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恐懼情緒的尖利慘叫傳入了大客廳內每一位賓客的耳朵,讓他們心靈一顫,不可遏制地感覺害怕。
畫家馬倫對此很是敏感,蒼白不太健康的他望向普伊弗伯爵,關切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普伊弗伯爵正微皺眉頭,略顯疑惑。
聽到馬倫的問題,他回過神來,輕鬆自然地笑道:
“可能出了點意外,我讓僕人去問問具體的情況,放心,這影響不到我們,能有什麼事情?”
說完,普伊弗伯爵示意待在大客廳一角的貼身男僕前往慘叫發生的地方。
然後他對所有賓客道:
“繼續,繼續。”
說話的同時,這位索倫家族的成員將目光投向了盧米安。
從獻上金條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這位“皇帝”的一舉一動和細微表情,想弄清楚爲什麼是他吃到了有金幣的那塊國王餅而不是自己。
盧米安忍受着瀰漫於自己體內的少許瘋狂,望向畫家馬倫道:
“用你的屁股畫一幅畫。”
作爲科爾杜村的惡作劇大王,他的武器庫裡有非常多的選擇,足以給在場每一位遊戲參與者安排一個讓他們“難以忘懷”的任務。
但這不是盧米安最在意最關切的問題,盤旋於沙發區域上空的血腥精神讓他非常擔憂。
這奇異的、可怕的事物沒有因爲無法侵入盧米安的身體而離開,它依舊徘徊在半空,不見一點減弱,甚至還往外散播着暴躁、嗜血和易怒。
盧米安都懷疑剛纔那聲慘叫和瘋狂精神盤旋不走有一定聯繫。
長相英俊但蒼白疲憊的畫家馬倫第一次聽說用屁股作畫,有點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說家阿諾利等人在自己已接受過任務,不能讓別人也逃脫的想法影響下,不僅興奮起鬨,讓周圍的僕人將顏料和畫紙拿了過來,而且還主動地“幫”馬倫解起皮帶。
馬倫逃避不過,只好給屁股塗上顏料,往畫紙上連續印了幾下,勉強算是完成了一副幼兒塗鴉般的作品。
看到這一幕,小說家阿諾利突發靈感:
“我們把它裱起來,寄給那些藝術評論家怎麼樣?看看他們會對這麼一副作品給出什麼樣的評價。
“畫作署名就是‘皇帝’這個單詞,標題,嗯,馬倫,你有什麼想法?”
馬倫避着衆人,擦着屁股,想了下道:
“就叫‘咖啡館’。”
“這有什麼意義?”《小特里爾人》報的主編康奈爾好奇問道。
“沒有意義,剛好想到這麼一個名詞。”馬倫搖了搖頭,丟下染上顏料的手帕和軟紙,提好了褲子,“這幅畫本身就沒有意義。”
他們討論時,普伊弗伯爵的貼身男僕走回大客廳,於男主人的耳畔低語了幾句。
受暗藏的“血皇帝”瘋狂氣息影響,盧米安即使完全集中起精神,也沒能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麼,只勉強分辨出幾個單詞:
“失去..…傷害……危險......“
普伊弗伯爵表情微沉,透出些許凝重之感。
他旋即輕輕頷首,示意貼身男僕回到剛纔的位置,自己則擺出一副不是什麼大事的模樣。
盧米安一邊觀察着這位索倫家族成員的神色,一邊竭力思索起讓那股瘋狂精神離開的辦法:
總不能等到所有人都完成了指定的任務吧?不,還缺了一步,上次的國王餅遊戲結束時,獻給佛蒙達.索倫的那塊國王餅被普伊弗伯爵吃掉了……
想到這裡,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還在餐盤內的那塊祭品,然後前傾身體,探出右手,將它拿起。
對此,普伊弗伯爵沒有任何疑問。
在他看來,“夏爾”要是不去拿那塊祭品反而有問題!
幾乎是同時,盤旋遊走散發着負面影響的瘋狂精神彷彿受到了挑釁,猛地固定在了盧米安的頭頂上方。
它傾瀉出種種負面情緒,就像在詛咒這個膽敢吃掉自己祭品的卑微人類。
盧米安感受到了憤怒、憎恨和想要撕裂自己靈魂般的咬牙切齒。
他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了笑容。
這說明他做對了!
要是那股瘋狂的精神對他取走祭品的行爲沒有太大反應,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對方繼續徘徊於衆人的頭頂了。
這也不表示一定能成功,說不定還有危險,但至少比國王餅遊戲參與者們越來越易怒嗜血,最終互相殘殺要好。
到時候,盧米安還可以“傳送”逃離,而其他人,除了普伊弗伯爵,估計沒誰能活下來。
當然,他把祭品吃掉後,會不會出現異變,帶來新的危險,他也無法預知,但現在這種情況,做總比沒做好。
對國王餅遊戲的參與者來說,若盧米安沒做嘗試,他們必死無疑,做了則還有不小的希望。
盧米安將那塊作爲祭品的國王餅湊到了嘴邊,咬了一大口下來。
那股瘋狂的精神愈發憤怒和暴戾。
它也不到其他人頭頂徘徊了,就在盧米安腦袋上方盤旋,時而想要落下,時而試圖撕碎目標,但又都礙於亞利斯塔.圖鐸的氣息,本能停止。
又是一聲慘叫驟然響起。
這來自紅天鵝堡某個地方,和之前那聲慘叫不屬於同一個人。
剛纔是男性,現在是女性。
普伊弗伯爵眼皮一跳,笑了笑道:
“應該是收拾意外狀況的僕人被一些比較可怕的畫面嚇到了。”
文學評論家安永等賓客都接受了這個解釋。
一方面,他們是客人,對城堡內發生的事情無權過問,而另一方面,他們逐漸沉浸在了國王餅遊戲裡,有點狂熱,有點急躁,有點焦慮,對別的事情不像之前那麼關注。
盧米安一口一口地吃起作爲祭品的那塊國王餅,把那股瘋狂精神無形的憤怒和詛咒當成了於耳畔奏響的音樂。
和他每次獲取恩賜時聽到的那些恐怖囈語相比,這就是交響樂隊的美妙演奏。
在沒法真正發出聲音,又不敢侵入他身體的前提下,那瘋狂的精神僅能間接影響他的情緒和狀態。
這個過程中,盧米安還分心安排着不同人的任務,發現參與者們眼裡只剩下遊戲。
城堡內時不時發出一聲慘叫,讓人毛髮聳立,背脊發冷。
終於,盧米安啃完了祭品,盤旋於他頭頂的那股瘋狂精神戛然停止。
下一秒,它神秘地消失了,彷彿憑空蒸發。
國王餅遊戲的參與者們依舊顯得狂熱,但已不再那麼易怒和暴躁。
盧米安悄然吐了口氣,側頭對身旁的愛洛絲道:
“跳一段扭扭舞,不會就找別人教。”
比起本身就充滿性暗示的康康舞,扭扭舞只要不是男女對跳,就顯得相對正常,只是看起來比較滑稽。
愛洛絲放鬆下來,離開座位,不太熟練地扭動起身體。
衆人大笑聲裡,盧米安又給剩餘的參與者安排起任務。
等到全部參與者都輪了一遍,他才直起身體,用一種俯視所有人的姿態道:
“最後一個任務:
“保守秘密,不能將今天的遊戲情況告訴任何人。”
“是,皇帝陛下!”還沉浸在遊戲氛圍內的愛洛絲、洛朗特人齊聲迴應,神態恭敬。
當然,這也有盧米安身上還殘留着些許“血皇帝”氣息暗中影響的原因。
看到每個參與者都呈現出一種本能的服從,盧米安悄然吐了口氣,露出笑容道:
“今天的遊戲到此結束。”
普伊弗伯爵隨之站起,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們現在去餐廳。”
從客廳到餐廳必然會經過城堡主建築的大廳,已恢復正常的盧米安眼角餘光看到幾名男僕和女傭在靠近走廊的位置忙碌。
他們正用拖把清理一片泛紅的水痕。
泛紅.…….盧米安眼皮微跳,收回了視線。
等到晚餐結束,衆人相繼告辭,盧米安也找到普伊弗伯爵,笑着拿出了那五根沉甸甸的金條。
普伊弗伯爵搖了搖頭:
“既然是我提議的遊戲,那我就得遵循規則,你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缺這三萬費爾金嗎?”
“這是禮貌。”盧米安微笑迴應,沒有謙讓,動作迅捷而流暢地將金條塞回了衣兜 。
按照約定,他讓詩人伊萊特坐上了自己那輛四輪四座馬車,並以隨身攜帶的鈔票有限爲藉口只給了對方3000費爾金。
伊萊特完全不在意,放好鈔票,聊起自己的美學觀。
等到馬車駛動,盧米安開口問道:
“你去哪個區?”
“送我到聖心修道院就行了。”伊萊特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去那裡找個朋友,得到贊助的詩人總是會找朋友大喝一頓。”
聖心修道院啊.……盧米安輕輕頷首,提高聲音,吩咐了車伕一句。
沒多久,馬車抵達了那座美麗如同油畫的修道院,哪怕在黑暗的夜色裡,牆壁表面那些金色也映着緋紅的月光,顯得異常夢幻。
目送伊萊特走入修道院後,盧米安吩咐車伕返回紀念堂區的泉水街。
噠噠噠的馬蹄聲裡,一片片樹林、一塊塊良田被甩在了後方。
突然,忒爾彌波羅斯恢弘層疊的嗓音迴盪在了盧米安的耳朵內:
“有個危險的生物在跟蹤你,從紅天鵝堡開始。
“它充滿敵意,即將發動攻擊。”
危險的生物…….盧米安眯了眯眼睛,冷靜打開車廂之門,輕鬆跳了下去。
他對着車伕,用之前扮演皇帝殘留的威嚴道:
“你到前面那個小鎮等我。”
車伕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命令。
盧米安一邊目送着他和馬車離去,一邊不慌不忙地從手裡提着的公文包內取出了“拷打”拳套,平靜隨意地將鐵黑色的它們戴在手上。
附近的樹林霍然變得更加黑暗,流經此地的小河彷彿染上了血液般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