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藍到大車店租了一頭騾馬給蘇卿,自己則騎了小毛驢,兩人來到清水河。
清水河依然清波微漾,很安靜。附近是河灘荒野,遠處是羣山,除了河對岸的柳莊,附近並沒有人煙。
遠遠的,容淑藍就看見岸邊停着一個竹筏,竹筏上放着一個大籮筐,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容淑藍鬆開了繮繩,拍了拍小黑的腦袋,道:“領着這頭大騾馬去玩玩,一會我就回來了。”
在蘇卿異樣的目光下,小毛驢前蹄刨了刨土,衝容淑藍打了個響鼻,咬着蘇卿手中的繮繩,拉着大騾馬就衝向一旁的灌木林。
蘇卿看得呆在了原地。
容淑藍凝視着竹筏不遠處的水底,眼中就露出了笑意。等她緩步走到竹筏旁,水中忽然發出一陣巨響,“嘩啦”一聲,一個人頭冒了出來。
一個十六七歲、小麥色皮膚國字臉的少年,手中正抓着一條三四斤重的鮎魚從水中躍出,哈哈大笑道:“竟然有這麼大的鮎魚!這烏山真是好地方啊!水美魚兒肥……”話未說完,感覺有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少年一轉頭,就看見容淑藍風姿翩然,立在岸邊。
他連忙把手中的鮎魚往竹筏上的籮筐一扔,雙手撐着竹筏從水裡爬上來,躬身給容淑藍行禮後,恭聲道:“東家,小人名張萬良。大掌櫃命小人在這兒等您。”
容淑藍詫異道:“馮叔怎麼知道我會過來?”
張萬良笑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答道:“東家,大掌櫃說您不放心田莊,一定會抽空過來看看。我們渡河後,大掌櫃立刻安排了人手去砍竹子扎竹筏。紮好了竹筏,就命小的在岸邊等着您了。”
馮守信租了船帶着一百號人渡河後,立刻把人手分成四部分,一部分人搶收稻穀,一部分人去趕猴子,一部分人砍竹子做竹筏,剩下的人就刷鍋準備晚飯。張萬良腳下這個竹筏,就是第一個紮好的竹筏。竹筏紮好,馮守信立刻選了精通水性的張萬良在河岸邊等着,方便容淑藍一來,馬上就無障礙渡河。
容淑藍跳上竹筏,等了片刻,纔看見蘇卿一臉漲紅頓在原地,不由得笑了,向他伸出右手,笑道:“我拉你上來。”
蘇卿看了一眼伸向自己的那隻修長如玉,美得不似男子的手,目光一閃,在容淑藍的催促下,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感覺身體一輕,如騰空而起一般,下一刻,他就穩穩當當站在了竹筏上。
蘇卿感覺掌中的手纖細、修長、柔軟,卻自有一種韌性,不像尋常男子的手掌粗糙寬厚,也不像閨閣女子的小手柔若無骨。這隻手給蘇卿的感覺很奇特,握住它,彷彿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全感,令他躁動的靈魂都不由得安靜下來。
蘇卿呆呆出神,緊緊握住掌中的手,不捨放開。
“蘇卿,蘇卿!”容淑藍喊了他幾聲,蘇卿還是雙目茫然,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搖搖頭,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掌心一空,蘇卿驚醒過來。看到容淑藍微笑的眸子和一旁笑容古怪的張萬良,渾身一陣燥熱,幸好他臉黑,看不出來。蘇卿身姿筆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再度隱身成透明人。
等張萬良撐開竹竿,竹筏行了起來,容淑藍指了指腳邊的籮筐道:“這魚都是你抓的?”
籮筐很大,裡面裝了半籮筐的魚,看個頭,都是三四斤重的大魚。
張萬良用力點了一下頭,順着容淑藍的目光低頭看了看籮筐裡的魚,眼睛都明亮了幾分,一邊撐竿一邊興奮地答道:“小人在這兒等了東家一個多時辰,左右無事,就下水摸幾條魚,弟兄們好久沒聞到肉味了!東家,這清水河真肥啊,河裡全是魚!半個時辰不到,我徒手就抓了七八條!如果能縫張漁網,以後天天有魚吃!”
張萬良提起河裡的魚,那眼神之灼熱,彷彿沙漠裡瀕死的人看見了清泉般。
容淑藍呵呵笑道:“這麼大的河,難道魚蝦不應該很多?你水性這麼好,家鄉的大江小河應該不少吧?”
“東家,小人是豫州豐臺人,家就挨着黃河邊,從小泡着黃河水長大,水性可好了!”提起家鄉的母親河,張萬良臉上的笑容黯淡下來。他嘆了口氣繼續道:“以前黃河裡的魚又肥又多,壓根捕不完。但是連續三年大旱,黃河的水都乾涸了一大半,裡面的魚早就被千千萬萬災民的捕殺乾淨了……”
人都餓死了,魚兒哪有活命的機會?
容淑藍默然。原來外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怪成千上萬的廉價奴隸在販賣……那烏山可真是得天獨厚,她來的這兩年,沒有聽說天災人禍,又遠離戰亂。只是不知道這種安靜,能保留多久。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容淑藍不再說話,昂頭眺望遠處金黃色的稻田。蘇卿安靜地站在她身邊,望着身前滾滾江水默然不語,張萬良也沉默下來。
竹筏很快抵達了河對岸。張萬良回過神來,扔下竹竿,把半筐魚搬上岸,才站在河岸上對容淑藍伸出手,笑道:“東家,小人拉您上來吧!”
容淑藍笑着擺手,拉起蘇卿,一個縱躍,穩穩當當落在張萬良身邊。張萬良這回是看清楚了,雙眼放光盯着容淑藍,原來東家還是練家子!
“東家,您會武功?能不能教小人幾招?”張萬良本是良民,自賣爲奴的時間不長,還沒有產生根深蒂固的尊卑等級觀念,又生性活潑,所以言行舉止間不似普通家奴那般拘謹。
容淑藍聞言頓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張萬良忙挺起胸脯,端正臉色,滿臉期許地看着容淑藍。
容淑藍一本正經道:“外頭不太平,練幾招防身也好。回頭讓馮叔請個教頭,莊上想練武的組個班,閒暇之餘可以鍛鍊鍛鍊體魄。”
容淑藍的話雖然與張萬良的期待有較大的差別,但他還是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大呼“謝謝東家,謝謝東家!”惹得不遠處在稻田裡揮灑汗水的青壯年頻頻擡頭朝他們行注目禮。
不少人都在心理暗自羨慕嫉妒: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第一天就跟東家搭上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