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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明日就要出發,今晚老爺子直接宿在軍營了,派佟穗回城與家人們道別。

按照從南往北的順序,佟穗先去的喬家,得知蕭姑母已經去了國公府,佟穗便離開安業坊,來了佟家所在的恭安坊。

佟有餘是個閒不住的人,來洛城後一直想找點事幹。佟穗跟蕭縝、老爺子商量過後,乾脆把蕭家兩府的兩百頃田地交給了父親打理,地給佃戶種,佃戶有莊頭們管束,佟有餘要做的就是監管那些莊頭們,不許他們欺凌佃戶、剋扣田租。

正逢春耕時節,佟有餘這幾日都在莊子上住的,今晚也沒有回來。

周青與侄媳婦田氏在家。

佟貴成親比蕭野早,去年冬月田氏號出的喜脈,現在已經顯懷了。

周青最近一門心思撲在侄媳婦身上,但自打佟貴與蕭家一衆兒郎去打烏國後,周青就跟蕭姑母一樣都擔心南邊兩個僞帝會趁機打過來,一開打,老爺子與女兒就有可能要帶兵。

這會兒看到女兒穿着戰甲走進家門,周青的心就沉了下去。

佟穗將母親、堂嫂扶到廳裡,笑着道“我跟老爺子去荊州,這次咱們是守城,沒攻城那麼危險,放心吧。”

田氏不懂那些,緊張地看向婆母。

周青不想侄媳婦擔心,就順着女兒的意思說,等母女倆單獨相處時,周青才抱住女兒,難受道“以前你跟着老爺子打仗,那是沒辦法,現在好不容易太平了,皇上身邊那麼多大將,你們這一老一少的,何必再去逞這個能”

佟穗“將軍多,要打的地方也多,老爺子是其中翹楚,皇上當然要派最有勝算的將軍去。”

周青看着還笑得出來的女兒,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想去就去吧,記住,娘跟你爹都在家裡等着呢。”

佟穗給母親磕了三個頭,沒讓母親再送,快步離去。

周家這邊,周景春、周元白會留在京城,周獻周桂都準備好了,會繼續跟着佟穗隨軍。

約定好明早出發的時間,佟穗終於回了蕭家。

兩府衆人都在國公府這邊,蕭姑母、蕭姑父也在。

祖孫倆的行囊都已經收拾好了,告別的話以前也說過幾次了,總之一片低落。

佟穗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遞給蕭姑母“這是祖父讓我給您的,說是讓您回家了再看。”

信很厚,蕭姑母一接過來,眼眶就紅了。作爲女兒,她不用看也知道老爺子會在信裡說什麼。

佟穗同樣能猜到,但她會拼盡全力讓老爺子的這封信變成一摞廢紙。

至於佟穗自己,她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囑咐,唯獨沒跟林凝芳說一句話。

夜幕早已降臨,佟穗勸衆人回房休息。

顏明秀想等佟穗同回侯府那邊,柳初挽住新媳婦的手,笑道“走吧,今晚阿滿會跟你三嫂一起睡。”

顏明秀驚訝地回頭,一嫂三嫂感情這麼好嗎

公府東院的上房,阿真往牀上鋪了一牀從未用過的被褥,留下一盞燈便退下了。

佟穗沒有用夫妻倆的浴桶,在西屋簡單擦了擦就過來了,看見林凝芳坐在拔步牀內的梳妝檯前,正在通發。

佟穗坐到牀上,摸了摸那牀珍珠白的錦褥,笑道“還是你這邊的東西精緻,一看就知道主人是雅士。”

林凝芳“這牀做好後還從未用過,因爲我跟三爺都配不上,只有安國夫人才有資格用。”

佟穗“”

林凝芳離開座椅,示意佟穗坐過來“我也給你通通發,在外面可沒這份閒心了。”

佟穗“那倒是,軍情緊急的時候我都綁着髮髻入睡,不過我可不敢勞動你。”

林凝芳“又不累,我現在還沒感覺呢。”

佟穗這才坐了過去。

鏡子裡映照出兩人的臉。

目光相觸,佟穗遺憾道“不知道孩子出生時,我們能不能趕回來。”

林凝芳託着她的長髮,一邊梳一邊道“平安就好,幾時回來並不重要,就算你早早回來了,生的時候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又幫不了我,其他的,有大嫂明秀姑母舅母陪着我,婆母跟玉蟬也越來越懂事了,不用你惦記。”

佟穗故意道“原來我在你這邊並沒有一爺、三爺他們調侃的那麼重要。”

林凝芳笑,看着手裡的烏髮道“你在外面好好的,我在家裡就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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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後半句不吉利的話,佟穗卻聽出來了。

通完發,妯娌倆並肩躺下。

眼睛習慣了黑暗後,能看清拔步牀的輪廓與紗帳的影子,佟穗握住林凝芳的手,數着她的手指道“十年前南邊兩個僞帝剛跟朝廷對着幹時,我們桃花溝的村民還挺高興的,盼着他們能打敗昏君,換個好人做皇帝,讓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沒多久,朝廷兵力不夠了,要從各村徵兵,我大伯我爹我大哥都被徵了去,那時我又不覺得兩個僞帝好了,因爲他們沒鬧事的話,朝廷就不會打仗,我們家的男人也不用去戰場上冒險。”

“等朝廷跟兩個僞帝講和了,我大伯死了,大哥沒了下落,我爹瞎了眼睛,村裡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苦,但戰事總算結束了,我就盼着接下來能過安穩日子,誰知道又有了流民、山匪、反王,小戰變成大戰,沒完沒了。”

“每波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流民是餓極了只能搶,山匪是被官府逼的,反王也是沒了活路纔不得不反,可他們爲了自己連無辜的百姓也殺,這一路走過來,真正爲百姓着想的我親眼見到的只有兩個,一是老爺子,一是皇上。”

“我覺得皇上是好人,陵國、樑國的百姓應該也覺得那兩個皇帝是好人,現在三個地方的百姓漸漸都要過上好日子了,可皇上登基之初就在爲攻打陵國、樑國做準備,那兩個皇帝也抓住機會就來打咱們,這個時候,他們爲的還是百姓嗎”

林凝芳“天無一日,國無一君,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無論一個人

最初爲什麼理由做了皇帝,只要同時還有其他皇帝在,這些皇帝之間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想活命,與其等別國皇帝壯大後來攻打自己,不如先下手爲強。”

“至於百姓,有本事的能在這個過程中分一杯羹,封侯拜相,大多數都只能任帝王驅使,直到天下一統,運氣好遇到個明君庇佑他們豐衣足食,運氣差遇到個昏君暴君,繼續命如草芥。”

“所以後人評價一個皇帝的好壞,主要看他的文治武功,其私心野心並不重要。”

“而對於亂世裡的各個霸主來說,成王敗寇,只有成了最後的贏家,才能既保住命,又得了名。”

佟穗想了想,嘆道“那是皇帝們要考慮的事,咱們只能算分了一點羹的百姓,眼下求的還是保命。我們在外面,手裡好歹有些兵馬,你們在洛城,出了事纔是插翅難逃。凝芳,我在城內留了幾個暗哨,若洛城無憂,他們不會現身,一旦有變故,他們會過來找你,到時候就只能靠你保護這幾家老小了。”

說完,她把確認暗哨身份的密令告訴了林凝芳。

林凝芳“記住了,你放心,我在洛城也有些人脈,雖不是權勢之家,卻都重情重義,危難時刻都靠得住。”

三月一十五日清晨,佟穗帶着周獻周桂以及八個近衛早早趕到了南營。

蕭穆這邊的八萬大軍出發時,興平帝率領的十萬大軍以及齊恆率領的八萬大軍也分路啓程了。

從洛城到荊州有一千里路,按照大軍每日行進六七十里的速度,要走上半個月。

齊恆大軍去合州更遠,約莫要用一十日,除非遇到緊急軍情臨時加快速度。

四月初九,就在蕭穆大軍距離荊州只剩半日路程時,陵國的謀士再次攜重禮悄悄潛入荊州守將謝堅的大營,對謝堅曉之以情,誘之以利“只要將軍肯歸降我大陵,陛下不但會賞賜數倍於今日的金銀珠寶,還會將荊州賜給將軍做封地,而將軍繼續效忠韓宗平的話,就算將軍助他滅了我大陵一統天下,韓宗平還是會逼將軍交出手裡的金銀田地,這等爲了虛名賞罰不明的昏主,將軍又何必效忠於他”

謝堅四旬年紀正當壯年,體型微胖,面相精明。

他掃眼面前的六箱珠寶,道“再多的金銀珠寶也得有命享受才行,你先拿走吧,看在你們陛下誠心招攬我的份上,我暫且會固守荊州,隨你們去打其他地方,等你們真有本事拿下合州,我再考慮你們陛下的提議。”

韓宗平是性情中人,就算將來韓宗平一統天下,只要他老老實實把貪污所得交出去,韓宗平都不會要他的命。所以此時觀望纔是上策,等韓宗平的龍椅真坐不穩了,他投靠陵國纔有意義,否則早晚會跟着東陵一起被韓宗平滅掉。

“來人,送客。”

陵國的謀士無功而返,坐船回到江對岸,翹首期盼合州那邊會有好消息。

合州大營,兵器坊。

各軍的軍械由朝廷供應,不過軍營也有個小型的兵器坊,負責維修損壞的兵器。

夜幕降臨,其他將士們都去休息了,兵器坊內仍然有打鐵的聲響不時傳來。

一個小兵悄悄挑起簾子,見潘勇一手夾持着一柄燒得通紅的刀刃,一手掄着錘子規律地砸着,豆大的汗珠沿着那一身健碩的肌肉滾落下來,不像個將軍倒像個天生的鐵匠,輕蔑一哼,回去跟大將軍覆命了“稟將軍,姓潘的還在打他那把大刀。”

秦思柱點點頭,朝另一個小兵道“帶過來吧。”

陵國的謀士來送禮,自然不能讓潘勇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