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五臺山
耶律慎思和蕭惟信低聲商議了幾句,蕭惟信說道:“要是這樣,陛下那裡可能會同意,不過僧侶嘛……可否不由大相國寺派遣,五臺山的行不行?”
薛通笑道:“留後不要想差了,你們急需的藥品,一半還得着落在大相國寺頭上,五臺山的和尚們也不通醫術啊,去遼國幹嘛?超度嗎?”
耶律慎思說道:“那可否這樣,讓五臺山的僧侶們也加入進來,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嘛。”
薛忠心頭清楚得很,竇舜卿早就接到了商賈們的情報,言契丹遣蔚、應、武、朔等州人來五臺山出家,以探刺邊事。
不過假作不知:“若是能請得動五臺山的禪師們參與,那可就真是太好了,五臺山離遼國近,想必不少禪師在遼國都頗具聲名,如此一來也可減輕貴國百姓對我們的牴觸。”
“不過這是苦差事,禪師們每日修行打坐,怕是過不了苦日子,總還得自願纔好,我這便回去稟告官人們,讓他們貼招榜。”
“還有一事。”耶律慎思說道:“薛兄,援助抵達之前,四通能否先借我一些糧食,週轉數日?”
薛忠嘆了口氣:“唉,此次長城以南被災,情況有些悲慘,要不是蝗蟲不能渡海,怕是鹿島獐子島都難逃,我倒是在那裡備有一些糧食,給兄長籌措萬把石都沒問題。”
“不過老家有句俗話,救急不救窮,而且我也只是一介管事,做不了更多的主啊。”
“兩位官人,其實,能不能自己想想辦法?”
耶律慎思急道:“如果有辦法,我還能找薛兄你借糧嗎?”
薛忠摳着沒幾根鬍子的下巴:“其實吧……對了,這次拉絹鈔過來,你看我們四通商隊護衛的馬匹怎樣?”
耶律慎思說道:“那些馬都相當不錯。”
薛忠笑道:“你看,大宋如今其實不缺好馬,既然都不缺了,那貴國的馬禁是不是可以開一開?匹馬入宋死全家這樣不友好的法令,是不是可以去一去了?”
耶律慎思和蕭惟信對視了一眼,不說別的,這死胖子這次騎來的馬就讓兩人眼饞,聽胖子說,是女直人送到獐子島上貿易的。
薛忠說道:“你們這樣做,除了白白便宜女直,什麼好處都沒有。他們的馬可不比你們差,而且也沒有什麼顧忌。”
“對我而言,從他們手裡買,跟從你們手裡買,其實都一樣。”
“鴨淥江南岸,貴國的勢力也虛弱,如今女直人就從那邊運馬,到河口上我們的船,那生意,嘖嘖嘖……”
“不過如此一來,大宋就多了海運兩百里的麻煩和損耗,要是能從白溝館購入,兄弟我的業績,那可就漂亮了。”
“要不,兩位跟貴上說說?萬一貴上就同意了呢?”
耶律慎思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說道:“此議倒是不錯,我們可以試試看,如果陛下同意,那可就解了兩道這場大難了。”
薛忠說道:“那我們就各行其是,爭取早日救得黎民百姓脫離苦海!”
……
五臺山,自唐代時就已經成了佛教聖地,文殊道場。
經過後周闢佛運動,五臺山一度衰敗了下來。
大宋立國之時,太宗剛剛平晉,就在太原平晉寺,詔見了五臺山鹿泉寺沙門睿諫,且詢問了台山興建之由,又賜予許多財物,令建太平興國寺。
下詔“五臺深林大谷,禪倡幽棲,盡蠲稅賦。”
太平興國五年,太宗又詔修五臺真容、華嚴、壽寧、興國、竹林、金閣、法華、秘密、靈境、大賢十寺。
太平興國七年,十寺修建完畢,賜鹿泉寺爲太平興國寺。
從此之後,五臺山寺廟“雕樑榱棟,煥然一新”,佛教開始重新昌盛。
景德四年,真宗敕五臺山真容院建重閣,設文殊像,又賜額“奉真閣”。其“綺煥殊麗,映曜林谷”,盛極一時。
到了如今,五臺山共有寺廟七十三座,幾乎便恢復了唐代規模。
真容寺裡,一名中年儒生正與自己的妻子一起,欣賞精美的文殊造像。
殿閣左右兩壁上雕有三頭六臂的準提佛母和八臂的摩利支天像。
佛母前雙手合十,後上雙手各捧日、月,後下兩手左持鏡右握才印,才印上刻“仙佛同宗“四字。
支天八臂各手分執日、月、玲、標、繩等法器,與佛母遙相對應,橫眉怒目。
大殿後壁,塑有多變的善財童子五十三參,活潑可愛,與兩側的佛母和支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殿中間,端坐着駕乘獅子的文殊菩薩。
菩薩頂結五髻,代表着文殊菩薩的五種智慧:大圓鏡智,妙觀察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法界體性智;
以及五方佛:東方阿閦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中央毗盧遮那佛。
一手持手持如意,象徵智慧成就。另一手持經典,代表智慧的思維。
座下獅子,表示威嚴猛厲、所向披靡、無堅不摧、戰無不勝。
這個大殿雖然遠處河北,但是工藝卻是頂級的宮廷內將作的手藝,除了規模小一些,其精美程度,絲毫不比大相國寺的大雄寶殿三聖像稍差。
那讀書人看着莊嚴精美的菩薩造像:“世人心裡,如何是佛?”
那妻子挽着自家夫君的胳膊,微笑道:“當年你不是說無佛嗎?”
那讀書人看着自己靈慧的妻子:“又揭我的短處,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佛沒佛了。”
那妻子微微一笑,也不再說話。
讀書人乃是張商英,這個人的仕途,可謂太不通達了。
當年面折章惇,反而被驕傲到極點的章惇所欣賞,推薦做了諫官。
後來張商英又推薦了舒亶等人入御史臺。
張商英在任上攻擊樞密,樞密院文彥博、吳充、蔡挺盡皆掛印,趙頊爲了朝政平衡,將之貶到了荊南。
章惇做了參政,再次啓用張商英,結果舒亶弄權,爲了將張商英從諫院弄走,恩將仇報,把當年張商英爲自家親屬請求的私信報告給趙頊,導致張商英再次落職,貶監江陵縣稅。
一直蹉跎到了如今,張商英對仕途的心思也淡了很多,也不去赴任,帶着妻子閒遊。
結果在相州收到了蘇油的一封私信,張商英讀完之後輾轉反側了一夜,最終還是來到了五臺山。
夫妻倆遊覽佛寺,不知不覺就想到了當年。
當年張商英初仕不久,有一天進入佛寺,看到藏經閣內一帙一帙的《大藏經》莊嚴整潔地擺放着,很不高興,說道:“吾孔聖之教,不如胡人之書耶”
回到家中,張商英擺好紙筆,夜坐長思。
妻子向氏問曰:“何不睡去?”
張商英回答:“吾正欲著無佛論。”
向氏曰:“既言無佛,又爲何要作論呢?當你有了著論之心,不就已經證明有佛了嗎?”
張商英默而止之。
後來又見佛龕前妻子用的《維摩詰經》,信手開視,讀到上面一句:“此並非地大也不離地大。”倏然會心,於是取下來細讀。
妻子向氏又問他:“非要先讀此經始可著無佛論嗎?”
商英聞而大悟,開始跟着妻子一起讀經,研究佛法,還給自己取了個號,叫“無盡居士”。
仕途雖然蹉跌,但是有慧黠的良妻作伴,往事裡也有很多甜蜜。
張商英正在回憶,就聽身後一聲佛號:“剛纔居士所言,即一而萬,了萬爲一。一復一,萬復萬,浩然莫窮,卷舒自在,無礙圓融。此雖極則,終是無風之波。”
夫婦倆一起轉身,對着來人禮敬,卻是一名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