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北岸,漢王寺,這座平日裡香火很盛的寺院,正好座落在善平渡口的北側兩裡不到的地方,依山傍水,可是在軍事上卻是極爲重要的要衝之地,左邊的氓山和後面的洛水,可以爲軍隊提供天然的保護,以迎擊從前方而來的敵軍,達奚善意的軍隊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到了這裡,紮下大營,號角連天,燈火通明。
已是傍晚,營地之中卻是一片喧囂之聲,四十多歲,高鼻深目,一看就是塞外胡人模樣的河南令,右屯衛將軍達奚善意志得意滿地騎在馬上,來回巡視着,而他的副將,虎賁郎將桑顯和,卻是眉頭深鎖,跟在達奚善意的身後,一言不發。
達奚善意的一行人馬走到了北營的門口,他笑着用馬鞭指向北方,搖了搖頭:“都說楊玄感是如何的厲害,天下無敵,依我看,也不過如此嘛,我軍出動之前,他面對這些州郡兵馬,可以一日千里,但我大軍到後,他就停下了腳步,退後十里紮營固守了,諸位,看來他的這個天下第一,也是水得很哪!”
周圍的一幫親兵護衛都跟着哈哈大笑起來,可桑顯和卻是勾了勾嘴角,說道:“大帥,末將以爲,形勢不是那麼樂觀,還是小心爲上。”
達奚善意的嘴角不滿地勾了勾:“哦,桑將軍,你又有何高見?”
桑顯和一指遠處的洛水,說道:“聽說楊玄感的大軍從汲郡南渡黃河,而他的弟弟楊積善則是從洛水而來,現在楊玄感在前,可是楊積善的軍隊還沒有跟上,所以楊玄感纔會後退紮營,我料他這會兒,應該是派出使者繞道山區,然後以小舟入洛水與楊積善所部聯合,約定時間,前後夾擊我軍。大帥不可不防啊,更不能以爲楊玄感是怕了我軍。”
達奚善意的嘴角不高興地勾了勾,說道:“桑將軍,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將門之後,對於兵法戰略,見識還不如你嘍?”
桑顯和連忙拱手道:“不不不,末將絕無此意。只是作爲屬下,末將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帥。”
達奚善意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些事情。本帥早就想過,楊積善所部都是些臨時徵集的船伕民工,不足爲慮,而這洛水之上需要大量的船隻行過,若是大軍,必然拖慢行程,楊玄感的船全用在黃河裡了,楊積善哪來多少水軍?所謂入洛水,不過是虛張聲勢。作作樣子罷了。”
“楊逆起兵,附逆的人不可能太多,我早就打探過了,就是正面的楊玄感,也才三四千人,楊積善那一路是疑兵,又能多到哪裡去?所謂兩路並進。那是賊人放出的流言,想要引誘我軍分兵的詭計罷了,本帥纔不會輕易上當呢。”
桑顯和急道:“大帥,切不可掉以輕心啊,就算,就算楊積善所部不會迅速趕到戰場。可是那楊玄縱的千餘楊府家兵,總是實打實的吧,我軍的側翼雖有氓山天險掩護,可是他要是超過了白司馬阪,直撲我軍側後,情況就危險了。”
達奚善意哈哈一笑:“慌什麼!楊積善也好,楊玄縱也罷。都不過是偏師,疑兵,不會迅速地趕到戰場,賊軍的主力,就是面前的楊玄感,我們只要一舉將正面之敵擊潰,那其他的賊軍,必然不戰自潰。”
桑顯和咬了咬牙,沉聲道:“大帥,既然如此,我軍就應該連夜出擊,強攻敵營,不給敵軍兩路人馬會合的機會。”
達奚善意笑着擺了擺手:“你懂什麼?我軍的後面,有河南贊治裴弘策裴將軍的八千精兵,有他在,會爲我們掩護好側翼的,尤其是楊玄縱的那一路,我在出來之前,就和樊留守說好了,由他去對付楊玄縱。”
桑顯和勾了勾嘴角,還要再說,達奚善意有些不耐煩了,擺了擺手,冷冷地說道:“好了好了,我軍從東都一路奔行至此,也有百餘里路了,現在士卒需要休息,只有養精蓄銳了,纔好作戰,傳令,今天全軍殺牛宰羊,飽餐一頓,明天辰時,隨本帥列陣出戰。”
桑顯和還是咬了咬牙,一抱拳,說道:“大帥,大戰前夜,不可放縱士兵啊,吃得太飽,明天也無法全力作戰的,還請您約束三軍,遍佈空營,移營別處,四更作飯,吃個六七成飽地上戰場吧。”
達奚善意猛地一扭頭,厲聲道:“桑顯和,你什麼意思,今天出來之後,處處與本帥作對?這軍隊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桑顯和連忙回道:“當然是聽大帥的。”
達奚善意冷冷地說道:“知道就好。我軍是官軍,要的是堂堂正正,要是連楊玄感的這幫子民夫船工都怕了,那還叫官軍嗎?不讓弟兄們吃飽喝足了,明天哪會盡力作戰?楊玄感一碰到我軍,就嚇得退兵十里,他哪有膽子來夜襲?再敢胡言亂語,對本帥的命令說三道四的,別怪本帥翻臉無情了!”
桑顯和頭上冷汗直冒,也不敢再多說話,只能拱手道:“謹遵大帥軍令。”
達奚善意也給弄得有點掃興了,他擺了擺手,撥轉馬頭,向着中軍帥帳處走去,十幾個隨從的將校都緊隨其後,只有桑顯和怔怔地看着遠處北方楊玄感的大營方向,悵然若失,久久,才扭頭對着營門口崗樓之上的幾個值守哨兵說道:“都給我看好了,若是有敵軍的任何異動,速速來報,誤了軍機,定斬不饒!”
十幾個聲音整齊地應道:“謹遵將令!”
桑顯和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遠處,崗樓上的一個頭盔押得很低,一直低着頭的士兵,終於擡起了頭,紅拂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火光中閃着冷冷的寒光,她低聲對着左右的幾個精幹的軍士說道:“好了,黑夜是我們的朋友,該咱們大顯身手啦,這五千精兵的鐵甲和戰具,配合上達奚善意這個豬頭,真真是上天送給公子的見面禮,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