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送走了陳皮,站在大門口,面上不動,眼神卻劇烈閃爍。
他終於有機會了!
等陳皮在轉角消失,他神情一震,猛的轉身,向着原本屬於黃鄯的值房,沉聲道:“左右侍郎,員外郎,來我值房。”
黃鄯已經成了前任,入了大牢,刑部這些人哪敢耽擱,紛紛跟着蔡京入了值房,關起了門。
門外,刑部的大小官吏盯着緊閉的門,心驚膽戰,神色慌張,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是沒多久,蔡京就領頭而出,一衆侍郎,員外郎都長鬆一口氣的表情,甚至一兩個還帶着微笑。
蔡京帶着衆人,直奔大牢。
蔡京到哪裡,都有侍郎,員外郎安排的妥妥當當,沒有半點阻礙。
一羣人,直接來到了呂大防的牢房前。
呂大防沒有了上一次的從容,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着站在牢外的蔡京。
他已經知道黃鄯被下獄了。
蔡京還穿着常服,兩鬢斑白,臉角卻十分硬朗,給人一種堅毅又略有刻薄之感。
“呂相公,想好了嗎?”採集揹着手,語氣淡漠,目光中似有劍意。
呂大防看着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沙啞着聲音,慢慢的說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蔡京眼角一抽,盯着呂大防,冷聲道:“來人!將呂家三子二孫,三司兩個副使,戶部那個員外郎,轉運司的幾人全數帶到刑房,集體用刑!”
左侍郎當即道:“是,下官親自去!”
呂大防眼皮擡的更多,注視着蔡京,不知道過了多久,胸口鼓起又泄下,本就蒼老的臉上,忽然更加的蒼老,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蔡京見着,冷笑道:“知道怕了?當初你但凡給我一點活路,今天我或許還能給你三分顏面!”
呂大防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簡直如同死了一樣,對於蔡京的話,沒有半點回應。
蔡京看着呂大防,氣息有些急促,面露快意。
他被流放在外多年,風餐露宿,狼狽不堪,其中有‘新黨’的彈劾,更有呂大防等人的一再貶謫!
所以,看到呂大防這個模樣,蔡京別提心裡多痛快了。
認認真真的舒服了良久,蔡京冷哼一聲,轉身去牢房。
剛到牢房,就聽到了一陣陣急切的哭聲,喊聲,喊叫聲。
“我父親是當朝宰輔,他還會再回去的,你你們敢對我用刑!”
“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什麼都沒幹啊……”
“你你們不得好死,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道,快放開我……”
“我是當朝五品,隸屬樞密院,你們無權對我用刑,我朝就沒有對士大夫用刑的先例,你們這是私刑,我要告御狀……”
十多個人,被綁在刑架上,獄卒在搬弄着各種刑具,將這些養尊處優,腦滿腸肥的人嚇破了膽。
在刑房的侍郎看着,心裡也有些不安,這些人身份都不尋常,真要動刑,日後追究起來後果不會小。
這時,蔡京大步進來,直接拉過椅子坐下,道:“不用問,直接用刑。”
那侍郎看着蔡京,咬咬牙,道:“是。所有刑罰,給他們都來一遍。”
刑架上十幾個人大驚失色,驚恐萬狀的叫嚷起來,更是有人盯着那些刑具,雙腿哆嗦,臉色蒼白的直接喊道:“我招,我招,我招……”
蔡京接過獄卒的茶杯,道:“未免他們不招實話,先用一遍。”
蔡京話語落下,各個刑具上去,刑房裡頓時鬼哭狼嚎,什麼聲音都有。
一干侍郎,員外郎聽着都心驚膽跳,忍不住的相互對視,最後落在蔡京身上。
蔡京抱着茶杯,對殘酷的刑罰,淒厲的慘叫聲,求饒聲熟視無睹。
一干人心神暗凜,多了小心,他們明白這位不是前任黃鄯那樣的‘好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刑架是人一個個面色蒼白,渾身是血,一副進氣多出氣少,奄奄一息的模樣。
蔡京抱着茶杯,掃過他們,淡淡道:“再問,不老實交代的,就再用一次。”
身後的一干人連忙應着,出來十幾個獄卒,認真訊問。
饒是如此,還是有人說了謊。
於是,慘叫聲再次響徹牢房。
其他人見着,哪敢再藏着掖着,爭先恐後,連珠炮般的倒出來。
一羣侍郎,員外郎聽得渾身冰冷,大氣不敢喘。
這些人,招出了更多的弊案,不止是三司衙門,還有政事堂、三省六部,樞密院,也有皇族公卿,甚至還有邊疆將帥!
牽扯這麼多人,絕對是驚天大案!
朝廷,要被戳個窟窿了!
蔡京曾是開封府知事,對舊黨瞭解的非常多,但饒是他也驚訝了,這些人倒出來的東西,遠超過他的想象!
蔡京轉瞬就鎮定了,拿出章惇的那份名單,看了眼,目光微微閃爍,又揣了回去,然後起身,親自訊問了一遍。
刑部的侍郎,員外郎對視一眼,默默無聲。
真的要捅破天了!
蔡京拿到他想要的,沉聲道:“整理好供狀,我要立刻呈送給官家,沒有我的命令,從現在起,誰也不準出入刑部,走漏風聲,同罪!”
“遵命!”一羣侍郎,員外郎當即就應着。
他們一個個頭上冒出冷汗,這麼大案子,他們只祈禱離他們遠遠的,哪敢摻和!
蔡京整理完,便帶着這些罪供,前往宮裡。
在蔡京入宮的時候,開封城依舊熱鬧,但有些地方,卻意外的安靜。
馬嚴,御史中丞的位置沒變,只不過主持御史臺的二把手變成了真的二把手。
他站在窗前,看着刑部,心裡輕輕一嘆。不知道是嘆他的好友黃鄯的入獄,還是他的權柄被削。
政事堂。
被擢升爲宰輔的蘇頌,拄着拐,站在屋檐下,望着刑部方向。
他身後有一個吏員,道:“相公,蔡京入宮了。”
蘇頌默默,那吏員無聲的退了出去。
蘇頌一直看着刑部方向,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良久之後,蘇頌忽然輕輕一嘆:“結束了……”
剛進來的一個小吏,聽到蘇頌這句話登時一怔,不知道什麼結束了。
這時,垂拱殿。
趙煦看着案桌上蔡京送來的罪供,以及詳實的名錄,臉色很是難看。
他知道這個時候官僚體系腐朽,但遠遠沒有想到,居然腐朽到這種程度!
真是應了那句話:按個砍頭,只有漏網,沒有冤枉!
這還只是有一定品級的,真要擴大去查,怕是要有上千人涉案,真正的塌方式腐敗!
蔡京躬身立着,雖然低着頭,卻也能感受到趙煦的憤怒。
看完後,趙煦內心的怒火洶涌澎湃,猛的拿起筆,直接勾一個個名字,然後一張紙一張紙的扔過去,怒聲道:“抓!一個不落,給朕全抓了!刑部不夠,命皇城司去抓!邊疆的那些,除了西北,讓樞密院去做,朕一個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