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旅館,207房間。
盧米安向“魔術師”女士通報過情況後,離開這裡,到了微風舞廳的二樓。
接下來,他想看一看,那個在自己使用“窺秘眼鏡”觀察薩法莉那幅油畫時,於遙遠之處盯上自己並試圖高速靠近的事物會不會深夜前來“拜訪”,就像對付加布裡埃爾一樣。
他躺到牀上,閉好眼睛,非常放鬆地醞釀起睡眠。
他這是對“魔術師”女士很有信心,這位“塔羅會”的大阿卡那牌持有者似乎能隔着很遠的距離出手,並且是那種難以觸碰的奇怪生物的剋星。
盧米安思緒逐漸模糊,進入了沉眠。
淡薄的霧氣裡,他回到了金雞旅館,看見這棟有點歪斜的建築每一層樓都有燈光從玻璃窗後透出,門口的臺階上則坐着身穿白色襯衣、深色夾克、黑色長褲和無綁帶皮鞋的加布裡埃爾。
這位劇作家臉孔略顯透明,眼睛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抽離感。
看見盧米安後,他猛地站了起來,露出明顯的笑容。
盧米安警惕地停下了腳步,望着他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加布裡埃爾收斂住笑容,一臉急切地說道:“快離開特里爾!“
“這裡會變得很危險!”
盧米安皺了下眉頭,反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加布裡埃爾左右看了一眼道:“我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只知道這會讓整個特里爾都毀滅!”
他們.....盧米安立刻追問道:“你是住在‘旅舍’嗎?‘旅舍’在哪裡?”
加布裡埃爾的表情透出幾分茫然:“你需要像我一樣才能進入,或者得到妖精們的同意。”
“我不知道該怎麼抵達,我直接就到了門口。”
果然,“旅舍”和妖精們密切相關……加布裡埃爾是依靠遭遇的污染改變了自身的存在狀態,可以像“傳送”一樣抵達“旅舍”?盧米安思緒電轉,沉聲問道:“你爲什麼選擇去‘旅舍’?被他們強迫的?”
“不是的。”加布裡埃爾搖了搖頭,嗓音變得柔和,“是我自願的,薩法莉親自來接我,我沒法拒絕,這就是我想要的。”
他臉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幸福。
污染加布裡埃爾,帶着他去“旅舍”的是薩法莉……盧米安忽然感覺有些悲哀:“你知道自己變成怪物了嗎?”
加布裡埃爾沉默了幾秒道:“我知道,但我不會害人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的劇本已經獲得成功,我有了我之前最想要的名聲和收入,在這方面,我沒有遺憾了,我現在只想和薩法莉在一起,不管她是人類,還是怪物。”
盧米安沒有斥責,沒有怒罵,看着加布裡埃爾,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
加布裡埃爾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誠懇說道:
“成爲怪物後,我好像能看到一定的未來,所以知道你會來找我,請求薩法莉讓我在房間內再待兩天,和你告別,她同意了,她也不是純粹的怪物!”
盧米安心中一動,用蠱惑的口吻道:“需要我把你和薩法莉救出‘旅舍’嗎?”
“可以嗎?”加布裡埃爾的臉孔扭曲了起來,但眼神寫滿了渴望,就像身體和精神不處在同一個世界一樣。
盧米安往前邁步,嗓音低沉地說道:“有希望,但需要你把所有的細節都告訴我。”
加布裡埃爾的表情時而空洞,時而冷漠,時而激動,時而渴望,時而排斥,內心所有的掙扎都以最直觀的方式表現在了臉上。
就在這時,他向前探出了手掌,眼神變得極度恐懼。
無聲無息間,加布裡埃爾的身影破碎了,金雞旅館連同淡薄的霧氣也破碎了。
盧米安猛然睜開眼睛,看見了微風舞廳二樓臥室的天花板。
剛纔是一場夢,但又如此的真實。
.......
紀念堂區。
芙蘭卡攜帶着“原初魔女”的神像,以隱身的狀態跟蹤着那位套黑色斗篷的男子。
對方似乎有非常豐富的反跟蹤經驗和足夠的技巧,連續改變方向,時而往回走上一段距離。
芙蘭卡要不是仗着有“隱身”,有“原初魔女”神像帶來的加成,一直跟得很近,途中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甩掉。
終於,那套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停在了一處地下特里爾入口前。
他半轉過身體,就着緋紅的月光,觀看起自己的雙掌。
這是在做什麼?給自己看手相嗎?隱身狀態的芙蘭卡縮於旁邊的煤氣路燈杆後面,相當疑惑地望着。
過了片刻,那男子沿鋼鐵製成的階梯往下,消失在了昏暗的入口處。
芙蘭卡緊隨其後,跟着對方在地下特里爾不斷深入。
二十分鐘過去,套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轉入了一條封閉的隧道。
他不知觸碰到了什麼,側面巖壁上頓時有石門扎扎打開。
就在幾米外的芙蘭卡眺望而去,看見了三盞燈。
那是三盞古典油燈,鑲嵌在石壁上,一高兩低。
芙蘭卡在特里爾已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對這裡不少情況都有足夠的瞭解,瞬間就藉由看見的這幕場景產生了聯想:燒炭黨人!
試圖推翻政府的燒炭黨人標誌之一就是點三盞燈,一盞象徵太陽,位於上方,另外兩盞分別代表月亮和星星,處在下面。
“鐵血十字會”和燒炭黨有合作?芙蘭卡既意外又不那麼意外。
在她看來,“鐵血十字會”也有推翻當前政府自己統治因蒂斯的想法,只是如今的重心放在了地底,放在了第四紀那個特里爾的入口上。
套着黑色斗篷的男子閃過了自行打開的石門,芙蘭卡隨即看見裡面瀰漫起淡薄的、不斷變化的白色霧氣。
這霧氣有點眼熟啊,應該有不小的問題...….芙蘭卡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就感覺暗袋內有什麼東西輕輕震動了一下。
芙蘭卡探手一摸,表情頓時微微變化。
剛纔輕輕顫動的是那面古典銀鏡,連通着地底那個鏡中世界的古典銀鏡!
芙蘭卡保持着略顯僵硬的姿態,看着那扇石門緩慢關閉,沒有上前一步。
嘩啦之聲輕蕩的地下河邊,一道人影沿着水流快速前行。
“他”沒有提馬燈、電石燈等照明工具,卻完全不受黑暗環境的影響,每一步都踏得非常穩,準確避開了坑窪和石頭等障礙。
簡娜從斑駁石柱後望去,發現目標眼睛位置有一點紅光時而閃爍。
她無聲吸了口氣,從類似皮甲的黑色外套裡拿出了那把式樣古老的“嗜血者之箭”。
她的戰鬥經驗說少不少,說多也絕對不多,尤其還沒有單打獨鬥面對過一名非凡者,只能一開始就把所有可以提升自己的方法用上,務求全力而爲,減少意外。
簡娜猛地將黑曜石斷箭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感覺它汲取起血液,活了過來。
趁着那道身影還沒有靠近,她拿出一把閃爍着熒光的粉末,灑在了自己身上。
這伴隨着低不可聞的赫密斯語咒文:“藏匿身體!”
簡娜的身影徹底消失了,那條地下河嘩啦的水聲掩蓋了她的動靜。
沒多久,右眼有一點紅光閃爍的身影抵達了這片區域。
突然,“他”腳下的黑暗活了過來,凝聚成一根根漆黑的鎖鏈,由下往上地纏繞起“他”的雙腿,“他”的腰部,“他”的軀幹。
這身影驟然停住,眼睛內的紅色光芒激射而出。
“他”的側後,簡娜的身影飛快勾勒了出來。
直到此時,簡娜才真正看清楚目標的模樣,他是一名男性,提着灰白色的布袋,套着深灰色的僧侶式長袍,臉龐偏黑,由鐵板、齒輪、彈簧、螺釘、曲柄等機械造物組成,右眼位置則是一顆鮮紅色的寶石。
深谷修道院的僧侶?簡娜心中一驚,沒想到威爾讓自己襲擊的目標竟然是“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僧侶。
她和芙蘭卡在深谷採石場見過類似的僧侶,他們用機械改造了自己部分身體,很是邪異!
面對這麼一個頭骨都變成金屬的目標,簡娜放棄了原定的拳劈耳後打算,右掌凝聚出一團黑色火焰,在嗚的風聲裡,用力按向了對方的腦袋。
與此同時,紅光激射,灼穿了幾根來自深淵般的枷鎖,但這隻能應付正面的,其他方向的已然纏繞住這名接受過機械改造的僧侶。
砰的聲音裡,簡娜直接將那團黑色火焰拍入了目標的頭部。
安靜邪異的黑焰瞬間膨脹,灼燒起僧侶的靈體,點燃了他的靈性。
簡娜旋即依靠“嗜血者之箭”帶來的極高速度和機動能力,不斷地繞着這名僧侶改變位置,躲避反撲。
與此同時,她還不斷地尋找機會,用魔女的黑焰攻擊對方,以最大程度地削弱他,並輔以限制性的黑暗類法術。
不到兩分鐘,突圍沒能成功的僧侶哐當倒地,虛弱到昏迷。
簡娜暗自吐了口氣,蹲了下去。
她提起對方的灰白色布袋,解開繩索,看了一眼。
那裡面是大量的罐裝顏料和一根又一根油畫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