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現了?盧米安邊示意盧加諾等人鬆開手,邊詢問起阿芒迪娜:“他在哪裡?”
阿芒迪娜蔚藍的眼眸凝望着黑色古墓的入口,那條死寂之河的盡頭道:“他就坐在那裡,盤着兩條腿。”
說話間,阿芒迪娜閉了下眼睛,移開了視線,她原本光滑細膩的皮膚表面凸起了一粒又一粒細小的疙瘩,每個疙瘩都一副快要裂開,長出什麼東西的樣子。
這是因爲她看見了那條虛幻死寂的河流,看見了那頭戴着黃金面具的慘白山羊艱難地行走於不深的水中。
慘白山羊的四肢已褪去了所有絨毛,高度腐爛,流下了腥黃的膿液,而這種趨勢正快速往它的身體蔓延。
被“痛恨樂章”影響,出現內心掙扎的雷亞薩本就蒼白冰冷的臉孔驟然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他的手背,他的脖子,他的臉頰上,一塊又一塊皮膚緩慢潰爛,讓他像是變成了一具已死去有段時間的屍體。
慘白山羊身上的腐爛趨勢隨之放緩。
可它藉助黑色古墓製造出來的那條死寂之河愈發虛幻,明顯收窄,乾涸了下去。
穿着邪異哥特式長裙的布娃娃往前又飄了一截,緊跟着退去的死寂之河。
忽然,它側過身體,望向了那個由人皮和鮮血構成的綠眸男子。
綠眸男子正好也望向它。
邪異布娃娃猩紅眼眸內的痛恨、仇視和瘋狂轟然炸開,那條纏繞着陰森藤蔓的黑色哥特長裙爆出了一個又一個孔洞,大量的碎布或飄散,或掛了下來,整體變得破破爛爛。
穿着深灰正裝的綠眸男子看似完好無損,但他往前邁出步伐後,原地留下了兩個灌滿鮮紅血液的腳印,硫磺的氣味飛快散逸。
一步,兩步,三步,他每一步都留下了鮮紅的腳印,從人皮內滴落了一滴又一滴開始發暗的液體。
伊維利斯塔.艾格斯終於從“痛恨樂章”帶來的情緒和慾望爆炸裡緩了過來,他看了已相當破爛的邪異布娃娃一眼,從衣物暗袋內又掏出了一件物品。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偶。
這木偶彷彿由幾歲大的小孩拼接而成,兩條胳膊一上一下,兩條腿到了屁股上,臉龐塗抹着紅黃白三色油彩,乍眼望去,如同馬戲團裡的小丑。
伊維利斯塔將自身的靈性灌注到了這醜陋畸形的木偶身上。
木偶一下虛幻,消失在了伊維利斯塔的掌中。
緊接着,它先是出現於這位艾格斯家族後裔的深褐色眼眸內,然後跳躍到了人皮男子綠色的眼睛裡。
穿着深灰正裝的人皮男子前行的動作一下變得僵硬和緩慢。
盧米安也不敢多瞧那邊的情況,飛快將視線收了回去。
而阿芒迪娜閉眼移開視線後,她身上那一粒又一粒細小疙瘩都消了下去,不再凸顯。
她好奇地望了眼往綠眸男子方向跑去,似乎嚇到近乎崩潰,疑似惡魔的怪物,飛快審視起四周的情況。
她隨即看見了就在前方的巨大惡魔軀體,看見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又一具不完整屍體,看見了掉落於一株棕櫚樹下的發黑骨笛。
“那裡,那裡有個東西。”她拉了下盧米安的袖子,小聲說道。
會是守墓人身上掉出來的厲害物品嗎?
盧米安瞄了一眼,低聲對阿芒迪娜等人笑道:“你們假裝沒有看見,不要去撿,甚至不要靠近。”
“痛恨樂章”是他故意留在那裡,沒第一時間撿回來的。
現在這種情況下,再吹奏“痛恨樂章”,傷害同伴的可能性遠高於打擊到敵人的弱點,而他作爲“收割者”,沒必要再用“痛恨樂章”戳目標了。
所以,他假裝沒空去拾取“痛恨樂章”,想看看有沒有敵人會去拿來對付自己。
如果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痛恨樂章”附帶的血光之災命運,除了盧米安自己和那三件神性物品,在場還真沒人能夠承受,到時候,盧米安帶着阿芒迪娜等人直接“傳送”逃離,過一會兒再回來應該就可以看見敵人的屍體,獲得新的戰利品了。
這是隨手佈置的一個陷阱。
隨着德瓦霍變成的巨大惡魔逃到人皮男子附近,接近了消退的死寂之河,叢林內那條道路處,走出來一道矮小的身影。
那身影是七八歲的小男孩,穿着可愛的睡衣,戴着可愛的睡帽,黃髮和臉龐都髒兮兮的,滿是油污、渣滓和血跡。
一看到這小男孩,盧加諾就感覺已失去的那半截右手在劇烈疼痛。
“得得得。”他恐懼到牙齒不斷碰撞。
發現他不正常反應的加繆等人愕然問道:“怎麼了?”
循着盧加諾的視線,阿芒迪娜、加繆和瑞雅看見了那個小男孩。
前者驚愕地側過腦袋,望向盧米安道:“那,那不是你的教子嗎?
“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很危險的!”
“不,他不危險。”加繆想起了科洛博遇上路易.貝里和他教子時的誇張反應,想起了那位“命運”途徑同伴講的部分話語,表情凝重地說道,“危險的應該是我們。”
不等阿芒迪娜和瑞雅提出疑問,加繆看向盧米安,微皺眉頭道:“現在怎麼辦?”
你作爲教父,應該有辦法控制你的教子吧?
盧米安看了小步快走着追向那個惡魔的路德維希一眼,又看了看滿地的屍體和“西索”的惡魔身軀,微笑回答道:“問題不大。”
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可以形成有效的封印!
至於路德維希爲什麼會一路走到黑色古墓區域,盧米安大概也想到了原因:今晚剛抵達蒂扎莫鎮,住進布里烏旅館的那一男一女應該是諾斯家族那個魔鬼的爪牙,他們不知通過什麼辦法在這個特殊夢境裡保持了清醒,等到“夢節”一開始,就離開布里烏旅館,往黑色古墓方向趕來。
這個過程中,那一男一女經過了二樓,讓路德維希聞到了美食的氣味,於是放棄庸俗的食物,跟在後面,以符合七八歲小男孩的速度追趕到了這裡。
此時此刻,路德維希的棕色眼眸內只有德瓦霍那個惡魔。
“爲什麼問題不大?”阿芒迪娜擺出一副“我神秘學知識匱乏,你不要欺騙我”的模樣。
盧米安笑着指了下狼狽逃竄到綠眸男子附近的巨大惡魔道:“他是來追殺那個怪物的。”
“追殺?他?”阿芒迪娜茫然地左邊看了看,右邊瞧了瞧。
一個穿着黃星星藍睡衣、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在追殺身高近三米、長着彎曲山羊角、背生蝙蝠狀翅膀的漆黑惡魔?
這果然是夢境,對吧?
靠近人皮和鮮血構成的綠眸男子,靠近黑色古墓後,德瓦霍心裡才安穩了一點,但他腦海裡依然充斥着自己的舌頭被烤熟,自己的大腦被湯勺挖出來,自己的手臂和大腿被那個小男孩喀嚓啃咬着的畫面。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啊?德瓦霍異常恐懼地看到那小男孩還在快步走向自己。
就在這時,瞄了這個方向一眼的阿芒迪娜喊出了聲音:“那道人影在看那個穿黑袍的男人。”
伊維利斯塔?盧米安隨之望去,並沒有發現伊維利斯塔.艾格斯出現異常情況。
阿芒迪娜移開視線,緩了一下,又再次望了過去。
她語速很快地解說道:“他沒看那個穿黑袍的男人了,他在看那個惡魔!”
阿芒迪娜突然停住,收回視線,皺起了眉頭:“那道人影好像在說什麼話……我聽不懂,但能理解意思。”
“他說的是什麼?”盧米安追問道。
阿芒迪娜不敢再看黑色古墓方向,組織着語言,邊回憶邊說道:“大概意思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爬行的蟲子可以結成蛹,蛹破碎之後,會有蝴蝶飛出。
“一條普通的蟲子竟然能蛻變爲飛舞的蝴蝶,改變自身的生命形態,爲什麼呢?”
阿芒迪娜的嗓音不知不覺改變,像是受到了某種影響。
她頓了一下,低沉陰冷地說出了剛纔那個問題的答案:“先死以後生,羽化以成神……”
阿芒迪娜話音未落,惡魔狀態的德瓦霍一下僵硬了。
他看到自己的血肉在飛快腐爛,並因腐爛而大塊大塊地掉落,裸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這個惡魔就失去意識,崩解成了一堆腐肉和一根根白骨。
腐肉和白骨有自己生命力般糅合在了一起,交纏着形成了一個人類大小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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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肉之蛹很快破裂開來,內中飛出了一個渾身上下長滿白色羽毛的人頭鳥身怪物。
這怪物吸收了所有的血肉碎蛹,瞬間脹大了不少,形態發生了一定的改變。
它人頭下方的部位急速拉長放大,像是有了自己的身體,而身體“腰部”的血肉與鳥類身軀長在了一起,皆覆蓋着帶淡黃油污的白色羽毛。
“哈哈哈!”眼睛裡、鼻孔中、臉龐上和手指尖都長出無數根白色羽毛的德瓦霍大笑出聲。
他一拍下方的白羽鳥身,飛了起來,彷彿在騎着對方,衝向高空。
德瓦霍越飛越高,逐漸虛化,然後他盤旋而下,投入了那座黑色古墓。
目睹這一幕的盧米安又一次望向了黑色古墓門口,但還是沒能看見阿芒迪娜口中的無形人影。
他心中一動,上前兩步,從“西索”屍體處翻找出了那張奇異的黃金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