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孃家消息
楊若兮正伸手揭了帷帽,聞言對店小二抱歉的笑了笑,轉頭卻是面色轉冷:“舅母不覺得有女店小二正合適嗎?難道舅母想要被一羣男人圍着服侍不成?”
“啊……”劉氏被楊若兮面上的冷色嚇了一跳,又被眼前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外甥女鎮住了,吶吶回道:“若兮真是愛說笑。”隨即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十幾歲的人給鎮住了不禁惱道:“怎麼年紀輕輕的就學着牙尖嘴利,也不知怎麼在婆家立足。”
說起婆家,劉氏不禁上下打量楊若兮的穿戴,一時倒是沒說話了,只是眼珠子轉個不停,也不知道又轉些什麼念頭。
楊若兮纔沒空迎合她,讓店小二帶着一行人上了二樓的一間包廂,韓芳沿路給她解釋了這間茶樓的由來;原來又是和京城那什麼八雅有關。集雅樓是誰的產業不知道,但那邊聚集的男男女女皆有,且大多都是富貴之人。四雅美人中逍遙王府的兩位郡主洛彩蝶、洛舞蝶佔了兩席,另外就是三朝元老盧將軍的孫女盧芳菲,還有一位是太醫院院正的孫女謝白芷;前面三位最喜歡熱鬧,總是喜歡在集雅樓聚會,可謝白芷向來喜靜,且屬於真材實料的才女,不喜集雅樓的張揚,便在國子監附近找了一座僻靜的二樓門面開了這家淑雅樓,雖沒限制只能女子入內,但不知最後什麼原因,漸漸的這兒倒是成了京城一些閨閣女子的聚會之地。
“那倒真的是巧了!”楊若兮沒有像韓芳那樣好奇的四下打量,對女店小二溫和的笑了笑,點了一壺茶、四色點心;對未來自己創業又多了一分把握,由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是值得欽佩的,再說都是同做女子生意的,說不定以後還能有機會合作一把什麼的。當然,她現在不會知道。以後和謝白芷真的會有合作的機會。
“舅母請用茶,”楊若兮招呼了還在胡思亂想的劉氏,又對尚有些不適應她變化的春生說道:“春生先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思睿是和誰上京趕考來了?怎麼都不到穆府給我個信兒?”
“幾位少爺到京城的時候都說等放榜了再去穆家的,”春生的神情很沮喪,眼尾瞟了一眼劉氏:“舅太太倒是說過很多次親疏有別,讓少爺們都‘滾’去穆家找已經是穆府二奶奶的小姐您。”
春生既然選擇了相信楊若兮便不會再爲劉氏遮掩什麼,乾脆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劉氏倒是想插嘴,可不是被楊若兮添茶就是被翡翠上點心給打斷,以至於最後只得在旁邊生着悶氣。盯着楊若兮嘿嘿冷笑。
原來,三年前楊家獲罪並非楊若兮想象的那麼嚴重,楊老太爺也是年齡大了受不了打擊才一命歸西的;楊家三兄弟中。老大楊弈成作爲長子被責令終身不得爲官;老二楊奕威沒被罷免官職,但他卻是對官場心灰意冷,和楊弈成兩人帶着家眷扶靈回了楊家祖籍陰州,乾脆在家鄉開了一傢俬塾,一面守靈、一面爲家鄉的教育事業奉獻光芒去了。
楊若兮的父親老四楊逸傑也想這麼做來着。結果皇帝他老人家不許,大筆一揮,給貶到了邊緣靠近南疆蠻族的青州去做刺史,說是讓他給那些化外之民帶去朝廷的恩澤。
三兄弟雖然天各一方,但卻不約而同的將心力傾注在了兒子身上,順和二十二年秋開始的全範圍科考便就是一個機會;楊弈成家的老二楊思高。楊奕威家的楊思炎、楊思書,楊逸傑家的楊思睿,四人不負衆望的一路從鄉試、縣試、府試殺出;三月之時來了京城等待五月的春闈等待最後結果。
楊家被貶。家產也遭到抄沒,京城自然沒了產業,起初楊逸傑也想過讓四兄弟住到穆府,可想到穆元陽人都還在株洲,只好作罷;也幸好家境不如人。出門赴考的四人一人身邊只有一個小廝,便按照韓氏的意思住到了韓家。
韓家舅舅韓淵(汗。含冤)爲人還算中規中矩,雖然也是三年前被從內務府管事給貶成了個普通的府務,但也沒因此怪罪楊家,對待楊家四兄弟還算熱情;可他家這位劉氏不一樣,從楊思睿等人住進府中第一天就開始像是防賊似的防着衆人,剋扣吃食也就算了,成天還讓四個小廝做了全府下人的活兒。
楊思睿也是個腦袋活泛的,竟然眼珠兒一轉,直接讓四個小廝去了外面的酒樓、書肆找了短工做活,每日好歹也有幾個工錢;這下子劉氏更生氣,竟然使喚起楊思睿幾個砍柴挑水、洗衣做飯起來;韓芳看不慣,時不時的幫一把手,她就硬說楊思睿勾引了韓芳,想要攀上韓家白吃白喝。
眼看着考期將近,楊思睿四人也不好和她多計較,能躲便躲,靠着積蓄和四個小廝的打工倒還是安然度過了月餘;今日他們剛剛進了考場,韓芳也是好心,找了春生一道準備去夫子廟求上幾道‘高中符’,誰知道劉氏聽說了之後就這麼追了出來,纔有街上楊若兮所見的那一幕。
無端的,隨着春生的講訴,衆人都覺着室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楊若兮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是壓抑之源。她雙手捧着冒着熱氣的茶杯,一雙古井無波的深幽眸子緊緊盯着裊裊上升的氣霧,花瓣般的紅脣微微翹起一個譏誚的弧度,待春生說完喝水之際才緩緩的問了劉氏道:
“舅母,春生可有說謊?”
“若兮你不知道!舅母苦哇,你舅舅爲了你們家的事情被上面找了藉口趕到了一個清水衙門去,你表哥又不爭氣,府裡早已是入不敷出,這平白添了八個人……”劉氏架勢一擺,倒起了苦水,可惜楊若兮不想聽這些藉口。
“舅母,若兮只問你是不是真的那樣對思睿和我那三個堂哥。”楊若兮聲音帶着冷意,茶杯被她重重放回了桌上,濺起兩滴溫熱的茶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卻是眼也不眨的盯着劉氏不放。
琥珀色的眼瞳裡倒映出劉氏清晰的身影,劉氏根本就不敢看這雙像是要看進人心的眼睛,眼神四下游移就是沒正面回答楊若兮。
倒是邊上一直低着頭沒說話的韓芳咬着牙對楊若兮道:“表姐,春生沒說謊!我娘是做得有些過分,但希望你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要追根究底可好;我娘回去後會將四位表哥的東西妥善保管的,也不會趕表哥們離開的。”
“說什麼渾話!”劉氏可不喜歡韓芳的大方,恨恨拉了這拖後腿的女兒袖子:“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如今咱們家連下人都請不起,他們住在那裡吃我的、用我的,不用錢啊!”
楊若兮心裡雖是知道白住必定惹人不喜,可卻是不相信韓家的境況會艱難至此,冷冷的勾了勾嘴角,“舅母說得極是,那您請算算我哥哥弟弟在韓家花費了你多少銀錢,若兮補給你罷了!另外,秦媽媽,你帶着春生去找阿貴,駕車去韓家把哥哥弟弟的行李載了,喚了夏生幾個辭了工和我回府去。”
“這感情好!”劉氏喜形於色,“若兮當年嫁得好,你家公公這次回京述職的吧?能不能官復原職,重新做回四品大員啊?你家相公當年因爲你被停考了一屆春闈,這次有穆家的關係在,肯定能得個好名字的吧?如今你還是住在清康坊的吧,什麼時候舅母上門來拜訪拜訪,都是親戚,要多多走動。”
啪——
楊若兮拍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在劉氏面前,“舅母看這些銀子可夠我家兄弟在你府上的花費?”
“夠!夠了!”劉氏雙眼放光,急急拿了銀票驗看上面的鮮紅官府印戳,看來的確是府上經濟艱難啊,也或許只是天生愛錢。
“舅母,不知道你記不記得舅舅當年內務府管事的職務是怎麼來的?”楊若兮見到劉氏那樣子實在心裡不舒服,忍不住就刺了她一句;隱隱聽秦媽媽還是原身母親說過,當年父親楊逸傑三元及第被點爲順和十一年的狀元,那時候內務府大總管爲了討好楊老大人,提拔了在內務府做學徒的韓淵做了管事!如今楊家四人蔘加春闈,難道她劉氏就這麼篤定沒人能夠博到一個出身?
劉氏收好了銀票,不過是眨了眨眼,便叱道:“人家參加春闈的誰不是背後有人,再不濟也花了不少銀錢,就他們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孩子,成天躲在房裡看書寫字不出去走走關係的能被取才奇怪!”
楊若兮笑了,劉氏的想法還真是奇怪,她倒是聽說如今聖上身體不怎麼好,開科取士之事大都交給了四位內閣輔臣,那天在映月齋艾敬軒還曾經叮囑過穆子墨等人專心念書就好,千萬別想鑽營一事,說不定是收到了什麼風聲也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