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大奈嚷道:“陛下,小的實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許是有人偷了我的箭吧。”說到這裡,他突然兩眼一亮,說道,“陛下,司馬將軍在阻止我射箭的時候,曾經把我的弓和箭袋搶奪過去,扔到地上,可能,可能就是在那時,小的的箭就給人撿了去。”
楊廣沉聲道:“你沒有看到是誰撿了去嗎?”
阿史那大奈搖了搖頭:“當時,當時場面混亂,小的的注意力放在跟司馬將軍爭執上面,沒有留意別的事情,後來宇文成都將軍過來調解,要我們繼續射箭,於是小的就開始專心向城頭射箭壓制了,沒有管那箭的事情,請陛下明察。”
沈光也說道:“陛下,可能是卑職錯怪阿史那將軍了,他既然發箭助我,就斷沒有射箭害我的道理,想必是有其他人所爲。”
楊廣的眼睛眨了眨,這個時候,他確實很難作決定,也沒辦法調查下去了,應該如何收場,這讓他一時犯了難,沉吟了一下之後,他突然看向了人羣中一張很特別的臉:“唐國公,你說此事應該如何處理呢?”
一張遍是皺紋,眉角下垂,活象個老太婆的瘦高個子,從人羣中站了出來,可不正是唐國公李淵,楊廣的大表弟?
這李淵在開戰以來一直在懷遠鎮督辦軍糧之事,前線百萬大軍的糧草調度,都給他弄得井井有條,只是前一陣虞世基進言,說是李淵掌握軍糧,等於掐住了百萬大軍的咽喉,若有不臣之心,只要卡住糧道,那前線大軍必將不戰而潰,這話提醒了楊廣,他也確實對這個深孚關隴世家衆望的表弟有極深的戒心,於是就讓李淵親自押運大量軍糧來前線。正好趕上這回攻打遼東城的戰役。
李淵不慌不忙地站出了人羣,向着楊廣行了個禮:“陛下,臣愚見,此事到此爲止即可,不必深究。想來這一箭是有人無意中撿起了阿史那衛隊長的弓箭,發箭也是想助我軍攻城,一時失手。射中的沈護衛,這一切。只不過是個意外,亂軍之中,千軍萬馬,又是箭如雨下,怎麼可能沒有風險呢。阿史那衛隊長箭術高超,自是不會射錯,可是撿了箭的其他軍士卻是未必,所以臣以爲,此事到此爲止。準備下一輪的攻城即可。”
楊廣略一思忖,看着李淵,只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光芒閃爍,似是有話欲言又止,楊廣明白了過來,沉聲道:“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下。諸位愛卿,你們都先退下吧,唐國公遠道而來,朕還沒有來得及接待,正好借這機會,你陪朕吃個飯。朕還有話要問你。對了,阿史那大奈衛隊長還是暫且收押,等事情清楚了再行處置,不過要好生對待,不許給他加刑具”
所有人都看得出,楊廣還是要跟李淵單獨問計,而李淵提出這樣的和稀泥式的解決方案。也肯定是另有隱情,於是大家都行禮而退,只有楊廣笑着拉着李淵的手,一路走回到了自己在城中的臨時帥殿之中。
賓主落座之後,早有內侍擡上了兩席豐盛的美餐,豬牛魚羊俱全,酒亦是御酒,不過楊廣可沒心思真的吃飯,直接看着李淵,問道:“唐國公,你阻止朕繼續追查此事,真正的原因是什麼?這裡沒有外人,但請直言。”
李淵嘆了口氣,他也是很清楚自己給楊廣深爲忌憚,只有裝得忠正,進言直諫,纔可能打消楊廣的猜忌,保自己的平安。
李淵開口道:“陛下,事情很清楚了,是前線將士中有人妒忌沈侍衛,或者是對阿史那大奈懷恨在心,這一箭,不偏不倚地直接正中沈侍衛,又用的偏偏是突厥人的弓箭,這是典型的栽髒嫁禍,一箭雙鵰。”
楊廣點了點頭:“你想和和朕完全一樣,可爲什麼不繼續追查呢?軍中出了這種暗害同袍的敗類,不應該一查到底,明正典刑嗎?”
李淵搖了搖頭:“陛下,法律不外乎人情,定軍法是爲了打好仗,這時候不去追查,就是爲了保持軍隊的士氣不至於崩潰,也是爲了打好仗。據微臣的觀察,陛下讓沈侍衛去打頭陣,對於前線的將士來說,那無異於搶了他們的功,本來他們這些天全力攻城,死傷遍地,都有着一股勁呢,這時候驍果軍卻打頭陣,那些將士們肯定心中不服。”
“所以有人藉此機會,在沈侍衛的身後射黑箭,就是不想讓沈侍衛和驍果軍搶了他們的功勞,今天攻城功虧一簣,他日再戰,還是少不得這些各軍的將士出死力,若是對此事一查到底,斬殺大將的話,那本就有怨言的前線將士,一定會士氣崩潰,打仗也是出工不出力了。”
楊廣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他們敢!朕可以把他們全部正法!”
李淵微微一笑:“陛下天威,自是無人敢攖其鋒,但是給逼着上戰場的軍士,無異於一羣牛羊,只有自己想要打,戰意高昂,纔是虎狼之師,陛下深通軍旅之事,當知這個道理。”
楊廣勾了勾嘴角,說道:“可是此人今天會射沈光,明天說不定就會對朕的背後下黑手,這個人,朕還是想查出來,如果不能明察,那暗中派人打探,如何?”
李淵搖了搖頭:“那人已經作了周密的安排,偷了阿史那大奈的箭去射,不可能留下痕跡的,微臣之所以不讓朕再去追究,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也是不可能查出真兇來,若是暗查的話,也得暗中派人去盤問當時接觸過阿史那大奈的士兵,軍中之事,是藏不住的,一傳十,十傳百,反而會弄得人人自危,失了前線將士的軍心,得不償失啊。”
楊廣長嘆一聲,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案上,濺得面前的酒爵裡酒水一陣飛濺:“那這次就只能便宜這賊子了!唐國公,今天你也看到了整個攻城的過程,依你看,下次攻城,勝算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