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望着身裹赤紅火焰,向着自己狂奔而來的盧米安,從吊在樹上的那些小販、行人和租客身上瘋狂汲取起精力,試圖儘快恢復戰鬥能力。
這個過程中,她並不擔心盧米安會真正傷害到自己,因爲她位於樹冠頂部,對方根本爬不上來,而且,她現在相當於和“暗影之樹”合爲一體,不帶神性的攻擊頂多讓她受點小傷,無法將她殺死,甚至連重創都不會有。
蹬蹬蹬,盧米安狂奔到了被樹枝和藤蔓佔據,已吊着一兩百個人類的區域。
那些棕綠色的事物試圖纏繞他,刺穿他,但都被他體表的赤紅火焰點燃,倉皇后退。
這時,地底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音,那株棕綠色的巨樹猛然往下沉降,瞬間就只剩下七八米的高度。
這帶來了整片荒野的劇烈搖動,盧米安東倒西歪,一時難以前進。
轟隆隆,地震般的動靜讓宴會大廳的水晶吊燈發生了一定的搖晃,在場的人們大部分都流露出了驚懼的表情,反應較快的那些甚至直接躲到了蓋着白色餐布的長條桌下。
今日輪值保護于格.阿圖瓦的是混血兒伊姆雷、瓦倫泰和一位叫做安託萬的“戰士”途徑非凡者組成的小隊。
他們同時察覺到了異常,默契地分出伊姆雷,由他奔向窗邊,望向問題的源頭。
伊姆雷看見亂街、夜鶯街、白外套街那個方向,多棟房屋出現了一定的傾斜,但又還沒到倒塌的程度,它們的表面或多或少都有棕綠的樹枝和藤蔓殘留。
而比起它們,大概位於亂街位置的棕綠巨樹更引人矚目,長了許多樹瘤和花朵的它正繼續往下沉降。
這樣的場景僅維持了幾秒鐘,就恢復了“正常”,如同一幅失敗的油畫被另外的作品覆蓋了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情?”于格.阿圖瓦走至窗邊,鎮定地做出詢問。
伊姆雷沒有隱瞞,略微壓着嗓音,坦然回答道:“亂街、夜鶯街和白外套街那片區域出現了異常事件。”
亂街、夜鶯街、白外套街……剛剛靠攏附近窗口,未能看見剛纔那幕場景的簡娜聽得怔在了原地。
她腦海內隨即冒出了兩個名字:夏爾,芙蘭卡……
他們遭遇了異常事件?簡娜一顆心緩緩下沉,本能地將目光投向了于格阿圖瓦。
她看見這位國會議員的嘴角隱蔽翹起,似乎有點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
是他……是他和那幫邪神信徒做的!簡娜瞬間有了判斷,眼前有點發黑,心中涌現出了無法遏制的絕望之情。
面對邪神信徒做足準備的襲擊,面對那樣的異常,芙蘭卡和夏爾還能夠倖免嗎?
以我現在的實力可以趕過去提供幫助嗎?會不會拖累他們?
這一刻,簡娜覺得支撐自己人生的那幾根“柱子”,繼失去媽媽後,又快沒有了兩個堅定站在自己身邊的朋友。
而這都是邪神信徒們害的,是于格.阿圖瓦害的!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服食魔藥,成爲“刺客”後,芙蘭卡專門警告自己不要接觸邪神時說的話語:“接觸邪神必然帶來災難。 "
“那樣的人不僅自己會變得瘋狂,失去原本的人格,而且還會拖着周圍的人,不管認不認識,一起墜入黑暗。
“不將那些人清除,邪神的影響會一直存在,痛苦會一次次到來,永遠無法終止。”
而現在,于格.阿圖瓦就是市場區所有災難的源頭。
簡娜低下了腦袋,不敢讓自己再看于格.阿圖瓦,害怕眼中無法掩飾的痛苦和仇恨被人察覺。
她好恨!
但她還是隻能告訴自己,哥哥朱利安還活着,只是精神出了一定問題,有希望治好,這種情況下,他要是再失去妹妹,那很可能就真的瘋了,再也沒法挽救。
等這次宴會結束,等那些工廠主“給”了賠償,把債全部還掉,我就帶着朱利安離開市場區和植物園區,到別的地方生活,避開之後還會到來的痛苦……簡娜不斷地用這樣的話語安撫自己,不讓內心的情緒爆炸。
“怎麼又有異常事件?”于格.阿圖瓦質問起伊姆雷、瓦倫泰和安託萬。
伊姆雷苦澀笑道:
“我剛纔看見了那顆樹,在特里爾這麼多年的歷史裡,它出現過好幾次,但都沒法徹底解決。”
從加入特里爾的“淨化者”隊伍以來,他就知道特里爾的地下藏着很多難以真正淨化的危險,棕綠色的巨樹正是其中之一。
他和他的上司、隊友都想不明白,當初爲什麼要將特里爾建在那些東西上面。
不等於格.阿圖瓦再次質疑,伊姆雷補充道:
“既然異常已經被發現,那它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平息。”
作爲“淨化者”精英小隊的成員,他知道特里爾和其他國家的首都不同,因爲地底那些危險的長久存在,所以,過去的王室和現在的議會政府都同意兩大教會暗地裡各派一位天使或者各放一件“0”級封印物到特里爾,以防意外。
當然,王室和政府非常強的時期也會讓教會的天使迴避,比如,羅塞爾大帝時期。
那株怪異巨樹帶來的異常一旦暴露,很快就將迎來雷霆萬鈞的打擊,雖然不能徹底消滅它,但至少能讓它安分很長一段時間。
......
短暫而劇烈的“暗影之樹”沉降後,荒野又變得穩定,加布裡埃爾、帕瓦爾.尼森等人依舊被吊在樹枝上,他們的臉色都開始變白髮黑,像是疲憊過度。
盧米安穩住了身形,帶着赤紅的火焰繼續向已距離不遠的棕綠巨樹奔去。
此時,蘇珊娜.馬蒂斯恢復了不少,眼眸內映出了盧米安的身影,等着他一進入自己當前能力的範圍,就發動攻擊。
而盧米安的身後,一道影子脫離了原本的主人,悄然撲向了他的背心。
那是夏綠蒂.卡爾維諾,她在“扮演”影子!
她不是儀式的主持者又距離樹冠較遠,先前未遭受反噬和強烈的污染,並沒有虛弱多少,看到盧米安轉身後,立刻潛藏起來,發揮表演才能,等待偷襲。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砰”的一聲槍響。
鐵黑色的子彈因爲隔得太遠,不夠精準,擦着夏綠蒂的身體飛了過去,但也阻止了她的嘗試。
穿着女士襯衫、淺色馬褲和紅色靴子,手持黃銅色左輪的芙蘭卡出現在了荒野的邊緣,罵罵咧咧地衝着盧米安的背影喊道:“媽的,是不是不把我當隊友?”
見街區場景已恢復“正常”,于格.阿圖瓦端着淡金色的香檳,回到宴會大廳的中央,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按流程發表起演講:
“女士們,先生們,很高興你們能來參加這場慰問午宴,請先讓我們爲不幸逝去的那些人們默哀一分鐘……“
“剛纔你們也看到了,市場區又發生了事故,我們不能再這麼下去,我們必須重新建立起更加有效更加靈活的機制來應對類似的情況。
“我想,你們都對事故充滿痛恨,感覺恐懼,因爲你們的親人或許就死在了事故里,或許受到了嚴重的傷害,也或許因此遭受刺激,精神崩潰,變成了一個瘋子…...”
聽到這裡,簡娜猛地擡起腦袋,再次望向于格.阿圖瓦。
他剛纔說了“遭受刺激,精神崩潰,變成了一個瘋子”!
正常情況下,即使列舉情況,也不該說的那麼詳細,簡單來一句精神失常就足夠了。
所以,于格.阿圖瓦知道有人會因化工廠爆炸精神崩潰,變成瘋子,然後害怕別人不知道他做的好事一樣,故意在演講裡明確提及?這就像一個罪犯喜歡返回現場欣賞自己的傑作?簡娜的內心瞬間被荒謬、痛恨和恐懼等情緒填滿。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朱利安的精神崩潰很可能有邪神信徒的影響!
“這樣的他還能治得好嗎,還能救得回來嗎?
“如果不能把源頭斬斷,即使我帶着已治好的朱利安離開市場區,後續也可能還存在隱患還有問題!”簡娜從未像現在這樣絕望,似乎不管怎麼走,都脫離不了黑暗。
她的瞳孔逐漸放大,清晰地映出了于格.阿圖瓦的身影。
而聽到于格.阿圖瓦隱隱將矛頭指向兩大教會後,伊姆雷、瓦倫泰和安託萬都表情變沉,略微垂下了眼簾。
......
“暗影之樹”自帶的那個異度空間已處處殘破,或流淌着漆黑的黏液,或直接缺失了一塊,像是被丟入了無盡虛空。
突然,已縮小回縫隙的星輝大門處,一點光芒亮了起來。
它越來越亮,就像變成了太陽,將這片空間每一個地方都照得異常明晰,沒有了陰影。
一道套着鑲金線白袍的女性身影出現在了光芒的源點,她彷彿純粹由光組成,呈半透明狀態,眼眸碧綠,金髮揚起,容貌美豔但聖潔。
特里爾的主保天使,聖維耶芙。
......
掌聲之中,演講完的于格.阿圖瓦繼續端着那杯香檳遊走於不同的受害者家屬之間,熱情,親切,可信。
簡娜閉了閉眼睛,緩步走到鋪着白色餐布的長條桌前,拿起一個餐盤,放了些食物在裡面,然後取了一把較長的銀製叉子來使用。
她一邊吃着,一邊既緩慢又略顯茫然地靠近着于格.阿圖瓦。
將雙方的距離拉近到兩米後,她擺出了要找議員先生聊一聊的姿態。
而被團隊成員分散圍住,被官方非凡者保護着的于格.阿圖瓦也注意到了簡娜,露出了和藹的笑容,等待她走到面前。
簡娜從秘書羅訥身邊經過,站在了于格.阿圖瓦一步之外。
兩人還未開始對話,又是一陣顫動和轟鳴從地底傳來,亂街和白外套街方向似乎一下明亮了不少。
關心結果的卡桑德拉、于格.阿圖瓦等人依循本能,同時側過了身體,望向窗外。
看到這一幕,簡娜又一次閉了閉眼睛,然後,她一步邁了出去,向着于格阿圖瓦揚起了手中的銀叉!
這段時間積壓在她心裡的那些情緒隨之爆發:"你這個給市場區帶來災難和黑暗的卑鄙政客!
你這個良心都被狗吃掉的邪神信徒!
你這個害死我媽媽弄瘋了我哥哥的混蛋!
現在就去死!
你要是不死,市場區的痛苦就不會終止,黑暗將一直籠罩這裡,不讓太陽升起。
是的,你有邪神信徒圍繞,有官方非凡者保護,能讓任何一個試圖對付你的人在這裡失去生命,因此震懾住了他們,讓他們不敢發動攻擊。
但是,如果有個刺客沒想過活着離開呢!
即使我殺不掉伱,也要讓你的人暴露邪神恩賜,被官方非凡者抓捕!
簡娜將心裡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全部灌注入了手裡的長柄銀叉,使出刺客的“全力一擊”,刺向了于格.阿圖瓦因側過身體暴露出來的右眼。
這一刻,她看見了對方臉上的驚訝、茫然和恐懼,看見於格.阿圖瓦慌忙望向卡桑德拉,試圖尋求救助。
而卡桑德拉被不知什麼時候斜跨了一步的“淨化者”伊姆雷擋住了視線,未能第一時間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噗的一聲,簡娜右手那把長柄銀叉深深插入了于格.阿圖瓦的眼窩,直接貫入了他的大腦。
于格.阿圖瓦的表情呆滯了,先前的驚訝、茫然和恐懼依舊凝固在他的臉上,來不及發生太大變化,只多了濃郁的絕望之情。
簡娜看着鮮紅的血液濺起涌出,看着于格.阿圖瓦映着燈光的臉龐逐漸垮掉,看着周圍不知是槍口還是超凡能力綻放的赤色火花,笑着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抵抗。
媽媽,我看見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