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才推開廂房的門,一股沖鼻子的藥油味兒便撲過來,嘔得她差點沒把好不容易吃下的清粥吐出來。
“哎呀,小姐,您怎麼來這兒了。”沛雙緊着站起來,有心要扶如玥。只是動作太急,一不小心膝蓋撞在了凳邊,跟着又是一聲“哎呦”的痛叫。
“你你,手忙腳亂的。”如玥忍了一口氣,這會兒覺得沒那麼反胃了。“還是讓我來給你上藥吧!”
“不行呀小姐,若是往常也就罷了。您現在可嬌貴着呢,這種活兒,奴婢可不敢勞您動手。”沛雙嘻嘻的笑着,雙眼眯成的弧度煞是好。?如玥就是喜歡她這樣笑着的樣子,好似年幼的時候一樣,沒有分毫的改變!“本來就是手腕子,這會兒還多了膝蓋,你再亂動,指不定傷了哪兒,我就真是要累着了。”如玥和沛雙手拉着手一併坐下,親暱也如同幼時分毫不改。
“何況纔有孕,哪兒就這麼嬌弱了。”如玥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像是告誡自己一般:“何況我的孩兒,必定要是鋼筋鐵骨的身板,要有一顆堅強的心。否則即便安然無恙的出了世,也架不住旁人一次又一次的算計。”
沛雙將藥油遞給如玥,是不想她爲了腹的孩兒這般費神,遂打岔道:”那個鎮寧大人,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跟我有仇,小姐您啊,一下子就把我的手腕子掐青了,瘀血的這樣嚴重!”
“他說了什麼?”如玥一邊揉着沛雙的手,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自然是一個勁兒的問先皇后娘娘的死因。他一口咬定,小姐您是知情的。氣惱的是,你瞞的他這樣苦,還說當真是辜負了他的信任。”沛雙咬着嘴脣,也是窩火的不行。“咱們若不是允諾了皇后娘娘,真是不該搭上這鎮寧。光是長得英俊有什麼用,莽夫一樣,不會用點腦子。”
如玥的眼眸流轉着一絲沉痛,心下難安:“其實我也時常夢見先皇后,夢見她對我說保住二阿哥、鎮寧這番話時,虛弱無力的樣子。甚至能夢見水蛭在她身體裡來回的涌動,可……醒過來時,才發覺很多事兒我都無能爲力。
索性三皇子還年幼,皇上對二皇子的疼愛又分毫不減。我纔不至於違背了當初的約定,不過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儘快固寵,待我能與皇貴妃平分秋色,二阿哥的地位才能更加穩固。
想當初皇后剛去的那會兒,我不也是爲了自保,迫不得已與皇貴妃聯手鏟除其餘的寵嬪麼。或許皇貴妃說的沒錯,我與她到底是同樣的人。”
“小姐,要我說,既然鎮寧已經知道了真相,倒不如和盤托出爲好。省的他有事兒沒事兒到咱們宮裡鬧上一出,這要是讓人傳了出去,還怎麼安生啊!其他的人事,您也不必在意,該怎麼走就走麼走,清清爽爽。”沛雙也不是自私的人,可如今非常時期,能少一點麻煩總歸要好些。
如玥頷首,無聲認同。
其實她從不否認,自己的性子裡有一絲優柔寡斷。正是這樣的情愫,但凡出手,總會憂鬱。可如今,局勢再也不容許她多想。快刀斬亂麻,當處理的就得乾淨着處理乾淨。
“沛雙,替我做一件事。”如玥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行刺淳貴人。”
“什麼?”沛雙並非沒有挺清楚如玥的話,而是不明白小姐爲何要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太上皇才殯天,這個時候是不是太張揚了?”
“正因爲非常時期,淳貴人才不敢聲張,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暗出手。而我要做的,就是逼她出手。”如玥捻起藥油的小白瓶,遠遠的擱在面前扇了扇風,刺鼻的氣味便衝過來。
“哎呀,小姐好好的你聞它做什麼!”沛雙趕緊奪下了小瓶,蹙眉道:“您要我行刺淳貴人,僅僅是爲了逼她出手,可她又怎麼知道是誰行刺了她,而咱們哪兒能猜得到她會使什麼詭計啊!這樣曲折的法子,估計要等上一陣子才湊效,倒不如奴婢直接瞭解她,總算省心。”
沛雙一時口快,竟說了這樣的話,如玥手上的動作一停,神色有些凝滯。沛雙也是一愣,隨後抽出了手,連着擰了自己的手臂兩下:“瞧瞧奴婢這是說什麼呢,當着小皇子,怎麼能讓他聽見這樣的閒碎話。小姐可別往心裡去,就按您說的辦。”
如玥到是沒有在意這個,反而笑道:“皇上三年納妾新人,去年之所以沒有選秀是因爲國庫空蕩,各地又不安生。可早晚白蓮教這些渾噩勢力會被咱們消滅,日子也會富庶起來。皇上的後宮更是會不斷的添進新人來,你殺得了一個淳貴人,殺得了千千萬萬的宮嬪麼?何況,我不是要淳貴人的性命這樣簡單。我是要皇上的心裡有我!”
如玥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如同細沙流進了喉嚨:“哪怕與情愛無關,我也要皇上記得,我是他心尖兒上的人。是他身邊不可或缺的人。”
“小姐……”沛雙想說皇上還是很重她的,可這話說了連她自己都不信,還不如不說的好。如玥似乎知道沛雙的心意,只輕輕拍了拍的膝蓋:“放心吧,你只管抹了這藥油去。想必淳貴人一定能記住這個問道,自然也就知道是永壽宮的人容不得她了,她會衝着我們來的。”
沛雙微微頷首:“但願淳貴人下手不要太重,奴婢不希望小姐您和小皇子有事。”
撫了撫平坦緊實的腹部,只覺得一切都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其實一切似乎有從未變過:“之前是皇后娘娘,現在是皇貴妃,瑩嬪、春貴人、我,後宮的女子根本沒有什麼不同,爲了權利也好,爲了固寵也罷,甚至爲了子嗣,該得到的總要捏在自己的掌。”如玥徑自起身,聲音不帶溫度的叮嚀了一句:“記着,別傷在面上,省的招來非議。”
“沛雙辦事,小姐您就放心吧。”沛雙心裡還是很高興的,起碼如玥沒有因爲善念而妥協,更沒有爲了腹的小皇子而退縮。反而勇敢的迎了上來,這樣的小姐,纔是真正堅韌不拔的鈕鈷祿如玥。
狠一點也沒什麼錯,人善被人欺麼!沛雙用力的揉搓着腕子,總覺得不夠似的又倒上了好些藥油!
次日一早,沛雙早早等在瞭如玥內寢的耳房,只怕如玥擔憂的一夜沒睡好,醒來必然是要見了她才安心。
果真沛雙是很瞭解如玥的心思的。如玥醒了,便揚聲喚她進來。
“今兒天氣甚好是不是?”如玥坐起身子,還帶着些許慵懶氣問道。“好着呢,奴婢着好似春日要來了。昨夜那梨花的紅成了海棠,景兒可真不錯。不過奴婢手下留情,沒有將這麼好的花折斷了枝兒。想着要不了多久,花能開得更豔呢!”
“也好。”如玥舒心一笑,聲音已然是慵懶無力的:“許是他在我肚子裡頭,總覺得身子特別疲憊,人又貪睡。昨晚剛捱上牀榻,便睡熟了過去,睜開眼睛時已經這個時候了。多虧你沒事兒,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沛雙正了臉色,低聲道:“奴婢還要保護小姐呢,自然不敢讓自己出事。何況小姐您是知道的,出了功夫,沛雙也沒有別的過人之處。若是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哪裡配留在永壽宮裡伺候呢!”
wWW •ttκá n •CΟ “去你的。”如玥伸手要打她,沛雙一躲,手便撲了個空。“即便你不會功夫,沒有過人之處,你也是我的好沛雙。除非你肯嫁人,要嫁人,否則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如玥有些孩子氣的樣子,是最純真的。
主僕二人說的正熱鬧,芩兒走了進來。“小主,皇上讓人送到血燕熬好了,您就趁熱用些吧!”說這話,芩兒緊着往裡走了幾步,沉聲道:“小主,淳貴人今日告病,並未前去守靈盡孝。”
沛雙衝着如玥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如玥便也跟着笑了。
“小主莫非知情?”芩兒出了端倪,問道。
“不錯,我讓沛雙行刺了她。縱然是未果,總歸也受了驚嚇。人雖然沒事兒心情還得一點時日平復,稍後纔有好戲可吶!”如玥將長髮攏和在一起,隨意的剜了一個鬆髻。沛雙遞過一柄簡單的銀簪子,給如玥別在髻上。
“其餘宮裡都怎麼樣?”如玥問芩兒道。
“太上皇薨逝,其餘宮裡的妃嬪總算都安生。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兒。”芩兒用小勺子攪拌了幾下血燕,才遞給如玥:“溫熱的正好喝呢!”
“恩貴人可有來?”如玥忽然想起沅琦,心頭閃過一絲狐疑。倘若李貴人的話不錯,榮貴人也好,恩貴人也罷,終究在心裡還是容不下她的。
“有去。只是跪在衆人身後,倒也安靜。出了淳貴人,旁人也甚少與她說話。”芩兒讓人仔細打探過,於是如玥問起,便能一一對答如流。
“那就好。”如玥沒在說什麼,似吃藥一般將一小碗血燕用完,便倚在牀榻上靜靜的闔眼冥想。未來的日子,總歸不是那麼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