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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武結束,在南營吃了一頓便飯,帝后、太子就要回城了,一衆武將繼續跟隨護駕。

郭皇后依然將佟穗叫進了車駕。

只是郭皇后精神不濟,與佟穗說了會兒話便撐不住那股子疲憊,怕佟穗無趣,她把自己帶來的一本書遞給佟穗,這才躺進柔軟舒適的錦被中睡了。

佟穗待郭皇后睡下,又拿帕子擦擦手,輕輕翻開了手裡的齊民要術。

馬車走的官路,道路平坦,車身規律地搖晃着,讓郭皇后睡了一個時辰的好覺。

郭皇后一旦入睡後基本不會變換睡姿,所以她只是睜開眼睛時,佟穗也沒有察覺。

郭皇后緩了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發現佟穗依然保持着她歇晌之前的跪坐姿勢,雙手捧着書,擰着眉頭,好似專心在讀,又好像在努力忍着什麼。

郭皇后看了看佟穗讀過的頁面的厚度,笑道“什麼時辰了,你居然看了這麼多”

佟穗忙放下書,改成面朝郭皇后跪着,宮女去服侍郭皇后梳頭,佟穗垂眸答道“再有半個時辰能進京吧。臣婦是翻了很多頁,不過都是囫圇吞棗看的,讓娘娘見笑了。”

郭皇后“爲何囫圇吞棗你對書中所講沒有興趣”

佟穗臉上發熱,解釋道“臣婦是農戶出身,很喜歡此書,只是這位賈先生用詞文縐縐的,再加上好多字臣婦都不認得,只能挑認識的字勉強理解,讀起來實在難受。”

郭皇后笑了“早知如此,我該帶本話本子給你解悶。”

佟穗“那我還是更喜歡這本,幸好有娘娘推薦,不然臣婦都不知道還有專門寫農的書。”

郭皇后“天底下有各種各樣的人才,自然也就有了與各行各業有關的書,我少時喜歡讀兵法,中年喜讀四書五經,老年興趣才雜了起來,翻到什麼有意思的書都想看看。”

佟穗“娘娘春秋鼎盛,何以言老,臣婦外祖父六十多了還在醫館坐館,每日忙得不亦樂乎。”

郭皇后“那也得身子骨硬朗才行啊,罷了,不提我,倒是你,與蕭縝成親多久了”

佟穗“剛好兩年半了。”

郭皇后“之前你們忙於戰事聚少離多,進京後已經太平了大半年,怎麼還沒有好消息”

佟穗見郭皇后看向自己的腹部,反應過來,紅着臉道“臣婦不知,臣母特意請臣婦外祖父幫忙號過脈,也沒瞧出什麼,可能子女緣分未到吧。”

郭皇后“皇上都誇你外祖父醫術高明,既然他說了沒問題,確實就是緣分未到了。你也不用急,我有位姨母也是成親四五年後纔有的身孕,你們夫妻都是身強體健之人,緣分到了,必能順利誕育麟兒。”

佟穗“謝娘娘吉言。”

進城之前,佟穗下了車。

興平帝有政務要處理,讓太子送郭皇后回西宮。

到了西宮,郭皇后換了身常服,叫宮人們都退下,她單獨與太子說話“你覺得,三

營如何”

韓保道兵強馬壯,馮籍、魯恭、蕭穆果然都是練兵之才。”

郭皇后“三營與御前軍的這些將領,你覺得哪些是可以放心用的,哪些需要提防”

韓保思索片刻,道“馮籍、魯恭、範釗、羅霄都是父皇身邊的老人,對咱們家忠心耿耿,可以放心用。齊恆在北地曾是反王頭子,他當年既然生出過野心,以後或許還會造反作亂。趙良臣身爲邊將,手裡握有兵權,趙瑾的話,不宜再讓他掌控禁軍兵權。蕭穆老了,蕭縝素來恭謹,應該也是個忠臣良將。”

郭皇后“馮籍魯恭範釗羅霄確實都忠於你父皇,但你覺得,一旦你父皇不在了,他們會繼續忠於你嗎”

韓保臉色一變,眼中露出戾氣來“莫非母后知道了什麼”

郭皇后搖頭“他們都很好,我是提醒你,你該對他們恩威並重,利用他們與你父親的情義繼續拉攏他們效忠於你,既忠且畏懼你的威望,這樣才能長久得讓他們甘心爲你效力。”

韓保“恩好說,如何立威”

郭皇后“帝王以文韜武略服人,你這兩樣都不太行,唯一可用的便是帝王權術,讓他們哪一家都不能獨大,譬如魏琦宋瀾兩個丞相,你兩個都要用,卻不能明顯偏幫哪一方。武將那邊,三營都指揮與御前軍統領你都要器重,卻不能讓他們四人關係過篤。”

韓保點點頭。

郭皇后“趙瑾你說得對,趙良臣在邊關一日,就不能讓他掌管京營軍權。但齊恆你說錯了,他當年造反是因爲朝廷不仁貪官殘暴,他明知施家大勢已去依然不肯投降,是因爲他重信守諾,你父親對他有恩,憑藉這份恩情,只要你繼續重用齊恆,他與齊凌父子甚至比範釗還要可靠。”

韓保“原來如此,怪不得父皇封他爲忠勇侯。”

郭皇后“你真正要提防的是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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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保被母后的話驚到了,怎麼會是蕭家

郭皇后“蕭家勇武超羣的年輕將領太多了,縱使蕭穆老了,蕭家依然有蕭縝、佟穗這兩個能號令衆將的帥才,且蕭家素行仁義,在北地、洛城附近早收穫了一批民心。你父親在,能壓住蕭家,一旦你父親走了,蕭家便是對你威脅最大之人。”

韓保“那咱們該怎麼辦趁父親在他們還不敢生反心,先殺了他們”

郭皇后“不可,天下未定,邊將兵權在握尚未完全臣服你父皇,南邊更有兩個朝廷虎視眈眈,這時除了蕭家相當於自斷臂膀,等將來天下一統,少了蕭家你也能坐穩江山時,你再找機會動手。記住,蕭家在一日,你便要繼續深交薊州派的老將與齊恆,絕不可寒了他們的心。”

韓保“我還是擔心齊恆那邊,齊雲在蕭家的南營,一直跟他們同進同出”

郭皇后“齊恆父子愚忠,他們寧可與齊雲斷絕關係也不會無故背叛你們父子,齊雲卻是個滑頭的,蕭家得勢,他跟隨蕭家符合情義,蕭家若有奪天下的勝算,他自會跟着蕭家爲齊家再掙一份從龍

之功,而一旦蕭家沒有勝算,齊雲定會見風使舵,重新與父兄一心。”

韓保恨聲道“我最恨這樣兩頭討好的小人。”

郭皇后“小人能爲我所用,便是自己人,君子若暗藏禍心,那纔是真的威脅。”

蕭家。

把老爺子送回國公府後,佟穗與蕭縝便回房休息了。

關上內室的門,夫妻倆躺在牀上說話。

佟穗問“祖父今日請辭,是爲了避風頭,還是真的累到了”

她知道老爺子身邊多了個專門給他舒展筋骨的長隨,可佟穗沒有親自見過,不知道老爺子是真的不舒服,還是演給外人看的。

蕭縝“一半一半吧,風頭要避,人也是真的老了。”

行軍打仗時,趕完路就可以在大營或城池裡連着休息幾日,而不是像這八個多月,老爺子幾乎每天都得跑馬趕路,人在南營更是爲籌備軍馬、練兵操碎了心。

現在南營的五萬騎兵練出來了,一下子成了三營之首,可剛開始的時候,南營是三營最弱的,營地從無到有地建,騾馬一波一波斷斷續續地買,步兵們改成騎兵操練起來比純步兵辛苦且危險百倍,士兵們心中不滿,都得祖孫倆想辦法穩住軍心。

佟穗何嘗不替自家委屈,讓蕭家訓練騎兵,沒練好那是辜負了聖恩,興平帝是可以降罪的,練好了,又要因爲練得太好而容易遭同僚嫉妒、帝王忌憚。

外人眼裡蕭家深受重用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卻不知蕭家衆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就說範釗請蕭家兄弟喝酒,愛喝不愛喝的且不算,蕭家真敢跟範釗走得太近嗎走近了,範釗那是真性情,蕭家該成了刻意攀附了。

“皇上讓祖父保留官職,還把南營的差事都交給你處理,看來還是相信咱們的。”佟穗欣慰道。

如果興平帝猜疑蕭家,大可以趁此機會準了老爺子的辭官,再給蕭縝調來一位頂頭上峰。

蕭縝“將來天下太平了,皇上還信咱們,那才叫真的信。”

大裕朝周邊羣狼環伺,現在殺功臣武將,那是傻。

九月下旬,郭皇后染了風寒,據說病得十分嚴重,已經到了臥牀不起的地步。

佟穗等誥命夫人陸續遞摺子請求進宮探望。

郭皇后只見了幾家,蕭家這邊,只有佟穗、林凝芳得以進了宮。

不過進去也就是在病牀前陪着說了幾句話,郭皇后昏昏沉沉的,喝了藥又睡了。

傍晚,佟穗把郭皇后的病情告訴了蕭縝,心情沉重道“不知道娘娘能不能挺過來。”

蕭縝“自打娘娘病倒,皇上眼瞧着憔悴了,脾氣也越發狂躁。”

興平帝一直都不喜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望族,以前世家給朝廷找麻煩,有一相勸着,興平帝都能忍,這次撞上興平帝憂心皇后心浮氣躁,今日興平帝竟然直接下旨要抄南地一個士族的家,魏琦勸說都不管用,旨意已經發出去了。

又過了兩日,就在郭皇后的病情稍有好轉興平帝終於重新露出笑容時,薊州突然送來一封八百里加急地戰報。

盤踞晉、薊北方的烏國突然發兵搶劫邊關百姓家的秋糧,薊州總兵馮端帶兵去追殺時,突然栽落馬下,只來得及部署兵力防禦烏國繼續侵襲,人便沒了。

馮端是馮籍的父親,也是興平帝最倚重的老將,驚聞馮端病故,興平帝悲急交加,險些昏厥。

恢復意識,興平帝交待了兩件事

第一,即刻調馮籍爲薊州總兵趕赴薊州。

第一,不許任何人將此事告知郭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