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微服
衛國公主和駙馬來起居,趙頊便也一起在高曹二太后這裡蹭飯。
看到盤子中一道菜式,趙頊就皺起眉頭:“這麼又是這東西?”
蔥油大海蔘。
汴京城裡富貴人家,突然流行起來吃海蔘。
傳說王韶抵達交趾的時候,毒瘡都爛得能照見肺腑了,石郡君給王韶治好病後,因王韶體質已經虛不受補,傷口也久久無法癒合,蘇少保便用海里的一樣海味燒製成美食給王韶進補。
然後王韶就好了,不但好了,身體更逾從前,盤馬彎弓毫無影響,此物竟然效比人蔘。
其實這東西三國就有了,名字叫“土肉”。
方知味名菜福壽全裡,也用了它,不過一直沒有普及。
結果等到這故事一傳揚開去,土肉被改名爲海蔘,突然就在汴京城大賣開來。
富貴人家命管家職事早早就在碼頭守着,每一次海船過來,首先就是搶海蔘。
越傳越離譜,說什麼以形補形,上個月哪家員外久不得子,自打吃過海蔘之後,五房小妾同時懷上了……
趙頊子息是個大問題,所以宮內御膳房也開始天天變着花樣的做海蔘。
趙頊心裡默默流淚,都躲到這裡來了,海蔘還是沒能躲過去!
高滔滔見趙頊臉色有些不好看:“聽聞此物還能養顏,這又不是做給你吃的,要不你嚐嚐這盤,炙象鼻。”
趙頊不好反駁母親,嚐了一筷子:“蘇明潤說這東西其實不怎麼樣,也就和豬鼻子差不多,就是個新奇而已。”
高滔滔嚐了一塊:“倒是肥脆,就是鹼性怎麼這麼重?”
趙頊說道:“這是路途遙遠,王中正用石灰醃了送來的,和地方州府進的熊掌一樣,都是一年前的東西了。調理也不得法,沒有浸泡足時辰,鹼性未去盡。”
高滔滔立即將盤子撤了:“哥兒應當曉喻地方州府,皇家飲食就取汴京周圍常備食材,什麼象鼻猩脣豹胎之類,騷擾地方不說,一路轉輸也是勞民傷財。”
趙頊說道:“蘇明潤倒是說過,市場和商業就是物資調配互通有無,只要皇家給出與商品相匹配的合理價格,就不算勞民。”
說完又呵呵冷笑:“他倒是想得美,那樣做,傷的可就是我們皇家的財了,這樣的東西我們可不能買。”
說完招手讓侍衛內官過來:“去找中書下敕,此次交趾進貢的象鼻是戰利品,那也就罷了,今後不得再行供奉,我要他們的愛君之心,不在這幾根象鼻子上!”
高滔滔點頭:“如此纔是正理。還要跟蘇明潤說說,河北移民在那邊生活要照顧好。”
趙頊說道:“娘娘放心,蘇明潤獻上了兩種嘉禾,一種叫旱稻,說是對水要求低,可以應付旱情;另一種叫浮稻,逐水而生,不畏水澇。只可惜受氣候所限,只能在廣南福建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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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后自今年起身體就有些不適,吃得就比較清淡,那些菜本來就是給趙頊和衛國公主兩口子準備的:“如此也不錯了,去年國家也算振作,那麼大的洪水也支應得下來,換到仁宗的時候,官家又該日夜難安了,總是我們哥兒的本事。”
趙頊搖頭:“也難啊,遭災的地區,皆是理工重鎮。鄭州,徐州,鄆州,如今還在重建。損失其實比農地受淹還大,只是爲了穩定大局和軍工保密的需要,沒有對外宣揚罷了……”
曹太后驚問:“那如何是好?”
趙頊笑道:“奶奶和娘娘毋憂,重建就是了,我們還要比以前建得更好。今年太湖周邊大開發全部完成,加上糧油輪作,銀銅開採,鹽業大興,海商雲集……我大宋啊,又開拓出一處大財源,災害固然打了埋伏,可趙公的奏報裡,同樣是打了埋伏的……”
說完壓低了聲音:“娘娘,我大宋去年所積盈餘,足值熙寧元年到熙寧五年總數!”
高滔滔看着兒子興奮的神色,沒好繼續潑他的冷水,心底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此看來,王安石那一套,到底還是有問題啊……
元豐元年初五,狄詠領着一支新軍小隊,護着三架四輪輕車,悄悄來到尉氏衛國公主別業。
衛,蜀兩位公主的別業,是曹太后賞給兩個孫女的嫁妝,王家人和張家人都干涉不到。
蘇家的莊子在兩家之間,周圍都是亭苑水榭,畫棟雕樑,就蘇家是草屋茅亭,阡陌縱橫,中間一條大路直通莊園,大路兩邊都是田地,魚池,桑林果木。
趙頊一副舉子打扮,扶着曹太后,衛國公主則扶着高滔滔,沿着大路向莊子行去。
蘇家莊子處處奇特,大路是水泥石子混凝土的,兩邊的魚塘邊上有個大木頭轉輪,一邊輪子在水渠裡,一邊輪子在魚塘裡,水渠裡流水衝動渠輪,帶動魚塘裡的輪子就嘩嘩攪動,那是給魚塘增氧。
塘邊種着汴京能見到的苜蓿,莙薘菜,還有幾種趙頊都不認識,有一種像蘿蔔但是明顯不是,長葉子的範圍比蘿蔔寬泛,整體是綠色。
還有兩種杆子上有蠟質一般,一爲紫色,一爲綠色。
還有兩種葉子包裹成球,個頭有嬰兒腦袋那麼大,一種似乎全是葉子,一種裡邊好像是白色的花蕾。
還有一種葉子細細的,根部是拇指粗的紅色杆子,不知道什麼東西。
蘇家的桑梨桃李樹也很奇怪,高度不過一丈,但是長得很開,趙頊看到不少樹枝還用繩子牽引着,很多枝條也修剪過,明顯是人力所爲。
魚塘邊上還搭着棚子,每個棚子外還有個平臺,還有個木板斜坡伸到水裡,上面釘着橫條。
鴨子們在平臺上打着盹,見到有人過來,嘎嘎嘎地叫着下到了魚塘裡邊。
莊子不大,兩百畝地,但是幾乎分分角角都被利用上了,還有幾口水塘明顯是暖水塘,裡邊分了很多網格,養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彩魚。
田間有不少房屋,也有莊戶,但是莊戶們好些都帶着傷殘,家眷也都粗樸,娃子年歲也不大。
一片蘿蔔地邊停着一輛黃牛車,車是四輪大廂的,幾個莊戶正在收地裡的蘿蔔。
一個管事模樣的漢子正在那裡指揮,聽口音是陝西人,見這邊來人,過來打招呼:“駙馬和大家來了?不知這位官人和兩位老人家是……”
張敦禮說道:“這是家中長輩,從城中過來休養,過來看看鄰居,你們在忙啥呢?”
趙頊就在一邊偷笑,張敦禮在朝中出了名的古板守禮,原來還有另一面。
漢子看着和張敦禮很熟悉,笑道:“城裡周大家的訂了蘿蔔,八公說這幾天蘿蔔正好,起出來給她風上。娃子們今日讓蜀國大家領走讀書去了,說年前到現在放了五日敞,該拘一拘了。”
“臨去前說今日駙馬會帶幾位客人過來,八公正指揮廚子們忙活呢。小人這就去傳報……”
扁罐是進過宮的,蜀國公主怕他讓兩宮太后在八公跟前露餡,特意接走了。
張敦禮揮着手:“不用不用,我等自去就好,狗拴好沒?”
漢子跟張敦禮聊天就漸漸的就忘了形:“必須的,忙活了一秋冬它們也該歇歇了,今年指定給駙馬爺選一窩好猧子出來!“
“那我就去上蘿蔔了啊!真不當你客人,儘管自便,以往咋樣就咋樣,”
幾人繼續前行,衛國公主就對張敦禮橫眼睛:“駙馬你可以啊,連人家的狗都惦記上了。”
張敦禮赧笑道:“川東種的獵犬汴京少見,就這莊子上纔有,玩玩兒,玩玩兒而已……”
說完又對趙頊說道:“官人,剛剛那漢子乃是渭州鄉勇,救囤安寨之圍時丟了一條腿。這蘇家莊子上多是當年戰功之臣,別看王五現在拉蘿蔔,當年也是斬殺過七名鐵鷂子的。”
趙頊好奇:“是嗎?倒是沒看出來。”
張敦禮說道:“那是蘇明潤和石郡君給他做了一件假肢,木頭的,也有鐵製的關節。裝在大腿上,習慣了倒也看着尋常。”
“原來如此。”趙頊看着前方青瓦白牆的莊子:“清簡之中,處處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