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
皇帝站在甘露殿前的葡萄樹下。
這是來自高昌國的葡萄種,經過宮人們的悉心栽培照顧,如今長的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秋天已至,葡萄葉慢慢的枯黃凋落,但是一串串的葡萄卻十分的飽滿,顏色漸漸好看起來。
皇帝伸手摘下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飽滿的葡萄被咬破,那裡面的汁水立即炸裂開來,在皇帝的口腔裡綻放。
甘甜中,又帶着一絲絲的酸意。
“很不錯。”
雖然比不得後世吃到的各種葡萄,少了些甜度,但羅成卻覺得這種微酸的葡萄似乎更好吃,似乎這才應當是葡萄本來的味道。
“摘些下來,釀一些葡萄酒吧,之前麴伯雅不是獻給朕高昌葡萄美酒釀製秘方嗎。”
皇帝義子闞棱便笑着道,“麴伯雅的兒子麴文泰如今不是留在長安,還在陛下的內軍中當侍衛嗎,我看可以直接喊他來親制釀造就好。”
皇帝笑笑。
“文泰可是高昌王子,這釀酒之事怎好叫他做呢。”
那邊皇帝另一義子王雄誕則道,“陛下幫他麴氏復國,讓他釀點葡萄酒,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過羅成也只是哈哈一笑,又伸手摘了一顆葡萄。
經過這些時間的康復訓練,皇帝如今撐着根柺杖,已經能夠自行行走了,雖然手腳還是有些不太利索,但人精神不錯。
大秦幫麴氏復國,這當然只是個笑話。
事實上,秦軍滅掉復國的伊吾王,恢復爲伊吾郡,就已經宣示着大秦正式進入西域的開始。
讓麴伯雅復辟,不過是要利用高昌的勢力,讓秦軍好插手其中。有麴伯雅這個前高昌王,秦軍果然很輕鬆的就奪取了高昌國。
當然,表面上是秦軍助麴伯雅復國,但實際上現在裴行儼已經率軍兩萬餘進駐高昌。
高昌國對大秦進入西域很重要,若說伊吾是個門戶,那高昌就是個堡壘。
高昌國在後世吐魯番盆地,是西域交通樞紐,爲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線,爲東西交通往來的要衝,亦是西域的經濟文化中心之一。
更爲難得的是,自公元五世紀起,在這個狹窄的盆地,就一直是由漢族建立的王國,先後出現了闞氏高昌、張氏高昌、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
高昌本是西域的車師國,西漢宣帝時,派士卒攜家眷往車師前部屯田,且耕且守,元帝時,在其地建築軍事壁壘,地勢高敞,人庶昌盛,於是稱爲高昌壘,這是高昌的由來。
東漢、魏晉都沿襲其制,設校尉,治於高昌,主管屯田和軍事,隸屬於涼州敦煌郡。
直到十六國時期,高昌已經空前繁榮,足備置郡條件。
前涼時,校尉叛亂,被擊敗斬殺,於是在其地置高昌郡。在混亂的十六國時期,高昌郡先後隸屬於前涼前秦後涼西涼北涼五國。
直到北涼時,柔然攻高昌,滅高昌北涼沮渠氏,立闞伯周爲高昌王,爲高昌建國之始。
此後高昌國經歷了四姓,立國也有二百來年。
一直都是漢人王國,其國四十六鎮,官有四鎮將軍及雜號將軍、長史、司馬、門下校郎、中兵校郎等。
國人言語與中原幾乎一樣,也同樣讀中原五經,學歷代諸子史集。
不過到了隋時,這些早年西漢屯田兵的後裔,也漸漸染上胡風,比如習慣辮髮等。
正因爲高昌國的這種特殊的漢文明傳統習俗,讓羅成很重視高昌。佔據高昌之後,稍加移風易俗,那麼這就將成爲秦軍西域的最佳橋頭堡。
不論怎麼說,高昌人大都還是西漢屯田兵的後裔,他們是同族,有天然的親近感,易於大秦統治。
“薛延陀的乙失鉢到哪了?”
“據報,乙失鉢率十萬鐵勒大軍,前鋒已抵達金山。”
鐵勒九姓,遊牧於金山南北,漠北之地。早年乙失鉢曾是處羅可汗的部衆,後來因不滿處羅的強徵攤派,於是起兵反叛,自稱可汗。兵敗後遠走東部,投奔東突厥。
多年以後,乙失鉢卻成爲了漠北草原的老大,而當年強大的處羅可汗、啓民可汗、始畢可汗、頡利可汗等,一個個都煙消雲散了。
東突厥更是已經成了一個歷史名詞。
成爲了漠北老大之後,乙失鉢還是比較低調的,沒有馬上膨脹的不知天高地厚,對於中原秦國還是十分尊重,甚至也根本不敢染指漠南之地,老老實實的呆在漠北,繼續圍剿那些突厥的殘部。
這次皇帝召他出兵西域,乙失鉢更是二話不說,立即發下令箭,召各部出兵,一下子就拉起了十萬人馬,直殺奔西域而來。
對於乙失鉢來說,此次出兵,既是尊從大秦天子的詔令,同時也是他衣錦還鄉的榮耀。當年被處羅追殺的狼狽東逃,如今終於又回來了。
只是當年他們起兵時,本來契必部的歌愣是大汗,他只是小汗。鐵勒諸部中,也本是契必部最強,奈何哥愣命不好,在始畢南征中原時,被始畢陰死了,部衆也實力大傷,他則運氣較好,得到羅成支持,成爲漠北的真珠可汗。
“陛下,東突厥覆滅之後,如今鐵勒人盡取漠北,實力已經非常強悍了,不得不早做提防,若是讓他們藉此機會,再攻滅西突厥奪得西域之地,只怕又是一個突厥崛起。”闞棱提醒皇帝。
皇帝卻只是搖搖頭,他雙手拄在拐上。
“朕不會給鐵勒這個機會的,雖然此次調鐵勒出兵西域,但此戰後,西域他休想染指。”
“可若是鐵勒人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呢?”
“哈哈哈,怕什麼,朕還有契丹、奚等諸部,鐵勒敢試圖染指西域,朕就讓契丹等東部諸藩出兵抄了他們的老巢,到時讓他們既得不了西域,又回不到漠北。”
“陛下,兒扶陛下回去,外面起風了。”西門君儀上前。
今日皇帝的三義子入宮面聖,也是因爲皇帝要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們。
西線大戰未休,而南面江南三藩在蠢蠢欲動,雖然親軍府掌握了他們不少謀亂證據,但皇帝卻沒有公開,也沒打算現在出兵。
“江南三藩,始終是要除的,但不是現在,這次就算擊敗了吐蕃和西突厥與吐谷渾,對朝廷來說也是元氣大傷的,未來數年都難以再用兵。因此對於江南三藩,暫且姑息,朕這次叫你們入京,就是要派你們三個出鎮江北,防範三藩。”
闞棱被皇帝授以淮南道左都督指揮使職,王雄誕則被授予湖北道左都督指揮使,西門君儀被授爲巴漢道左都督指揮使。
對於這三個義子,皇帝既信任他們的忠心,也相信他們的能力。叫他們入京,也是要讓他們見見自己,好消除一些他們的擔憂與懷疑,好安心出鎮,防禦三藩。
“你們只管安心鎮守江北,防禦三藩,西面的醜蕃西虜們,不用擔心,這些就是入秋後的螞蚱,已經長不了了。”皇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