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措施
八娘看着牀上的程夫人就哭了,程文應就像一個孩子一般拉着蘇油的手,臉上鬍子上都是鼻涕眼淚:“小油回來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昨日裡元德道長一來,將我們全都趕走了,說時疫是要染人的……”
蘇油安慰道:“姻伯,無需過於緊張,嫂嫂病情已經得到緩解,如此重症,德公都能拉回來。想來已經找到了治疫的法子。”
“我們只要戴口罩,勤洗手,保持房裡清潔,消滅病原,也就無甚大礙。近日來眉山城,陵井,各處情況如何?”
程文應嘆息道:“慘!如今北極院已經設立了病坊,如果發現時疫,都要送去那裡醫治。所有各自呆在家中,不得四處串游,眉山城已實施戒嚴,街路上有兵士巡邏。”
“各鄉都立了寨柵,斷絕交通,避免串染,大致便是如此了。”
“情況最好的是可龍裡,那裡沒有一人染病,元德道長昨日見過你送來的龍腦,說多半是可龍裡龍腦樟很多的原因。唉,可憐我的女兒……這才過了多久的好日子啊……”
蘇油對程文應說道:“姻伯,嫂嫂先託你們照顧,我先去州府一趟。”
程文應站起身來:“一道吧,這是大事,薇兒,這裡就交給你了,好不好?”
石薇點頭:“嗯,嫂嫂就交給我照顧,你們放心。”
兩人出門,街道上一片死寂,與以前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判如天壤。
不少人家掛起了白幡,家屬們在屋門口哭哭啼啼地燒紙。
來到州府,守在府衙前的門丁也是如喪考妣無精打采,見到是程文應過來,也不盤問,躬身放他們進去。
就聽府廳裡,元德公的聲音說道:“時疫乃溫病的一種。按衛氣營血傳變來說,溫病初起多犯衛分,進而傳入氣分,氣分之邪不解,則傳入營分,再不解則深入血分。深入營血,人就難救了。”
“按三焦傳變來說,溫病初起多在上焦肺衛,進而中焦陽明或逆傳心包,後期則傷及下焦肝腎之陰。”
“幾天觀察下來,此次時疫,發病急、變化快、變證多。除必具發熱外,大多熱勢較高,同時伴有心煩、口渴、尿黃赤、舌紅、脈數等證。常見的變證有斑疹、吐衄、便血、痙厥、神昏等。”
見到蘇油和程文應進來,元德公說道:“昨日蘇家夫人兇險,老道用宮中的至寶丹,倒算是對症,如今北極院中那些疾入營血的病人,算是有救了。”
江卿世家們也都在座,不過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只是相互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知州道:“此次時疫,全靠玉局觀援手,本官在此多謝道長了。”
元德公說道:“謝我沒用,要謝,得謝小油。”
“至寶丹主要治療痰熱內閉心包證。對程夫人有用,但是治療溫熱之症,還需另一味方藥——紫雪散。”
“兩方都來自御藥局,老道早年在京之時,能得知聞,這也是今上當年的仁德。”
“但是兩方所用的藥材,實在是名貴,如非江卿解囊,斷然是配不了的。”
說完將幾張方子遞了過去。
知州一邊看方,一邊聽元德公講解:“紫雪散的方子,纔是此次時疫最需要的。溫熱之症在發展過程中,熱邪熾盛,內陷心包,傷及津液,引動肝風。”
“其中熱邪熾盛爲首要病因。”
“方中石膏、滑石、寒水石清熱瀉火;羚羊角涼肝熄風;犀角清心涼血解毒;升麻、玄蔘、炙甘草清熱解毒;朴硝、硝石清熱散結;麝香開竅醒神;木香、丁香、沉香宣通氣機,以助開竅;硃砂、磁石、金箔重鎮安神。”
“所需者,石膏三斤、寒水石三斤、滑石三斤、磁石三斤、烏犀五兩、羚羊角五兩、沉香五兩、青木香五兩、玄蔘一斤、升麻一斤、炙甘草八兩、丁香一兩、芒硝十斤、硝石四升、麝香五分、硃砂三兩,還有……黃金一百兩。”
知州心裡就有些發慌:“這……這也太精貴了,看看別的方子……”
看完後更加無語,至寶丹裡有琥珀,玳瑁;安宮牛黃丸裡有珍珠,麝香,更特麼貴!
元德公說道:“還有一條,紫雪散中有幾味藥藥性太活,遇到銅和鐵就會變質變色,要想製出正紫的紫雪散,非用金鏟銀鍋不可。”
看着知州有些想哭,蘇油拱手道:“太守,這些不勞煩憂,錢財乃身外之物,自有江卿來操持。如今的重點,是消散時疫。除了治,還需從防入手。治在未發之時。”
知州對元德公說道:“明潤所言有理,道長,可有防範之法?”
元德公說道:“防範之法,歷代醫書所傳甚多,然多屬虛妄。不過這次時疫,有三處地方居然沒有發作,倒是給了老道一些提示。”
“其一爲可龍裡,昨日方知,那裡廣植龍腦樟,這東西當有清除瘴氣的功效。不過如今緩不救急。”
“還有兩處,就是土地廟小學,眉山學宮!”
衆人都感吃驚,這是什麼道理?讀書人就這麼了不起?瘟神都不敢惹?
元德公說道:“按理說土地廟小學接近碼頭,人來人往,當屬重災之區,可竟然無事,此事引起了玉局觀的重視。”
“詢問了之後才發現,可龍裡小學,眉山學宮,每月會清理屋舍,清洗被褥,用藥材薰房宇。”
“他們的飲水,必是燒開之後方可飲用;飯前便後,要求孩子們用龍腦胰子洗手;吃飯用的碗筷餐盤,都要用開水煮過。”
“水溝,糞池,操場,定期潑灑石灰。老道覺得,這些法子,讓小學區衛生整潔,也是抑制時疫的有效措施。”
知州對蘇油拱手:“明潤,土地廟小學乃是你首倡,眉山學宮乃江卿玉成。平日裡老夫多關心學業,這些上頭倒是沒有注意。道長所言,真有關係?”
蘇油說道:“呃,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其實這是因爲我自己有些潔癖,剛開始帶的那批孩子,也就跟着我養成了習慣。”
“我從學之後,土地廟小學的事情就管得少了,不過那裡的傳統,都是孩子們自主自力,以大帶小。因此這些措施怎麼就變成了制度,我也是莫名其妙。”
“不過想來是有些道理的,土地廟的蚊蟲,老鼠,比其餘地方都要少很多。”
“至於學宮,呃,我能說是因爲龍山長貪嘴,導致食堂招來了老鼠,然後他一發狠比照小學辦理不?”
史洞修手扶腦門:“小油你別鬧!不過道長,環境乾淨,飲食整潔,人就會少生病,這應該是正常的道理吧?”
元德公說道:“正是,因此老道建議,將土地廟小學的方法擴大範圍,清理沿街溝渠,潑灑石灰。各家屋宇,也灑藥,薰煙。還有救治不及的,立刻火化。加上之前的隔離等手段,我們能盡的人事,大體就是這些了。”
知州取下烏紗,用手擦着腦門上的汗:“好在四川地少人多,普通人家流行火葬,官府之前還屢禁不絕。大家對燒屍首的行爲不算牴觸。那就如此辦理吧……”
蘇油拱手道:“德公,還有一法,是不是可以配置藥湯,讓百姓們先行飲用,有病治病,無病預防?我知道夷人一物,便宜又好用。”
元德公驚訝道:“何物?上次你從大理取來的三七,端是療傷聖品。”
蘇油說道:“在二林部時,有人發熱咽痛,溫毒發斑,爛喉丹痧的話,大巫就會用板藍根,哦,就是靛青根煮水給他們喝,基本都能見效。”
元德公驚訝地站了起來:“如此簡單?快去取來,我這就去北極院找教宗推斷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