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這邊還在鄢陵縣巡視,施恩了曹政,沈琦,陳河漢三人。
政事堂的章惇等人,同樣沒有閒着。
先是以政事堂之名,發佈了任命書,對政事堂以及六部諸寺,以及各地的巡撫,參政參政參議等,進行新任命調遷。
一道道詔書,政令,從政事堂發出,到通政司,到六部諸寺,又飛向京城之外。
這些詔書,政令,是‘紹聖新政’的一部分,也是‘紹聖新政’的體現。
各衙門,接到之後,更是高速,激烈的運轉起來。
六部各寺,將早已經準備的各種公文,開始不斷下發,落實政事堂的政策與要求。
而在這些大衙門的滾動之下,一艘艘船,一隊隊人,從碼頭上船,在官道上車,奔赴大宋全國各地。
其中最爲重要的方向,就是江南西路。
工部侍郎陳浖,此時正從應天府南下。
他要考察全國的水道官路的整修情況,同時,他也在策劃,從開封府到江南西路的官道與水路,將要着重修建。
官船上,陳浖站在船頭,迎面是刺骨寒風。
他身旁站着工部的幾個官員,討好的道:“陳侍郎,這一段,是工部修好的,動用了數萬民夫,這水深,增加了一丈,面寬增加了五丈之多。在沿河兩岸,港口碼頭,吃喝用度,我們都準備的十分齊全……”
陳浖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們,無悲無喜的道:“現在不用跟我說,下個月,朝廷就會輪番派人調查。無非是兩個結果,一個,你們完成的很好,升官發財。其二,你們掩飾不過,丟腦袋的丟腦袋,抄家的抄家。”
一衆人嚇的脖子發冷,興沖沖的話,再也不敢說出口。
現在,不是以前了,出了事,自然有人抹平,反正最多就是丟官,死不了,更不會有大的連累。
畢竟,清平盛世之下,怎麼會有大案要案?
現在要是出事情,多大的事就是多大的罪過,不止自身難逃,更是會大肆誅連,牽累親族無數!
陳浖說完,忽然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艘官船,道:“那就是刑部的船了,下個月,第一輪覈查,由刑部抽籤決定,總共一百二十人,先是河道,後是官路,爲期半年。”
他身後的一衆人擡頭遠望,果然看到了一艘大船,四周十幾艘小船,看上去就頗有威勢。
陳浖身後一羣人悄悄對視,神情暗自凝色。
工部的油水一向大,自元祐八年以來,那就是格外的大,一個個大工程,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錢糧,哪怕只是手裡一鬆,漏一點點,也足夠他們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早就習慣了上下其手,在這麼大的油水面前,再森嚴的法度,再嚴酷的後果,都有人鋌而走險。
並且,他們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是一窩人又一窩人!
陳浖彷彿沒有察覺到這些人的異樣,神情若有所思片刻,轉身入船艙,道:“將你們的進度與賬簿拿給我看。”
“是是。”
本來還想糊弄的一羣人,忽然警醒,很是有些慌張的應着。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刑部的大船上。
這艘船上,來來去去不少人,四周的小船,一看就是運送錢糧的漕船。
船艙內。
朱勔手裡提着一壺酒,正美滋滋的喝着。
他身前,站着幾個穿着刑部巡檢司官服的人,個個都是彪形大漢,面露兇相。
其中一個伸手抓過一些小菜,塞入嘴裡,嘿嘿笑道:“老朱,真是沒想到,這才兩年,你不止做了官,還要做大官了!”
另一個人看着手裡的酒壺,道:“這是耀州的桂花釀?可是好酒啊,我以前只聽過,連見都沒見過……”
朱勔神情得意,嘖嘖了一口酒,道:“這纔剛開始,不是我跟幾位哥哥吹大氣,到了洪州府,想要什麼都會有!大院,良田,美人,無數的錢,想要多少有多少……”
朱勔本就是一個街面上的混混,縱然這兩年混跡官場,可地面上的關係一直沒斷過,這次南下,他更是將這些都帶上了。
一個嘴角有刀疤的大漢,瞥了眼外面,伸過頭,低聲道:“兄弟,我聽說,刑部的大人物十分看好你,兄弟們跟你混吃混喝可以,可不敢耽誤你的前程。”
其他幾人陡然醒悟,連連嚷嚷起來。
“大哥說的是,兄弟,咱們不能害你,下一處咱們就下船,等你哪天回京了,我們再給你接風洗塵!”
“沒錯沒錯。兄弟,你現在要做大事的人,將來是體面人,我們不能耽誤你……”
朱勔看着幾個相處多年大兄弟,神情感動,一拍桌子站起來,沉聲道:“幾位哥哥,有你們這幾句話,不論我朱勔將來怎麼樣,只要有我的,就有諸位哥哥的。此去洪州府,不止是讓幾位哥哥享福,也得幫兄弟做點事情。”
“爲兄弟做事,義不容辭,兄弟,你說!”
“說!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沒錯,再大的事情,兄弟們也幫你辦到!”
朱勔瞥了眼外面,拉過幾人,頭湊到一起,低聲道:“幾位哥哥,我此去洪州府,是任巡檢,要處理諸多棘手的事,我在鄢陵縣的事,幾位哥哥都知道。這洪州府,水更深,官面上有不好弄的事情,我想請幾位哥哥暗地裡……”
領頭的那嘴上有刀疤的漢子,果斷的低沉的道:“我懂了!兄弟放心,下一處我們就下船,搶先一步到洪州府,我們幾個搶一個山頭,招攬了個百十號人,兄弟有什麼爲難事,遞句話!”
朱勔大爲感動,用力抱住幾人,道:“好兄弟!”
而就在朱勔與一羣兄弟‘共謀大業’的時候,他們不遠處,有一艘船,迎面而來。
這艘船有些特別,旗幟是紫金色的,船頭刻有莽龍模樣。
在甲板上,一羣皇城司司衛,圍在一張小桌前。
蔡攸坐在凳子上,手裡拿着書,在寒風中,靜靜的看着。
霍栩就站在他身前,神情倒是平靜,只是欲言又止了不知道多少次。
“說吧。”
蔡攸頭也不擡,淡淡的道。
霍栩終究是忍不住了,躬身道:“指揮,下官想問,這南皇城司,就這樣讓給那李彥了?”
蔡攸目光依舊盯着書,嗤笑一聲,道:“南皇城司,是我皇城司的,誰也搶不走。這一點,你們無需擔心。關於南皇城司,還有李彥,要盡全力撇清關係,一點都不要沾染。是我們的兄弟,慢慢的找藉口都調回京。”
霍栩是聰明人,瞥了眼四周,沒再多問,沉色道:“是。下官明白了。”
蔡攸嗯了一聲,忽然擡頭看向前面,自語般的道:“這來來往往的官船,還真的是多。”
霍栩轉頭看了一眼,道:“是。下官聽說,官家不久之後也要出京巡視。指揮,您,在陪駕名單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