回江南出口暴露,唯你們是問!這月不用你們當值了,找你們師父靈磯子過來!”
十幾人灰溜溜的走了。
李宏摸摸腦袋,笑道:“師父別那麼緊張,沒什麼大事……”
還未說完靈石子就喝道:“不準爲他們說情!我現在馬上就去稟報掌門,如果沒事最好,有事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他越說越心煩意亂,早是縱劍而起一溜煙又朝九離峰去了。
沒多久,“朱鳳令”的清音響徹整個九離洞天。
長老們聞風出動,這次,是查探江南出口。
李宏仰頭看着一道道劍光迅疾朝九離峰飛去,心底隱隱有幾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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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長老們集中查看,自是比低階弟子們自己調查要高明許多,調查之下馬上發現江南道觀附近有魔宗妖人出手留下的氣息。楚林自此人間蒸發,肯定凶多吉少。
到此已經沒人關心他的生死問題,雖然很有些殘酷,但衆人更多關心的是江南出口暴露的問題。靈虛子迅速做出應對,宣佈關閉江南出口,準備撤走所有在那裡看守的長老和外門執事弟子。
卻是晚了一步。命令還未發出,在那裡留守查看的長老們和外門弟子就遭到魔宗突襲。
沒人知道魔宗出動的確切人數。但據及時撤回的長老說,作爲主攻打手的魔宗妖人最低相當於金丹期,人數太多,黑壓壓的數都數不過來。而且當時現場有十幾道非常強大的氣息在高空罩定道觀,都是至少相當於元嬰期修爲的老魔。
倉皇之下,江南出口迅速關閉了,但在外應戰的長老大部分沒能及時進來。
九離峰大殿裡,氣氛沉重壓抑,衆人神色慘然的低着頭。靈虛子雙手緊緊掐進了堅硬的黑玉石椅的扶手裡。
九離門如今一共只有兩百多名金丹期以上修爲長老,此次派出參戰加入仙宗大隊的長老八十餘名,門內剩下一百五十名不到,這裡面還包括各脈首座及執事長老,許多都有職事分身不暇。現在外面那三十多名長老肯定會犧牲,裡面還有一位元嬰期的師祖。也許除了他別人都回不來,也許連那位元嬰期的師祖也一樣回不來。
這已經意味着九離門實力大損。
靈虛子心頭在滴血,兩手竟然在扶手上掐出了深深指痕。半晌他擡起頭,眼裡淚光閃動:“我們等待十天,如果十天後沒有任何消息,這意味着他們全部陣亡。那時我們再重開祠堂公祭。但現在,我有件事想徵得大家同意,就是我想暫時關閉乾坤臺。不知各位有何意見?”
他極不想這樣做,但又不得不如此。乾坤臺有幾道固定的傳送出入口。只要魔宗活捉一名長老,打出傳送靈訣,這條出口就會自動打開,自動將敵人傳送到九離洞天中心的九離峰對面的乾坤臺上。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這等於打開大門讓敵人自己進來!
只是想到那些再也回不來的長老,靈虛子深深痛心和自責。
大殿裡衆人沉默點頭。沒人反對靈虛子這個辦法。乾坤臺雖然出入方便,卻很不容易看守。這是個雙向固定傳送陣。現下關閉是最好的做法,即使魔宗活捉到人質照樣進不來。
“那麼離火大陣通道怎麼辦?”靈石子問道。
“掌陣堂目前人手十分不足,我們動用全部可以動用的人手守住幾道主要出口。畢竟離火大陣十分厲害,哼!魔宗妖人要想進來,須得首先通過離火大陣!諒他們沒那個本事!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在離火大陣通道里外佈下重兵,如此自是百無一失。”靈虛子大聲道。
乾坤臺轟隆隆巨響,八根頂天立地的蟠龍柱飛快繞着檯面疾轉。道道紅光從檯面和基座上閃過。整座山頭都在震動。
良久,紅光突地一黯,乾坤臺定住。
待一切平靜後,乾坤臺關閉了。臺上八根蟠龍柱上的蟠龍立時失去生氣,看起來就似尋常石雕。山風吹來,死一樣的寂靜。
幽靈澗旁,蘊九子背手望天,自言自語道:“乾坤臺關閉了。上次關閉還是三千年前,看來這次形勢跟三千年前一樣緊張啊,只是,當今還會有師父那樣的人出現麼?”
他掏出黃皮葫蘆,喝了一大口九轉離魂酒,胸頭火熱升起,他忽地笑了:“現在該想辦法讓楚宏結金丹。我倒很想看看他結成那種怪金丹之後會變成啥樣。說不定,他馬上將會成爲九離門新一代最年輕的長老!”
幾口酒下去,腦海中天丹子的臉再次漸漸和李宏的臉重疊到一起。蘊九子心潮起伏,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