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詩會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詩會

說起這個漏勺就有些得意:“父親他估計也不會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不過靠漁獵不是辦法,最好還是發展養殖……”

“打住。”蔣之奇見這小子越說越上癮,趕緊制止:“廣州士人百姓,每年有兩次蒲澗之遊,你是本州通判,又是新科探花,大家都期盼着見你一面。”

“我準備在中秋節蒲澗之會上,將你介紹給當地士紳。”

說完又道:“你日日察訪,忠勤郡事本沒有毛病,但是國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總在村寮、疍戶、蕃坊打轉,不事交遊,卻有些因小失大了。”

“市舶司連年虧損,今年你來了,我想着是不是託城中士紳周全一二,認買些貨品,也搞點政績出來,不要影響子衡你銓考仕途是正經。”

漏勺很乖,聽話拱手:“多謝明公,一切但從明公安排。”

三日之後,蒲澗樂遊在城西白雲山下舉行。

白雲山是廣州風景絕佳之處,山下有一條清澈的澗水,因長滿菖蒲,稱爲“蒲澗”。

廣州城裡有幾株唐時的椰棗樹,也不知道是哪位蕃商帶來的,因爲華夏傳說裡有蓬萊神仙安期生給帝王品嚐“海棗”的傳說,土人認爲那幾棵樹就是安期生種下的海棗樹,並且將之作爲安期生曾經到過廣州的證據。

又因爲安期生曾經告訴過秦始皇他在蓬萊島等他,才引出後來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的故事,因此傳說裡安期生來到廣州的目的,是爲了採藥。

加上菖蒲不需要土壤都能生長,在古人看來非常神奇,將之定性爲仙草,因此蒲澗就成了神仙歇腳的地方。

爲了沾沾仙氣,廣州人每年春秋兩節,會邀約前往蒲澗探幽攬勝,聊作閒遊,漸漸形成風俗,到大宋如今,就和成都府大小遨遊那般,成了官府組織的定期活動。

天下名山僧佔多,蒲澗風景最優勝之處,就是蒲泉寺,寺後有石窟,傳爲安期居所,名爲“安期洞”,洞前有一平臺,名曰“鶴舒臺”。

今日鶴舒臺上,羣賢畢集,蒲泉寺的信長老也是雅人。

大宋稍有文名的文人雅士,幾乎就沒有和大蘇無瓜葛的,信長老也是大蘇的文章道友,相互間時常信件往來。

聽說小蘇要參與此會,信長老早早佈置下文會所需,清酒香茗,筆墨紙硯,就是要看看新科探花的文才。

蔣之奇今日一副道人裝束,手持黎杖,身後跟着小秀才打扮的漏勺,三五清客隨從相伴,一路緩緩行上山來。

道旁清溪潺湲,綠竹蒼苔,的確風景優美,倒是讓漏勺看得個飽。

等到抵達鶴舒臺,景色又是一變,周圍景色一覽無餘,廣州城可以盡收眼底。

信長老帶着已經等候在此的士紳上來合什:“老僧見過太守,這位應當就是小蘇通判了吧?”

蔣之奇笑道:“官務繁忙,難得一日清閒,正宜於衆高賢飲酒賦詩,洗滌俗氣。看看我倆今日穿着,就不用稱呼官職了吧?”

說完給漏勺介紹:“子衡,這位是蒲泉寺駐錫的信長老,跟大蘇是文章好友,大蘇在杭州的時候,曾託佛印給我們寄來過一車松脂,兩瓶金雞納霜。”

信長老合什:“金雞納霜在廣州活人無數,堪稱靈效,聽聞是小蘇探花的兄長取自萬里東洲,卻是堪比安期公之能了。”

漏勺連忙遜謝,信長老卻又笑道:“不過鬆脂就過分了,山僧平日裡琢粉澀弦,哪裡用得了一車?”

漏勺也合什:“那車松脂,是後學求老堂兄送來的,遲早合當大用,卻非僅爲彈琴鼓瑟也。”

“哦?”信長老不禁感到訝異:“未知有何用啊?”

蔣之奇擺手道:“雜務改日再說,我先與子衡介紹廣州文脈。”

幾名士紳早就等着介紹了,廣州文事不彰,雖然個個年紀都在四十以上,但是真不敢將漏勺當做晚輩看。

文章天數,偏偏就中意蘇家,吸乾眉山二十年文運的家族,走到哪裡都是豪橫。

好在漏勺文質彬彬,活脫脫一個可愛的小秀才,人畜無害的樣子,倒是頗得大家的喜歡。

接下來就是開宴,士紳們也帶着不少子弟,大家就在鶴舒臺上玩起了酒令,得令者命賦詩一首。

漏勺偷奸耍滑,小和尚敲木魚雖然有長有短,但是漏勺要不故作遲疑不接,要不下手飛快,木魚停歇之時,一枝丹桂就是落不到他手上。

信長老急了,用咳嗽給小和尚打信號,不料漏勺也裝老僧咳嗽,還賊像,搞得小和尚也摸不清路數,那花還是到不了漏勺手上。

蔣之奇哈哈大樂,蘇家人的頑皮,今日算是再次見識到了,開口說道:“躲來躲去地幹什麼?難道你今日還逃得掉?乾脆,拈韻吧。”

這就是不講理了,不過大家都說好,於是以王勃“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分韻,大家拈到那個字就以哪個字爲韻腳做詩。

這回逃不掉了,漏勺拈着個津字。

衆人都圍攏來聚觀,漏勺沉吟片刻,終於寫下一首。

九節仙姿下玉津,

秋風難動滿溪新。

靈泉甘澈聽無主,

肯與安期借舊鄰?

這詩翻譯過來,上聯是說菖蒲仙子發現了這處風水寶地,便從天上搬了下來住到了這裡,從此秋風都再難以進來,這裡的景色四季常青。

下聯則是以神仙安期生的語氣,和菖蒲仙子商量——這口甘泉本來也沒有主人,仙子能不能讓我拿去,借給城中老鄰居們啊?

“好詩!”蔣之奇首先喝了一聲採。

這首詩與蘇油更偏唐詩的詩風不同,更符合如今宋人的審美。

要是蘇油在此,一眼就能看出漏勺的詩風是跟誰學的。

這娃的詩風,被李家妹崽帶跑了。

最後一句構思尤其精巧,還以“神仙故舊”暗中恭維了一把廣州父老,登時讓圍觀的士紳們樂開了花。

當地頗有文名的老士子陶安民就拈鬚微笑:“此詩應時,應地,應典,最難得清新自然,而尾句奇峰突出,詩意清奇,果然高妙,不愧國朝探花玉郎。”

另一名士人劉未搖頭感慨:“廣州秋冬兩季,雨水較少,江水又受海潮倒灌影響,變得鹹苦,廣州城中,除了寥寥幾處甘井,其餘也皆是苦鹹,甚不堪飲。然百姓們也沒有辦法,只能一代代苦挨。”

“若是真如探花郎詩中所言,能有神仙將甘泉借與我廣州百姓,那可是莫大的一樁功德了。”

說起這個來大家都是嘆氣,其實城中甘井,基本上都是被這幾家霸佔,好些人家還拿那井水賣錢,一桶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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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還是德性,因爲這些人家絕不會差那點井水錢,反倒是那些故作清高不賣井水的士紳,招周圍鄰居們痛恨。

感慨之間,卻見漏勺團團拱手:“這首詩正爲引諸賢共議,咱們能不能將這蒲澗清泉,引入廣州城中去。”

衆人都是面面相覷,信長老說道:“探花郎有所不知,此事早年我也曾與太守耆老們商議過。不過廣州地多蜆土,留不住水,要鋪設五里石渠,工程浩大,非萬千貫不能成事,最後只能罷了。”

漏勺說道:“最近這些時日,後學就在考察地勢,其實家父在夔州的時候,便曾經造作過筅道,引嘉陵江邊懸崖滷泉之水,達於縣郊,免去鹽工船載肩運之苦。”

“白雲山地勢高緩,廣州巨竹繁密,稍作加工,便可作爲通水的管道,除了日後維護稍微麻煩,其實花不了太多錢財。”

“倒是清泉入城之後,需要造砌石池存儲,這個花費逃不掉。”

“不過我們可以燒造水泥,有了水泥之後,造池就容易了,所以此事並非不可成啊?”

蔣之奇將摺扇一合,也不說什麼今日只論詩詞不說政務的話了:“就算造石池,州府也不是承擔不起,子衡你先說說這筅道是如何造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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