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兒拍着大腿連聲叫苦:“上門就上門,好端端把我們家大門劈爛幹什麼!我的老爺哎,你實在太威猛了!”
雖在叫苦,她卻不敢造次。姜宣子神貌迥異一般人,年紀看上去雖輕,眼神裡卻有股讓人不寒而慄的特質。鴇兒閱人無數,自是看得出來他非同一般。
李宏趕緊塞了錠白光光大銀到鴇兒手裡,道:“這位是來我天朝上供的南洋使臣,不懂得我們這邊的規矩。夫人莫怪,我們坐坐就走。”
靈機一動編的說辭挺像那麼回事,鴇兒恍然大悟,聽到李宏叫自己夫人更是眉開眼笑,招呼道:“客官請進,不就是一扇門麼,沒事沒事。”說着把他們往裡讓,又讓人喊匠作來修大門。
一行繞過照壁拐過角門行進內院,裡面倒是頗清雅,亭臺樓閣花園假山一概不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佈置的不像行院人家,倒似哪戶大戶人家似的。
行走間李宏已是放出神識,有類似陰力波動跡象的總共只有三人,眼前這鴇兒根本就是一個不知情的凡人,那三人各住在後花園裡的一座獨立小樓裡,應該都是有些身份的紅姑娘,待遇頗好。其中一位就是秋娘。
這就很有意思了,李小樓安插下這樣三枚棋子實在不知是何用處。
李宏邊走邊思索,轉眼已是走到後花園花廳裡,鴇兒命人奉茶,笑道:“我們憐香院在臨安有些小小名氣,不乏達官貴人來走動。不過幾位侍衛老爺面生的緊,想是第一次來吧,還帶了位使臣老爺,寒家小舍真是蓬蓽生輝。老爺們都請上座,我這就招呼姑娘們出來。”說完腰肢擺動得眼花繚亂的扭着走了。
李宏聽到“不乏達官貴人來走動”這句話後心裡一動,已是隱隱有了點想法,跟姜宣子衛明諸人傳音說了一番。
沒多久外面響起鶯鶯燕燕之聲,鴇兒帶着大隊姑娘走進來。轉眼花廳裡粉白黛綠金釵十行,卻盡是些庸脂俗粉。
姜宣子面色一沉:“都是些什麼貨色!下去下去,換頭牌姑娘來!”
鴇兒眼珠子一轉,笑盈盈道:“大概幾位老爺是打聽好再過來的吧。不過有件事老身卻要說清楚,我們院裡三位頭牌姑娘都是自由身投靠,在臨安可是大的的有名,來往有鴻儒相交無白丁,老身卻不好勉強。這樣吧,我去問問,如果她們願意來自是最好不過,省得老身爲難。”
她轉身即走,還未走出門,就見那位高個子“侍衛老爺”不知怎的已經轉到自己面前,微笑着塞過一錠很沉的東西在手。
鴇兒定睛一看,竟是一大錠黃金,沉甸甸的墜手。她大喜過望,踮起腳尖拍拍李宏肩膀,擠擠眼睛笑道:“三位姑娘今天都在。不過是清談陪酒,老身做主了,這就去喚他們來。”鴇兒風擺楊柳喜孜孜的去了。
花廳裡立刻靜了下來。
鴇兒徑直去了右手第一幢小樓,沒多久就出來了,回頭對身後的小婢女低聲道:“盯着芙娘,讓她趕緊梳妝打扮了出來。”
婢女應了聲是,轉身朝樓裡走去。鴇兒便順着花徑拐進第二幢小樓。
秋娘對鏡而坐,紅燭搖曳,銅鏡裡照出一張秋水爲神玉爲骨的妖豔臉龐。
黑鴉鴉的頭髮未挽髻,散亂地堆在雪白的肩膊上,空氣裡有濃重的脂粉香氣。對着鏡子莞爾一笑,白膩的鵝蛋粉臉上那雙顧盼生姿黑白分明的俏麗雙眸勾魂攝魄,兩隻盪漾的小酒窩出現在粉嘟嘟的紅脣角上。
她做出這個極具魅惑的表情許久不動,半晌,忽而又把眉毛挑了點起來,微微側過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銅鏡裡那張粉臉哪怕鐵石心腸看了都不禁情動。
鴇兒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掩嘴低笑道:“秋娘別練了!老身若是男子第一個便忍不住搶了你去!快快梳頭,外面有客人點名喊你呢!”
秋娘皺眉了:“是誰?一般客人奴家不見,若是被秦小公爺知道,奴家吃不了兜着走。媽媽你也一樣吃掛落。”
“知道知道,不過那幾位可是宮裡的侍衛老爺,還帶着位南洋使臣,有身份有地位,埋沒不了你。”老鴇兒笑嘻嘻走上來,親手挽着秋娘一頭長垂到地的濃密黑髮,嘖嘖讚道:“好頭髮!不如叫小翠進來給你梳個墮馬髻,換上昨天新做的那件粉紗蝴蝶繡花袍子,管教那幾位侍衛老爺迷得連方向都認不得。”
“宮裡的侍衛老爺?”秋娘沉吟了,半晌咬着紅脣輕輕的將頭點了一點:“好,我去。不過麼,難道剛纔那陣吵鬧就是那些侍衛老爺鬧出來的?”
“沒事,不過侍衛老爺心急喊人開門罷了。你快梳妝,我這就去催梅娘。這回你們三姐妹都要好好打點起精神,人家老爺賞得重,不過是清談小酒,就算秦小公爺知道也不會說什麼,一切有老身,你放一百個心。”鴇兒命小翠上來給秋娘梳頭,自己又往第三幢小樓裡去催梅娘了。
鴇兒出去後,秋娘面色一沉,一道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黑氣突兀出現在潔白的粉面上,倏忽又從雙眸裡隱沒,兩隻眼睛竟然奇異的成了深淵般的濃黑色,當中還有極細的一點血點樣暗紅。
妝臺上的紅燭猛地一搖,滅了。
小婢小翠怯生生捧着梳妝匣子走到秋娘背後,朝鏡子裡只瞄了一眼,嚇得手裡的匣子差點掉了,死命捧住,低頭看也不敢看秋娘。
秋娘拉了拉衣襟,倏忽又恢復常色,她低聲喝道:“沒用的東西!本想擡舉你,膽子這麼小如何成事!伺候本姑娘梳頭,就梳墮馬髻,”
小翠抖着手給她梳好頭,又伺候她更了衣,最後秋娘從梳妝檯底下搬出一隻描金黑漆匣,打開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層層錦緞,從裡鄭重取出一隻尺長的金鳳簪,親手**髮髻裡。
這隻金鳳簪通體金翠晃眼,簪頭上立着只小巧玲瓏的鳳凰,細看,那鳳凰的眼珠子是血紅寶石鑲嵌,打造得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顯然這枚金簪功用不止是裝飾,秋娘在房間裡略走幾步,一股淡淡的奇異幽香隨着她的腳步一路彌散開。
香閨裡似乎蒙上了層粉紅,旁邊侍立的小翠面頰慢慢的紅了,心潮盪漾,一股暖流直衝胸口,雙眼慢慢蒙上層水霧,似乎直要**出聲,嚇得她趕緊捂住嘴,眼珠子都似要突出眼眶。
看着小翠驚恐的表情,秋娘得意的微微一笑,擡起雪白的素手,抹着豔紅蔻丹的長指甲緩緩掠過鳳簪上兩粒血紅的寶石,一字一頓的低聲道:“替我收拾房間,薰上九子香。一個時辰後去通知秦熺。切記!”
小翠猛點頭。
秋娘緩緩向花廳行去,雲髻斜墜,環佩叮咚,如同瑤池仙子。一股奪命芬芳從她髮髻上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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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未至,奇異幽香已是傳進花廳,緊接着,那張絕色麗容出現在廳口。秋娘盈盈下拜:“見過各位老爺。”
她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秋水雙眸一轉,廳裡衆人都呆住了,靜得落針可聞。
衛鳴覺得一股熱氣直衝胸臆,忍不住站起身道:“姑娘進來坐我身邊。”不由分說將手一比,轉而怒目李宏諸人,明擺着誰要跟他搶他就會對誰動手。
秋娘面現爲難之色:“這……”輕輕咬着紅脣,卻是看向姜宣子和李宏。
衛鳴頓時怒了,衝過去一把扯住秋娘的手,在她驚呼聲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按進自己身旁的座位裡,緊傍着她坐下,環顧李宏等人大聲道:“讓你坐你就坐,別管他們。哼!誰敢跟我搶,打到他爹都不認識!”
說話間,鴇兒帶着梅娘和芙娘走進來,梅娘柔若無骨,身姿輕盈無比;芙娘肌膚豐潤,濃妝豔飾。燭光下兩人看起來俱是國色。但跟秋娘一比,卻都是落了些微下乘。
鴇兒眼珠子一轉便將衛鳴的神色看在眼裡,肚裡暗笑,臉上卻春風滿面:“各位老爺都請寬坐。梅娘,芙娘,秋娘,你們三個好生伺候着,老身這就吩咐擺酒。”
酒菜擺上來後,衛鳴越來越魂不守舍,緊傍着秋娘,臉都幾乎湊到了她的脖子上面,臉上居然泛起潮紅,嘴裡道:“姑娘身上好香,什麼香粉這麼好聞,待老爺我來找找你是將香粉搽在何處……”說着便伸手。
秋娘作出委屈樣子,往旁閃躲,嘴裡低低的道:“老爺請自重,奴家賣藝不賣身。”
李宏冷眼看了多時,這時笑道:“原來你還懂藝!那好,你就露兩手給大家瞧瞧,若是不好,我卻要罰你。”
秋娘輕輕咬着粉嘟嘟柔嫩的紅脣,半晌媚態十足的斜睨了一眼李宏道:“老爺想聽什麼?奴家簫笛俱會。”
李宏還未開口,衛鳴拍案而起:“不行!你只能伺候老爺我一個人,老爺我等不及了,這就去吧!”突然將秋娘橫抱而起,大踏步朝花廳外走去。
梅娘芙娘交換了個心照眼神,面泛潮紅低低嬌笑:“侍衛老爺卻是心急,秋娘必定不依的!”
秋娘嬌聲急呼,在衛鳴手臂間婉轉掙扎,顛得墮馬髻都散了,只聽嗆啷一聲,髮髻上的金簪落地。
秋娘大急:“我的簪子!”
衛鳴滿面猴急色樣,在她脖頸間嗅着,手臂卡得緊緊的如同兩道鐵箍,秋娘半分動彈不得。
衛鳴哈哈大笑:“不過一根金簪,跟了老爺,那樣的金簪老爺給你打一百根!”
他抱着秋娘直趨香閨。
憐香院外響起疾馳而來的車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