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偉平復了一下情緒,說道:“二哥,我們在江邊耽擱了一些時間,把大哥放上馬鞍時,南人的追兵已經近了,我和馬三爺一路狂奔,因爲有馬,加上馬三爺對地形很熟,這才甩掉了他們。
我們沿着小路跑了一陣以後,碰到一個陳軍的潰兵,抓住他詢問後才知道,大哥你們和這幫陳軍打了一仗,後來援軍趕到,大敗陳軍,連陳軍的主將都逃了,而他們這些小兵也一鬨而散。
於是我們就放了那個小兵,料想你們會去採石,結果在那裡沒見到你,聽守軍說韓總管來當塗了,我們就到了這裡,蒼天有眼,總算讓我們兄弟在這裡重逢。”
王華強笑了起來,拍着王華偉的肩頭:“是的,蒼天有眼,三弟,我現在去見韓總管,你陪陪兄弟們,這仗大家都辛苦,相比他們,我們算是夠幸運了。別虧待了大家。”
說完,王華強站起身,對司馬德勘說道:“勞駕,現在請帶我去見韓總管。”
姑孰並不大,一個城牆周長不過兩千多步的小縣城而已,城牆高也不過兩丈多,居民只有幾百戶。
其實這裡本不是最早的當塗縣所在,當塗故地乃是在江北的九江郡一帶。當年五胡亂華,神州陸沉的時候,江北的居民紛紛渡江南遷,當年的東晉政府就把當塗一帶的移民遷在這裡集中居住,重新設了一個名叫當塗的僑置縣。
現在江北的當塗故城早已經廢棄,而江南的這個僑置當塗縣卻是漸漸地興旺了起來,由於地處長江要衝採石附近,從東晉時代就築城防守,時間長了,原先的軍事要塞也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縣治所。
自從南朝一步步地丟掉江北兩淮一帶的故地後,在江南設的僑置羣縣也越來越多,如京口就成了南徐州,當塗這一塊也成了南豫州,這座姑孰城也跟着升格成了南豫州的治所。
王華強一邊在腦海裡回憶着有關姑孰城的資料,一邊跟着司馬德勘一路行走,一路之上,城中居民家家關門閉戶,街面上看不到行人,而一些來回巡城的隋軍士兵則一邊敲鑼打鼓地宣讀着諸如天兵壓境,弔民伐罪,救南朝百姓於水火之類的口號,一邊在每家每戶的大門上貼着安民告示。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位於城中心的南豫州刺史大堂,這裡也不過就是一個兩進的院子,跟王華強在新豐的家差不多大小,前面是大堂,後院則是刺史的家。
由於南陳只有天下三分之一的地盤,卻把另三分之二的郡縣都在本土內建了僑置州郡,因此南陳的州也只有隋朝的縣一樣的大小,在隋朝連個縣都很難算上的當塗也就成了南陳的南豫州,需要一個四品的刺史來管理,只是從這個大堂就可以看出,再怎麼變,這裡也就只不過是一個縣衙。
而現在的這個州衙大堂外,兩隊驍果壯士持槊扶刀而立,這些傳說中的皇家禁衛軍,個個都是勇力絕倫的關中壯士,號稱臂上走馬,拳上站人。
想要加入驍果軍,都得先在各地的府軍中出類拔萃,纔有一年一度的番上選拔大會,從番上的壯士裡精選出體格雄壯,弓馬超羣的勇士,在左臂上還要刺上滴血雄鷹的刺青,加入驍果是每個隋軍的夢想,這支部隊就是隋朝的特種兵。
這裡的每一個驍果軍,都是身長八尺以上的壯漢,一個個威風凜凜,二十來個人在兩邊一站,隱隱的就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讓任何陳朝的刺客和散兵,都不敢對大堂之上那些人有任何刺殺的想法。
韓擒虎就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他年約五十,虎目含威,面色黝黑,濃眉如刀,一臉的絡腮鬍子,兩鬢的鬍子是向外張揚着的硬髯,而下頜的鬍鬚則是虯髯,捲曲着連在了一起,王華強第一眼見到他,就想到了地府裡的閻王,那種可怕的氣場和沖天的氣勢,就是韓擒虎大將軍的將威所在。
而大堂之上左右立着兩班將官,左邊的雖然也穿着軍裝,但多數看起來是白面書生似的文官,王頒也在此列,而右邊則是清一色頂盔貫甲,身着將袍的武將,韓世諤則忝陪末位。
王華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從昨天夜裡他下令輕裝逃命開始,就把自己的甲冑和頭盔都扔掉了,這會兒只剩下了裡面穿着的黑色布衣,由於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奔跑,渾身冒汗,也不覺得冷,這會兒靜了下來,被風一吹,才覺得寒風入骨,尤其是做手術的三個箭傷處,更是又癢又疼。
王華強深呼吸了一下,向堂上走去,一名驍果衛士本想伸手阻擋,一看身邊的司馬德勘,便明白來人一定是王華強,於是揮手放行。
韓擒虎的聲音在大堂上回蕩着,不算很高,但透着一股威嚴:“王開府,你剛纔說那陳軍大將樊毅,他的家人現在此處?”
王頒的聲音在平靜中透着一絲興奮:“是的,末將之前聽人說起過此事,來這裡後又向以前的老部下福全叔求證,得知樊毅的弟弟樊猛,也是陳朝大將,現在正在建康的秦淮河口那裡統領水師戰船,他是名義上的南豫州刺史,但現在在軍中,就讓自己的兒子樊巡代他在這裡理事。
今天韓總管攻城的時候,這樊巡組織城中丁壯上城防守,結果沒有擋住我天兵半天的攻勢,而樊巡則是化妝潛逃未果,被堵在城裡,現在回了家,韓總管,這可是一個極好的人質啊,也許可以逼樊猛和樊毅兄弟就範,倒向我軍呢。”
站在王頒邊上的一名四十多歲,神色陰冷的中年文士說道:“還有陳朝大將魯廣達的兩個兒子,魯世真和魯世雄,本來駐守採石,被我軍擊敗後率殘部退到了這姑孰城,結果我軍馬不停蹄地攻城,他們兩人抵擋不住我軍的猛烈攻勢,也開城投降了。”
韓擒虎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搖了搖頭:“這些南朝大將的子侄怎麼都一個個這麼不成器,把老子的臉都丟了個一乾二淨。看來魯廣達,樊氏兄弟等輩也是徒有虛名,連兒子都管不好,還怎麼管軍隊呢。”
那名中年文士問道:“韓總管,您看現在是不是要把樊巡給抓起來?”
韓擒虎神色平靜,突然把眼光投向了站在門外的王華強,沉聲道:“堂外站的是王華強王都督吧,你也聽到了,王參軍說把樊巡抓起來,這些人在姑孰的情報是你提供的,現在你來說說,要不要這麼做?”
隨着韓擒虎的話,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門外的王華強,王華強走上堂去,先是向韓擒虎行了個軍禮:“小的王華強,見過韓總管。”
韓擒虎點了點頭,撫須說道:“王華強,你雖然官職不高,但昨天一戰中你立了大功,即使本帥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這件事上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華強看了一眼那個叫王參軍的中年文士,此人瘦高個子,三角眼,吊角眉,嘴角微微向上撇,高顴骨,模樣和王頒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整個人的氣質陰鬱,給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一定是那王頒的兄弟,現任韓擒虎幕府參軍的王頍。
王華強從王頍那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敵意,但他還是開口說道:“韓總管,依我看來,對樊巡需要以禮相待,不僅不能抓,還要保護好他的家人,至於魯氏兄弟,最好仍讓他們統領自己的部下,負責這城內的巡防和治安。”
韓擒虎“哦”了一聲,臉上仍然看不出端倪:“說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