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雖然還早,但二樓有個房間的窗子被推開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依在窗邊,朝對面容家坊工地上忙碌的工匠們嬌笑道:“阿牛哥,給奴買份燜肉粉——加兩個水煮蛋——”
對面的工地上,就有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高高響起:“翠娘,今日我上工,走不開身——你讓小丫頭過來買吧——”
那女子就有點不高興,嘟起了紅脣,不吭氣。
“阿牛哥”又補充了一句:“翠娘,你莫生氣——讓小丫頭來我這兒拿銀子——”
翠娘立即露出了笑臉,揚起手中的絲帕,朝遠處揮揮手,嬌聲道:“知道了——阿牛哥,下工了早點過來,奴家給你捶捶背——”
“好咧——”
樓上的女子並沒有發現一側的容淑藍,哼着小曲,高高興興地關上了窗戶。
兩人的喊話告一段落,工地上的工匠們卻紛紛鬨笑起來。
“阿牛,你豔福不淺啊!”
“阿牛,你沒娶媳婦就先養氣婊、子來了?”
“阿牛,那翠娘最是喜新厭舊,去年你沒來的時候,她還跟柱子打得火熱——”
“沒錯!柱子去年掙的十幾兩銀子全餵了她上下兩張嘴了……”
“哈哈哈……”
容淑藍黑着一張臉聽了片刻,心情一落千丈。
容家莊的家僕和容家軍是她的人,她想怎麼立家規想怎麼管他們都行,但是這些工匠,是她僱傭來的,除了工地上的秩序外,她不好過多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
只是沒想到,這些工匠們辛辛苦苦在工地上賺到的血汗錢,轉手就被柳家的婊、子給吸得一乾二淨!
容淑藍上了石頭街,就看見馮守信跟幾個老匠人從另一端低聲談論着什麼,往她的放心走來。
走了幾步,馮守信察覺似乎有雙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擡頭一看,才發現容淑藍黑着一張臉站在路口處。
馮守信直覺東家此刻心情非常不爽,立即對身邊的老匠人們道:“各位,今天先說到這裡,明日抽空再繼續商量。”
幾人立即拱手應道:“大管事有事先忙,這事還不急。”
馮守信點點頭,等幾人朝工地走去,他才大踏步迎上慢騰騰朝十字街口走過來的容淑藍。
“東家,您怎麼過來了?”馮守信打量了一眼容淑藍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容淑藍指了指前面不遠的仙來居,“我們到裡邊說話——”
兩人來到三進小院一間雅座坐下。
容淑藍緩了緩臉色,轉身指了指西邊的柳家坊道:“工匠們經常去柳家坊嫖賭?”
馮守信一怔,很快就醒悟過來,剛纔他正從工地那邊走過來,多少也聽到工地那邊的鬨笑聲。
苦笑道:“東家,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也規勸過他們,但是聽不聽,還是在他們——”
容淑藍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點了點頭,道:“容家坊從今日起增加一條規定,上工的時候不準飲酒,下工之後,住在工地的人,戌正必須回到宿舍。違令者,超過三次,直接辭退,並永不續用。”
這六千工匠,絕大部分都住在工地臨時搭起來的草棚裡。
工匠們卯正就開始上工,天黑才收工(時辰不大固定,夏季晚收工,冬季早收工),中間除了吃飯和簡單的休息時間外,閒暇時間並不多。
容淑藍雖然沒有明着勒令工匠們不準去嫖賭,但是她設置了門禁。工匠們下工後,排隊吃飯,吃完飯基本就到門禁點了。
西邊那塊地是柳家買下來的,這時代賭坊和妓院都是合法經營,她不好直接對柳家下手,但是又不想因爲嫖賭的風氣弄得容家坊一片烏煙瘴氣。
馮守信爲難道:“東家,就怕工匠們會羣起反抗……再有,我們容家坊也沒有圍牆,四通八達的,工匠有幾千人,我們也看不住啊!”
容淑藍轉眸掃了掃四周,冷笑一聲,道:“馮叔放心,不用人來看,我有辦法。如果他們對門禁有意見,那好,搬離容家坊。只要不住容家坊,他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我還懶得管!”
馮守信對容淑藍素來言聽計從,當即並沒有多想,就點頭道:“東家,我聽您的!等午飯時間,我就把容家坊的新規定說一下。”
容淑藍點點頭,取出張萬良交上來的那沓適婚家僕的資料,遞給馮守信。
“馮叔,您看看這個——”
馮守信接過,低頭一一翻閱,片刻後,擡起頭詫異道:“東家,您記錄這些小子們的詳細信息幹什麼?”
容淑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我準備來個集體徵婚,給莊上的弟兄們討個媳婦,你看看可不可行?”
馮守信卻傻住了,“集體徵婚?”
“沒錯。馮叔,你去買一些大紅紙回來,把他們的信息一一羅列紅紙上,謄寫一百份。我要把容家莊的徵婚啓事貼滿大街小巷!”
馮守信下意識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集體徵婚原來是這個意思?
不得不說,東家這個集體徵婚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直白爽快,又花樣百出!
馮守信詫異道:“東家,何必這麼麻煩,直接買些丫頭回來,一人配一個,不是更快捷,又省事?”
這回輪到容淑藍想擦冷汗了。
又不是給母豬配種,隨便牽一個回來就完事……
容淑藍笑道:“買丫頭自然省事,但是相互間還得相處很長時間,才知道誰適合誰。做夫妻是一輩子的事情,可馬虎不得……萬一出現多個弟兄相中一個丫頭呢?我配給誰合適?不管配給誰,都是一件傷感情的事情。”
馮守信聽得連連點頭。容家莊這些小子太年輕了,又全部是孤家寡人,上沒有老下沒有小的,萬一真的好幾個人相中一個丫頭,那爲了搶媳婦,打得頭破血流都是輕了!
容淑藍繼續道:“我通過徵婚給他們討媳婦就不同了。不管是大家的婢女,還是小戶的庶女,或者是農戶的女兒,甚至是牙行還沒有主的丫頭,只要相中了誰,都可以找媒婆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