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心正是這樣想的,一聽王何這樣說,乾脆把話挑明“阿大,您不怕萬一真的出什麼事情,我們王家有絕嗣之危嗎?雖然大哥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是那兩個侄子畢竟年幼,我們這幾個成年的兒子若是出了事,以後還有誰能來侍奉您老人家呢?”
王何長嘆一聲“世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ыqi.me雖然你的才能出衆,我力排衆議,讓你成了嗣子,以後王家商號也會由你來掌管,可是你其他的兩個兄弟,卻多多少少對這些不太服氣的,尤其是你大哥世師。
雖然我們王家有一些胡人血統,但早已經漢化,廢長立嫡一向是取禍之道,你遍讀史書,應該清楚這一點。
現在阿大還在,你的幾個兄弟和你又是一母同胞,而且確實信服你的能力,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阿大的身體你也看到了,恐怕掙不過今年,所以……”
王何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王世充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在這個時代,他好不容易纔有了一世沒有的父愛,一想到這份父愛有可能不再,他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哭道“阿大,您千萬別這樣說,不會的,不會的。”
王何擺了擺手,話語透出一份慈愛“傻孩子,都快及冠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哭鼻子,你這個樣子,阿大怎麼能放心把你的兄弟們和整個家業交給你呢?堅強點,男人不可以哭!”
王世充抹乾淨了臉的眼淚,平復了一下情緒,垂首恭立,但鼻子仍時不時地抽搐着。
王何繼續說道“阿大走後,你們兄弟一定要團結,這點不能學那些高門世家的子弟,老子一死鬧分家。
這件事阿大跟你的其他幾個兄弟都交代過,但一直沒跟你說,是因爲阿大還沒有最後下定決心,要不要真的把這個家的重擔給你來擔。
雖然王家的生意由你經營和打理,但我王氏一脈,是不是由你來當族長,這點在今天之前,我還沒有最後決定,因爲你的才能以前只體現在經商,而非軍政。
可是你今天的表現,無論是應對王世積,還是與王頒的交往,都足以讓我放心,你的才能足以安邦定國,而不止是一個小小的商人。
所以我希望你在這次的南征,一定要做出成績,也讓你的幾個兄弟在這方面對你徹底服氣。
至於你所擔心的事,其實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如果真的象你說的那樣,南陳已經人心盡失,你們只要偷渡成功,一定是安全的,到時候只要你別貪功冒進,跟賀若弼的大軍早早接頭,軍功自然少不了。
你的才能出衆,這次南征只要建功,得個都尉(七品)之類的官職可以了,以後進了官場,自然可以一路升。
你的其他幾個兄弟,他們雖然才能不如你,但是互相之間能力區別也不大,如果這次南征的事情我讓誰去,不讓誰去,那麼這個去不成的人一定會心懷怨恨,這些是家族的取禍之道。”
王世充這回算是明白了父親的用心,他點了點頭“阿大說的是,您是爲了給每個兒子一個公平的機會,這樣大家不會心裡有怨氣。”
王何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世師和世偉,他們兩個做生意的本事和頭腦確實不如你,但是都孔武有力,腦子也不算笨,這次南征應該都能立下些戰功,到時候封個軍職,以後也可以不用依附你而獨立生活。
我們王家的生意剛剛起步,這個創業階段需要你們兄弟一心,等過個十幾二十年後,一切穩定下來了,你們到時候可以分家,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
所以這次南征的事情,你要好好把握,不要置自己和兄弟們於危險之,實在不行也不要勉強,安全是第一位的。
你要知道,王頒爲了報父仇可能會不顧一切,而你卻要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不能無條件地順從他。
要是他過了江以後,想着靠那些舊部去直接偷襲建康,攻進皇宮去殺陳叔寶,你千萬別跟着他犯傻,而且破國擒君,是不賞之功,你切忌不要亂來。只要做好接應賀若將軍大軍的事情可以了。”
王何說到這裡,眼神光芒一閃,聲音突然低了下來“還有一件事,是這次南征也許事關將來的立儲之事,你千萬要小心。現在南征的主帥未定,你切不可跟着王頒隨便投向哪方。”
王世充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楊堅和獨孤皇后相守一生,沒有與其他妻妾生下一男半女,只和獨孤皇后生下了五個兒子,長子是太子楊勇,次子晉王楊廣,三子秦王楊俊,四子蜀王楊秀,五子漢王楊諒。
這五個兒子裡,楊勇一向賢明,禮賢下士,有治國之才,當朝重臣,尚書左僕射高熲是他的堅定支持者,甚至和他結了兒女親家。
但楊堅和獨孤皇后一直不喜歡楊勇,不讓他處理政事,反而把其他的幾個兒子分派各地作爲大州總管,手握重兵實權,朝其他的大臣,如楊素和尚書右僕射蘇威等,也一直沒有明確表態支持哪位王子。
王世充想到這裡,開口說道“阿大的意思是,這次南征的主帥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嗎?”
王何正色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最近要多方收集這方面的情報,這次如果能在南征建功,也注意不要在聖意未明的情況下跟重臣大將們走得太近。
不然一旦你所依靠的對象在立嗣之事失了勢,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
當今至尊是明君,但其爲人也頗爲猜忌,因爲他自己也是篡權自立的,所以千萬不要在立儲之事站隊,只要忠於至尊可以了。”
王世充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孩兒謹記阿大的教誨。”
王何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這會兒也有些累了,不自覺地打起了呵欠,王世充扶父親睡下後,走出了房間,外面的院子裡空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不知不覺,天色已黑,王世充擡頭看着晴朗夜空的點點繁星,心潮起伏,思緒萬千,他喃喃地自語道“這回南征,真的能一切順利嗎?”
五個多月後,已到十一月下旬,長江以北的廣陵城(今江蘇揚州)外,連營數百里,從城內的吳州總管府,一直排到長江北岸,人喊馬嘶,鑼鼓喧天,塵囂日。
廣陵到廬江(今安徽合肥)一線,三十多萬隋軍已經完全展開,只等渡江令一下達,便要渡江滅陳。
江南採石磯對岸三裡處的一處蘆葦蕩裡,王世充一身黑色緊身水靠,和同樣穿着黑色水靠的王頒呆在一起,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面的十餘艘陳朝戰船。
次王頒被徵召入朝,與楊堅奏對,當場提出了自己的那個先行偷渡,召集舊部,接應大軍渡江的方案,楊堅龍顏大悅,當即准奏,並且授予其開府之職,允許他自行招募手下,一應軍費,滅陳之後會論功賞賜。
王頒得到了這個任命後,馬找到了王世充,兩人按約定行事,衝着那從天而降的三十萬錢,王頒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王家三兄弟和一百多名王家的商團護衛全部進入他的部隊。
由於王家兄弟都是土生土長在關,不習水性,因此王頒特地提前帶他們來到這長江邊,日夜操練游泳技能。
兩個多月下來,王家兄弟們都在嗆了不少長江水後,從旱鴨子變成了浪裡白條,即使在黑夜裡渡江,只要風浪不是太急,也能遊過半條長江去。
與此同時,五百套皮甲和軍器也已經打造完成,在個月底的時候運到了江北。
王頒和王世充兩家的部曲一共有六百多人,五百套甲冑軍械已經足夠使用了,而剩餘的一百多套兵器皮甲,這幾天也都在大營里加緊趕製,兩三天內便可備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