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進茗心樓，軒轅無憂覺得不過是一座中規中矩的茶樓，裝修中規中矩，生意中規中矩，淹沒在喧鬧的修正坊中，絲毫也不起眼。
有茶博士迎上來，殷勤而有禮地詢問他的喜好。軒轅無憂不答，擡眼去看茶樓中的佈局，不過盆栽一二，字畫數張，茶香盈室。
這時，從二樓轉下來一個漢子，向他施禮：“貴客駕臨，請上二樓。”
軒轅無憂向他看去，卻見他已恭敬地垂下頭，做出“請”的手勢來。
軒轅無憂微微一哂，擡步上樓。
漢子引他進了淨室，只見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輕公子跪坐案邊，見他進來，長跪而起：“襄王殿下。”
軒轅無憂沉默地盯着他。
漢子躬身一禮，悄然無聲地退了下去。
二人的目光交接處似乎發生了無聲的碰撞。良久，軒轅無憂身形一動，在年輕人的對面跪坐下來。
壺中的水響了。
年輕人拎起水壺，高懸注水，一縷冷冽的茶香忽地瀰漫開來，漸漸盈滿了整個淨室。
一會兒，年輕人分出一杯茶來，奉至軒轅無憂面前。軒轅無憂拈起杯來，卻不急品茗，反而深深一嗅，又觀其形色，忽然一笑：“此茶喜寒，應只有北疆才產罷。而且，此茶有些年頭了，那時的北疆還叫啓雲國。”
年輕人撫掌而笑：“然。”
軒轅無憂雙眼一眯，緊緊地盯住他：“閣下是啓雲國舊人？”
年輕人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經心：“殿下此來，只是爲了探聽在下的身份麼？”
軒轅無憂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本王不知公子所求是何。”
“待殿下達成所願，自會明白在下所求。”
軒轅無憂微微一哂：“你說，本王要達成何願？”
“殿下若是沒有所願，就不會來茗心樓了。”
軒轅無憂目光一冷：“公子，這是謀逆。”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罷了，又何談謀逆二字？”
軒轅無憂沉默不語。
年輕人忽然
一笑：“蘇璃雪，殿下也不想要了？”
軒轅無憂猛地一震，雙目中幾乎噴出火來，過了一會兒，又慢慢透出一絲頹然。
年輕人看在眼裡，心裡嗤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殿下，沒有江山，何談美人？”
軒轅無憂將杯中已冷透的殘茶一飲而盡，啞聲道：“公子以爲如何？”
“九月秋獵，是個好時機。殿下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做最後的部署。”
遙送軒轅無憂的身影出了茗心樓消失不見，年輕人忽然長笑一聲：“柏煜，軒轅氏的兄弟倆爲一女人而隙於牆，你說可笑不可笑？”
柏煜默然片刻：“主上，襄王最後也沒說答應您的提議……”
“他不會甘心的。”年輕人淡聲道，“我能察覺出他骨子裡叫囂的野心。就像我永遠也不會甘心一樣。”
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清風拂動，緩緩流過紗織般的雲。日光雲影下的京城，熙熙攘攘，喧鬧無比，似乎歲月靜好。
然在不可察覺的角落，風永遠也不會停。
靳瑟宮裡的大宮女聽琴一臉鬱悶地回來，靳瑟見了，不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聽琴皺着眉頭，重重地嘆一口氣：“小姐，奴婢剛去內務府領這一季的衣裳，不想遇到了隔壁的人，吃了好一頓排揎！”
靳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你這張巧嘴，還能吃虧不成？”
“小姐，隔壁成日拿喬，奴婢真是瞧不過眼！不就是生了個帝姬嘛，位分也不比小姐高，有什麼……”
靳瑟柳眉倒豎，呵斥道：“你越發不像話了！這話也是能亂說的？若讓外面的人聽到，把嘴給你打爛了！”
聽琴委委屈屈地告罪：“奴婢知錯了。”
靳瑟見她這樣，少不得軟語勸誡一二：“貞婕妤如今有了帝姬，位分與我相同，她自恃出身，只怕對我居於主殿頗爲不忿。你們更該謹言慎行，別讓她拿住把柄。”
聽琴應了是，又嘆氣：“奴婢也是爲小姐和帝姬不平。”
靳瑟微微一笑，並不放
在心上，她家世不顯，如今能在後宮之中擁有一席之地，安安穩穩撫養女兒長大，也就知足了。
爭來爭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她轉而去看聽琴領回來的衣裳布匹，又命尋出質地柔軟、顏色鮮亮的布料來，親手爲雲緋做兩套春裝。
文軒堂正一片熱鬧，忽有敬事房的小內監前來傳話：“皇上今兒過文軒堂來，請婕妤小主準備接駕。”
靳瑟愣了一下，旋即應是，又命聽琴打賞傳話之人。
她不過剛入宮時得過幾分恩寵，誕下帝姬後，便寵眷稀薄了。
聽琴等一衆宮人倒是高興非常，張羅着擡水薰香，伺候靳瑟沐浴。
雲緋聞說父皇要來，興奮得不行，到了平時安置的時間還是不肯就寢，硬要等着，不想還沒撐過半個時辰，就伏在案上睡着了。
靳瑟輕輕拍了她兩下，正要示意奶孃將她抱回寢殿，忽聽黃門內侍高聲傳唱：“皇上駕到——！”
靳瑟上前兩步，行下禮去：“臣妾參見陛下。”
“免禮。”軒轅無色是帶着一身疲憊而來，聲音中也不免透出一些。
許是接駕的動靜吵醒了雲緋，她揉揉眼睛，看見眼前的明黃人影，瞌睡頓時消了大半，掙脫出奶孃的懷抱，搖搖晃晃地向軒轅無色跑去，跑到近前，忽然記起母妃平時教的禮數，福身請安：“雲緋給父皇請安。”
小女兒軟糯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舒服，軒轅無色將她一把抱起來，見她這麼晚還不睡不由蹙眉：“雲緋怎還不去安置？”
雲緋眨眨眼，初見父皇的興奮勁消退，睏意便席捲而來，不免就打了個哈欠。
軒轅無色不由莞爾，將雲緋交給奶孃：“帶帝姬下去安置。”
靳瑟見他眉眼之間均有倦意，只命宮人進了一小碗薏仁甜湯，便服侍他安寢。
許是太久沒有同牀共枕的緣故，靳瑟一時沒有睡意，又不敢胡亂翻身，怕驚到了軒轅無色。不知捱了多久，靳瑟好不容易攢足了瞌睡，正迷迷糊糊間，忽聽寢殿外有人輕聲呼喚：“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