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珠微微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不是因爲vivi的維護而感動,也不是因爲唐芸的口無遮攔而羞愧。
她真的沒有在意那麼多,不會吃周艾的醋,也沒有怪唐方不夠呵護她,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表述自己心裡的想法,來制止vivi和唐芸的爭論。
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對唐方的感情,那或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吧。
沒有克蕾雅與他細水長流的溫情,也沒有芙蕾雅的飛鳥依人。
她不知道周艾的故事,同樣不知道唐方對那位姑娘的想法。
她只是想安安靜靜,踏踏實實的向前邁出每一步,讓一切隨緣,萬物順其自然,但是vivi總愛把不復雜的問題搞成一團亂麻,偏偏她又很疼它,它也很疼她,誰也捨不得另一個受委屈。
用凱莉尼亞的話說,如果它是一個人,兩姐妹會好到穿一條褲子,分享一個男人。
於是,便生出眼前這樣的麻煩事。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在不傷害任何一方心情的前提下,終結掉這場沒有意義的爭論。
她說過要嫁給唐方,爲他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就一定會認真去做到。但是在唐方的心放在周艾身上多一點,克蕾雅身上多一點,芙蕾雅身上多一點,又或者是她身上多一點,她真的沒有在意過。
或許就像上面的形容,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她根本沒有愛上那個男人……儘管與查爾斯聯邦的同學聯繫時,那些姐妹都很羨慕她能夠從灰姑娘搖身一變成爲美麗的公主,還跟在查爾斯聯邦、多蘭克斯共和國、星盟、銀鷹團四國擁有極高威望的唐艦長走到一起。
既然不愛,自然就談不上恨,也不會有委屈,因爲唐方爲她付出許多,她沒有回報過任何東西。
唐芸的話很不中聽,卻合情合理。
想要條件,先懷上唐家的骨肉再說。
別看唐芸一向瘋瘋癲癲。十足刁蠻小太妹一隻,然而她和多數漢民族後裔一樣,有着根深蒂固的儒家人倫思想。
此時此刻,另一位當事人心裡完全是不同的一種想法。有無語,有錯愕,有茫然,還有那麼一點點不足爲外人道的自豪。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唐芸雖然一向無法無天。像個瘋丫頭一樣,關鍵時刻還是向着他。
另一方面,作爲“座天使號”艦長,又不能跟堅果機器人一般見識,因爲那實在沒有風度。
於是,唐艦長想了想,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vivi再囂張,也不敢在芙蕾雅面前放肆。
他下定決心。眼瞅唐芸、艾琳娜、vivi的注意力都沒放在自己身上時,剛往後邁了兩步,忽然被一隻溫潤的手拉住。
“你幹什麼去?”克蕾雅看着他,哭笑不得地道:“惹下這檔子破事,不想辦法化解,又要做縮頭烏龜嗎?”
他趕緊捂住她的嘴,拉到自己面前,小聲說道:“沒聽那堅果機器人說,要yan了你男人嗎?你不幫我,也別害我啊。”
姑娘俏臉微紅。使勁在他大腿外側擰了一把:“yan了好,yan了就清淨了。”
月亮躲進雲梢,遮住了半邊臉。
海棠花送來一縷濃香,攪散了她髮際的蘭草洗髮水味。
“口是心非是不對的。”他說道:“信不信我今晚就要了你。看你還舍不捨得yan了它。”
“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怪不得vivi罵你混蛋。”
“你想多了,我可沒有對艾琳娜下手,這樣的話也只會跟你說。”
克蕾雅臉色更紅了,心頭卻暖洋洋的,像被月光充滿。
“行了。行了,我過來找你是有正事。”
她的話把vivi與唐芸二人驚醒,擡頭一瞧,唐方不知什麼時候退到前院的假山旁,堅果機器人正要追過去,原本坐在走廊兩側石凳上乘風觀月的魚人將軍張開嘴巴,噗的一聲噴出大股粘痰,澆了堅果機器人一臉,然後扯住它的手往後院走,嘴裡還咿咿呀呀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
艾琳娜愣住了,問道:“它在說什麼?”
唐芸說道:“它說充電時間到。”然後趁着月亮從雲團爬出的時候,看到她微紅的眼,說道:“你怎麼哭了……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艾琳娜搖搖頭:“是vivi太不懂事,我把它慣壞了。”
“大哥也這麼說我。但是呢,我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要疼我。”
夜風吹拂着她的雪紡衫,豎起一疊一疊的浪。
艾琳娜忽然覺得她一點都不比唐芸成熟,自始至終都是一廂情願的在僞裝成熟,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幹什麼,只是沒人去拆穿她,因爲他們都是她的親人與朋友,都不忍心傷害她。
唐方對待克蕾雅會花言巧語,因爲他們之間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就像盤在一起的樹根那樣自然,那樣親近。
唐方對待芙蕾雅是一種溺愛,每次他們在一起,臉上總會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她不知道唐方與周艾站在一起會給人什麼感覺,但是從他一路走來,爲那個姑娘所做的一切,已經告訴所有人,周艾在他的心目中有很重要的地位。
然而在對待她的時候,卻總能感到一種淡淡的距離感,就像……就像是一面鏡子,映射着她對他的複雜情感。
唐芸剛纔的話是口無遮攔嗎?是無心之失嗎?
不是,不是口無遮攔,也不是無心之失,是在提醒她,要麼丟掉那些故作堅強與可憐的奉獻精神,端正姿態,同凱莉尼亞、玲瓏、瓔珞等人一樣,當他的好夥伴。
要麼敞開心扉,真正接納未婚妻這樣的身份。
她從查爾斯聯邦來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路上做出的所謂“覺悟”,說到底只是一種任性。她覺得自己嫁給唐方是一種付出,事實上,這是一種幼稚的價值觀綁架。
其實她不這麼做,唐方也會把這件事做到底。爲克納爾公爵領築起一片蔚藍蒼穹。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惜斯坦貝爾不瞭解他,克萊斯頓不瞭解他,巴菲爾也不瞭解他。
她現在瞭解了,又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唐芸已經離開,跑到她的大哥面前邀功。
艾琳娜想起凱莉尼亞。這3天來陪她一起度過漫漫長夜的女子,或許會告訴她該怎麼做。
幾個呼吸後,她出現在唐方身邊,輕聲說道:“對不起。”
唐方笑着擰擰她的小鼻子:“vivi那傢伙……唐方大人總有一天會把她馴服的。”
唐芸用手指刮刮自己的臉:“你就吹牛吧,剛纔是誰被一個yan字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大囧,給了小丫頭一記爆慄:“小丫頭懂什麼,我那是好男不跟……機器鬥。”
唐芸撅着嘴道:“下次再不幫你了。”
克蕾雅聞言莞爾。
艾琳娜也跟着笑了起來。
或許唐方沒聽懂,也可能是他故意不去點破,那句“對不起”不僅是爲vivi的刁蠻道歉,更多的是爲她自己。
她要求自己真誠地對待身邊每一個人。以後也會真誠對待領地的臣民,她是這麼做的,而且做得很好。
但是唯獨在面對唐方的時候,她不真誠,因爲嘴上說着要做他的女人,卻非常自私地劃出一塊自留地,把心臟放在那裡,獨自耕耘,獨自收穫。
雖然她不知道該怎麼跨過自己這一關,但是毫無疑問。她欠唐方一句“對不起”。
她走到他面前,大大方方地道歉。
他笑着用手擰擰她柔嫩的鼻頭。
這一幕很溫馨,不滑稽。
艾琳娜覺得鼻子有些酸,忽然想到一個詞——人格魅力。
勞拉?帕西曾把它用在她的父親身上。
“說吧。特意過來找我到底是什麼正事。”
往餐廳行走過程中,他想起剛纔被唐芸打斷的對話,覺着還是提前問清楚好,免得沒有準備,攪了吃飯的好心情。
克蕾雅說道:“斯莫爾勳爵送來兩封請柬。”
斯莫爾?
唐方仔細思考片刻,纔想起這個名字的出處。
4天前應邀參加伊麗莎白舉行的酒會時。有人曾引薦他們認識,記得是魯爾斯大公的長孫。
森巴特勳爵在離開會場前還曾警告過他小心斯莫爾。
根據艾瑪提供的情報,魯爾斯大公在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地位有點特殊,既不從屬於以讚歌威爾爲首的新派勢力,與亨利埃塔也沒有多少瓜葛,同樣不是騎牆派的一員。
他手下足足掌握着5個恆星系統,實力比特里帕蒂與圖森納強出一大截。
另有傳言指出,魯爾斯與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死對頭索隆帝國忽敵忽友,有些曖昧不清,這也是他能在老派勢力、新派勢力、騎牆派三足鼎力的形勢下穩坐釣臺的一個重要原因。
唐方想不明白,自己跟魯爾斯沒有任何利益往來,莫斯爾爲什麼會給自己發請柬?森巴特的警告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覬覦艾琳娜的美貌,對自己因嫉生恨?
這種腦殘弱智情節會發生在斯莫爾身上?可能麼……
克蕾雅自然沒有辦法回答他的疑問,隨手取出那兩封請柬交到他手裡。
鏤有繁複花紋的鍍金請柬在月華照耀下閃着亮眼的光芒,唐方將它翻開,就着月色瀏覽上面所載信息。
其實內容不復雜,非常簡單,大意是幾天前在哈爾王宮與唐方認識,席間相談甚歡,只可惜時光短暫,閒人多擾,不能盡興,這幾日回到家中,每每思量兄弟音容風采,倍感想念與遺憾,想趁着“荷魯斯之石”週年慶的機會,邀請他偕同艾琳娜小姐,往巴伐雷亞空間站再續友情。
唐方聽過“荷魯斯之眼”,並不知道什麼叫“荷魯斯之石”。直到艾瑪給予他剛剛由互聯網篩選到的相關情報。
衆所周知,荷魯斯是古代埃及神話中法老的守護神,是王權的象徵,也是一位戰神。
荷魯斯之眼又名烏加特之眼。具有神聖的含義,代表神明的庇佑與至高無上君權。
荷魯斯之石乃是後人所做,山寨於荷魯斯之眼,意義爲君權的基石,神明所立之山。
確切的說。它是一個組織,由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名門望族後代成立的交際性質組織。要想成爲荷魯斯之石的一員非常困難,最少也要侯爵及以上等級大世家的嫡系子嗣纔可以。
出於政治需要,絕大多數邊疆貴族都會將重要的子嗣送到“克哈諾斯”居住,一來安皇族的心,表達自己的忠誠,二來也可以鍛鍊這些子嗣的交際能力,爲日後掌權做鋪墊。
這些年輕人一般沒有什麼實質性工作,高貴的出身與地位使得他們不用向平民那樣爲生計而勞碌,除去學習軍政方面的內容。大部分閒暇時間都用在享樂與交際方面。久而久之,這些習慣了驕奢yin逸生活的貴族子弟們便形成微妙的團體關係。
“荷魯斯之石”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個,不僅成員衆多,而且個個家世顯赫。
它的成員一般比較年輕,只有40歲以下的大貴族後代,纔有資格進入,超過這個年齡的人會自覺退出,以確保組織血液的新鮮與活力。
奧利波德家族代表王權,象徵着荷魯斯,各地的大貴族便是撐起王權大廈的棟樑與基石。作爲他們的子嗣自然便是王國未來權力核心的中堅力量,稱作“荷魯斯之石”一點都不爲過。
什麼相談甚歡,什麼倍感想念,那都是屁話。斯莫爾真正的意圖是邀請他去參加“荷魯斯之石”舉辦的慶典舞會。
根據以往經驗,荷魯斯之石的核心成員會輪流出資舉行週年慶典活動,想來這次正好輪到斯莫爾操辦。
要知道斯莫爾可是魯爾斯大公的長孫,雖然頭銜稍弱,但是實際地位絲毫不比一些重要的親王子嗣弱,能夠成爲荷魯斯之石的核心成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這同樣讓他想起在伊麗莎白爲艾琳娜舉行的酒會上,瑟維斯侯爵爲破壞森巴特與他的交談,大聲招呼時說的內容。
記得好像說要與森巴特比比誰的造型更具創意,想來說的便是荷魯斯之石的週年慶典舞會。不同於伊麗莎白王后舉辦的酒會,年輕人的玩法自然更有情調,更追求時尚與激情,按照荷魯斯之石的傳統,週年慶典舞會都是以化裝舞會的形式舉行,與會成員大多穿着奇裝異服,佩戴面具,或者僞裝參加。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既高雅,樂趣無窮,又形式別樣,給人以神秘感與刺激感的娛樂節目,容易拉近陌生人之間的距離感,也爲那些個性矜持的人一個自由的交際平臺。
有趣的是,荷魯斯之石的週年慶典舞會,竟然把請柬發到他的頭上,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當然,如果考慮進艾琳娜的關係,一旦兩人正式成爲夫妻,他自然會晉升貴族一員,更何況兩人都很年輕,十幾歲的女公爵,與二十幾歲的女爵丈夫,絕對有資格成爲荷魯斯之石的一員。
雖然從表面上看,唐方這種來自外國,又是平民出身的傢伙有點上不了檯面,但是顯然沒有人會真正把他當成一位平民對待。甚至有許多人認爲艾琳娜這樣的女公爵嫁給他,或多或少還有一點高攀的意思。
反正不管怎麼說,接納他們二人成爲荷魯斯之石的成員,是很正常也是很榮耀的事情。
然而在唐方看來,斯莫爾的橄欖枝上鍍的不是金,淬的是九頭蛇的血。
他不清楚這件事有沒有上帝武裝的影子在裡面,難道讚歌威爾在吃了那麼一個大虧後還沒有學乖?
“唐方,你是怎麼想的?”克蕾雅打斷他的沉思:“去還是不去。”
他用精緻的請柬一下一下敲打手面:“去,當然去。爲什麼不去呢?”
克蕾雅皺了皺眉:“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作爲唐艦長的貼心人,那傢伙撅撅屁股蛋,她都知道要放什麼屁,又怎麼可能聽不出這句話裡的火藥味,不,是毒藥味。
唐方沒有回答,只是眯着眼冷笑。
“我並不擔心你的安全,我是在擔心艾琳娜。”
“荷魯斯之石的成員有新派勢力大貴族的後代,也有老派勢力大貴族的後代,連梅洛爾的長孫都在其中,還有森巴特這樣的騎牆派人士,即便斯莫爾有心害人,也絕不敢在衆目睽睽下動手。”
“我很好奇,他到底準備了什麼精彩節目。”
克蕾雅說道:“我不知道斯莫爾準備了什麼精彩節目,但我知道你這傢伙一定沒安好心。”
“哪有……我可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克蕾雅望着唐芸問道:“你信嗎?”
小丫頭搖搖頭。
她又望着艾琳娜問道:“那你呢?信不信?”
女孩兒認真地思考一陣,說道:“反正他在我心裡是個好人。”
唐方輕挑雙眉,笑眯眯說道:“艾琳娜真乖,今後我一定多翻你的牌。”
艾琳娜很迷茫,表示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