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彼岸世界?盧米安心中一驚,忙側頭望向窗外。
他本該看到山嶺、草場和樹木,可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荒野,而高空雲朵蒼白,層層堆疊,遮住了全部的陽光,讓所有的事物都彷彿置身於巨大的陰影裡。
此時,黑褐色的荒野上,一道又一道身影走動、徘徊,他們絕大部分都穿着白色的麻衣,臉龐白中帶青,眼神無比空洞,嘴巴微微張着。
這一看就不像是正常人。
數不清的身影中,有一部分在瘋狂地奔跑,向着荒野的盡頭,或是從荒野的盡頭而來,彷彿永遠都無法停止這種行爲,獲得渴望已久的休息。
在荒野的盡頭,疑似懸崖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一些頭長羊角身似人類的漆黑怪物,它們時不時抓住一道穿白色麻衣的身影,將對方扔往下面。
慘叫之聲由此而來,隱隱約約傳入了盧米安和奧蘿爾的耳中。
噠噠噠,那數不清的身影中,一個高大的人類套着深黑的全身盔甲,騎着瘦削到似乎只剩皮和骨頭的白色馬匹,時而緩慢行走,時而來回奔馳,彷彿在牧羊。
盧米安視力出衆,趁對方轉過身體,隔着很遠的距離就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他”那泛着金屬光澤的頭盔內,兩道深紅色的光芒如火焰般搖曳,脖子處則有道猙獰的傷口一直延伸到肚臍處,幾乎將“他”分成兩半,導致蒼白的腸子都拖出來好長一截。
不需要別的證據,盧米安腦海裡直接閃過了一個念頭:死亡騎士!
這是因蒂斯很多民俗傳說裡經常出現的死亡騎士!
就在這個時候,他和奧蘿爾乘坐的馬車停了下來。
娜羅卡不發一言,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除了衣物,她青白的臉龐、空洞的眼神、麻木的表情,與那些套着白色麻衣的身影越來越像。
奧蘿爾收回瞭望向窗外的目光,沉聲說道:“這裡都是亡靈。
“你等下絕對不要離開我身邊。”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根黃金鑄就的胸針,戴在了身前。
與此同時,她另外一隻手從衣物暗袋裡掏出了一把灰黑色的粉末狀事物。
盧米安趴到前面位置,看向車伕所在,發現賽韋爾也變得和娜羅卡一樣,臉龐青白,眼神空洞,正慢悠悠地向荒野深處走去,彷彿已經死了很久。
他忙對奧蘿爾道:“姐姐,我已經是非凡者,你對付這些亡靈,我來駕車,儘快衝出這裡!”
考慮到自身沒有對付亡靈鬼魂類生物的能力,他只好暫時做個車伕。
當然,如果那個死亡騎士衝過來,他也會盡力幫忙阻擋。
奧蘿爾吃了一驚,顧不得多問,提醒道:“你看一下馬的狀態怎麼樣!”
盧米安這才醒悟,觀察起前方的馬匹。
它們似乎被抽取了血肉,皮毛枯萎,包着骨頭,一動不動。
“那兩匹馬好像死了。”盧米安回報起情況。
奧蘿爾還沒來得及說話,徘徊於他們周圍的那些亡靈彷彿聞到了生者的氣息,紛紛紛改變方向,涌到馬車旁邊,試圖進來。
“XXX。”奧蘿爾用盧米安聽不懂的語言念出了一個單詞。
伴隨着這個單詞,她身前的黃金胸針微微發亮,左手握着的灰黑色粉末瞬間燃燒了起來,散發出劇烈但不刺激的金色光芒。
這光芒如水,向着四周流淌而去,那些亡靈剛一接觸到,就發出本能地慘叫,“身體”冒起了青煙。
它們想往後退,但更多的亡靈在向前涌,大量的身影不得不擠在了馬車周圍,不斷有“人”蒸發,消失不見。
盧米安看得又羨慕又沉重。
他惱怒於自己給不了什麼幫助,愈發渴望提升序列,獲得更多的能力。
見奧蘿爾手裡的粉末快要燃燒殆盡,而不遠處的亡靈還在往這邊涌來,完全無視了前面那些身影已被光芒消融的情況,盧米安趕緊提醒道: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往外闖吧!”
姐姐就算準備有再充足的材料,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亡靈!
而且,死亡騎士和荒野盡頭疑似魔鬼的生物都還沒往這邊來。
當前最好的辦法就是靠着材料還沒有消耗完,強行逃出這片被稱爲“彼岸世界”的荒野。
奧蘿爾點了點頭,簡單說道:“你跟着我。”
她話音剛落,手中的灰黑色粉末燃燒殆盡,周圍空空蕩蕩的荒野一下又被涌來的亡靈們填滿。
奧蘿爾趕緊又掏出一把材料,藉助身前那黃金胸針,讓它們自然焚燒了起來,製造出燦爛的金色光芒。
剛靠近馬車的亡靈們發出了一聲聲慘叫,紛紛融化在了光裡。
奧蘿爾立刻跳下馬車,向着最近的荒野邊緣跑去,盧米安緊隨其後。
突然,金色光芒裡伸出來一隻手,抓向盧米安的胳膊。
盧米安直覺出衆,感官優秀,提前察覺到危險,反過小臂,猛地抽向了那隻手。
啪!
他彷彿打在了一塊堅硬的冰上,強烈的寒意隨之涌入他的身體,讓他短暫有點被凍僵。
得得得,牙齒上下碰撞間,盧米安看見了那隻手的主人。
它同樣是套着白色麻衣的亡靈,但臉上戴着一張白紙做成的面具,身影在金色的光芒裡蒸發得非常緩慢。
見盧米安頓住,這古怪的亡靈陡然虛化,就要與他重疊在一塊。
這時,一道純淨而神聖的光芒照來,落到了這戴面具的亡靈身上。
它一下定在了那裡,身體劇烈燃燒起來,化成一股股黑氣消散。
“不要停!”奧蘿爾收回按在黃金胸針上的右手,繼續狂奔起來。
盧米安擺脫了寒冷,大步跟上了姐姐。
靠着那一把把灰黑色的粉末和巫師的法術,兩人一前一後強行穿越着荒野,不知多少穿白色麻衣的亡靈因此在金色的光芒裡蒸發。
可惜的是,奧蘿爾不可能只准備一種材料,將每個袋子都塞滿同樣的東西,身爲巫師,她得考慮各種情況各種場景。
沒過多久,她裝太陽花粉末的暗袋已變得空蕩。
而此時,他們距離荒野邊緣還有好幾百米,周圍的亡靈則彷彿無窮無盡。
更讓姐弟倆恐懼的是,那個死亡騎士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讓馬匹轉向了兩人。
金色的光芒裡,奧蘿爾表情變幻了幾下,放緩腳步,一咬牙齒道:“笨蛋弟弟,等下聽到我喊‘三’,你就往荒野邊緣狂奔,不要回頭!”
盧米安正要反對,奧蘿爾又補充道:
“放心,我會跟在你後面,你留下來只會干擾我使用一個厲害的法術,拖累我逃跑。”
她一邊說一邊取下身前那個黃金胸針,遞給同樣放慢速度的盧米安,並做出指導:
“集中你的靈性,將它延伸到這枚胸針上,等下狂奔的時候復讀這個單詞,‘XXX’!”
盧米安聽不懂那個單詞,但強行背下了發音。
他一拿到那黃金胸針,就感覺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到身上,許多陰暗的念頭隨之消失,以至於思緒都遲鈍了少許。
本能戴好胸針,盧米安按照姐姐的指點集中起精神,外延出靈性。
奧蘿爾見手中的灰黑色粉末越來越少,邊掏出另外的材料,邊高聲喊道:
“一,二,三!”
爲了不拖累姐姐,盧米安狂奔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他竭力喊出了那個單詞:“XXX!”
黃金鑄就的胸針亮了起來,外溢出一道道淺金色的陽光。
這一刻,盧米安就像戴了個小太陽在胸口,周圍那些亡靈本能避開了他。
蹬蹬蹬!
他大步狂奔之中,還是放心不下姐姐,忍不住半側身體,轉過腦袋,望向奧蘿爾所在。
奧蘿爾留在了原地,身周是一道道繚繞的黑氣。
這黑氣對亡靈似乎有極強的吸引力,讓它們放棄了盧米安,盡數涌向奧蘿爾。
盧米安不是傻子,看到這一幕的同時就明白了姐姐說的“會跟在後面”是騙自己的話語。
“奧蘿爾!”
他大喊一聲,直接急剎,順勢轉過了身體。
他害怕在循環裡死去的人等到循環結束會真正死去。
奧蘿爾循聲回望,見他停了下來,連忙急聲喊道:“你是不是傻啊?快跑!”
盧米安沒有說話,朝着奧蘿爾就奔了過去,前方的亡靈在黃金胸針的照耀下紛紛讓路。
奧蘿爾見狀,微低腦袋,小聲罵道:“真是個笨蛋啊……”
她旋即又掏出另外一種材料,將鐵黑色的它們灑向了盧米安。
盧米安頓時被無形的巨掌按住,強行推往荒野的邊緣。
他劇烈掙扎,卻找不到可以着力的點。
下一秒,他看見金髮盤起的奧蘿爾露出了一抹略顯悲傷的笑容。
奧蘿爾柔聲喊道:“笨蛋弟弟,好好活下去……”
話音未落,她周圍的黑氣已被亡靈們徹底吞食一空。
她直接暴露在了數不清的身影和那死亡騎士面前。
“奧蘿爾!”
盧米安眼睛睜到了極限,眼眶都似乎要因此而裂開,大量的紅色血絲出現在了他的眸子內和皮膚表面。
可他還是難以阻止地被推向荒野邊緣。
就在這時,所有的亡靈都停下了動作。
遠方彷彿有什麼事情在發生。
奧蘿爾有所感應,愕然望去,看見一輛敞篷馬車駛過。
那馬車似海螺如搖籃,通體呈暗紅色,拉動它的不是馬匹,而是兩個長着羊角疑似魔鬼的漆黑生物。
車內坐着一名女性,頭戴花冠,身穿綠裙,容貌很像普阿利斯夫人。
但與普阿利斯夫人不同,她氣質非常威嚴。
死亡騎士掉轉過馬匹,追隨起這位夫人。
荒野上所有的亡靈也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它們簇擁在馬車後,往荒野另外一側的模糊山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