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經理記得傅家兄妹來采薇居用餐的那個晚上,這個女人也在,她一直埋着頭,小口地吞嚥着沒有其他滋味的白米飯,偶爾會夾菜,也只是夾一點點面前的菜,一根黃豆芽或是一塊青椒。傅家兄妹帶來的客人很多,而且看上去大多都非富即貴,之所以會注意到絲毫不起眼的藍靜怡,除了她那張令人不可忽視的天生麗質的臉,更多的是因爲傅風雲稍含隱忍的眼神。
擁有上等外表和家世的傅風雲無疑是S市多少待嫁少女的夢中情人,嫁給傅風雲,就等於嫁進了絕對稱得上“豪門”二字的傅家,采薇居的女經理自然也不例外。雖然她的工作也不錯,月薪上萬,但是“幹得好不如嫁得好”的道理,女經理一直牢記心間。所以,剛知道傅少讓秘書在采薇居訂了包間,女經理就主動向老闆提出申請,晚上由她來專門服務這桌客人。
得到允許後,她特地回了趟家,制服不能換,就穿上一條黑色的性感絲襪,換上最高最細跟的高跟鞋,將下血本買回來、專門爲了吸引有錢客人的耳環、項鍊一一佩戴好,重新化了一個完美的妝容,最後,仔細噴上擁有“黑鴉·片”之稱的昂貴香水,想到晚上傅風雲會對自己喜歡到上癮,甚至於迷戀到非她不可,女經理脣邊的笑意更甚。
卻沒想到,無論她如何嬌聲撒嬌,主動貼近,一整晚,傅風雲連一個正視的眼神都沒施捨給她,反倒時常盯住另一個垂着頭的女人,或關切,或悲傷,更多的是掩藏不住的怨懟。
女經理不禁趁着在包間裡介紹酒菜時認真地研究那個能讓傅風雲百轉千回、風雲突變的女人,憑自己對於時尚奢侈品的瞭解,女經理一眼就看出藍靜怡從上到下的行頭都很廉價,其總價值甚至還不及傅雨玲那件限量款上衣價格的零頭,儘管搭配得還不錯,色彩和諧,將她的年輕與活力很好地表現出來,五官精緻,美得不可方物。不過,女經理暗自撇了撇嘴,覺得藍靜怡美則美矣,但是面無表情,略顯呆滯,冷也冷得連孤傲的性格都不剩下,這樣的女人,憑什麼吸引傅風雲的全部注意力?
所以,當傅雨玲提出要專門爲藍靜怡點一盤水煮豬心時,女經理雖不知藍靜怡是如何得罪了跋扈囂張的傅小姐,但是卻恰好合了她的心意。嫉妒與不甘驅使她很快吩咐後廚做了一盤什麼材料都沒放的水煮豬心,並且還特意加了句“煮到七分熟即可”。後廚雖訝異,但沒有多管閒事,只是按照訂單做菜。
已經想象出吃了沒熟的豬心的藍靜怡沒完沒了地跑廁所、面黃肌瘦的狼狽模樣,女經理親自端着青瓷盤子,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到了傅家兄妹所在的包間門口,剛想推門進去,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女經理的腦海中,她愉悅地輕笑了一聲,醞釀了一下,對着盤子裡油汪汪的水吐出一點點口水,自覺看不出來異樣,才滿臉堆笑地進了包間,又刻
意直接放在了藍靜怡的青瓷碗旁邊。
可惜,將盤子放下之後,傅風雲就讓女經理出去了,她並沒有親眼看到藍靜怡吃下那盤水煮豬心,心裡遺憾了半天。等到客人全部離開後,女經理還專門趕在服務員收盤之前查看了餐桌,發現有一顆豬心被咬了一小口,水也下去了一大半,想到藍靜怡艱難下嚥的畫面,笑得合不攏嘴。
而今,這個女人又出現在采薇居的包間裡,身邊的男人由傅少變成了蘇少,身上的衣服由地攤貨變成了限量款,臉上的皮膚由蒼白變成了透白,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記,她活成了女經理想要活成的樣子,過上了女經理夢寐以求的生活。
但是女經理反倒不是特別羨慕,內心更多的是嘲笑,因爲——
即便藍靜怡脫胎換骨,她依舊是當年那個吃了七分熟的豬心,喝了自己的口水的女人。這一點,此生此世都不會改變。
流連於假想中的女經理笑得有些猙獰可怖,就連起初無意中爲她解了圍的顧凝眉都看不下去了,提高音量吼道:“你傻笑些什麼?還死盯着我們家小藍藍!趕緊把剩下的菜名報了,好讓小藍藍點一道合心意的主食!快點的!”
“是!”女經理被顧凝眉難得man一次的怒吼嚇得回過神來,忙點頭應好。
爲了拖延時間,女經理用了比之前多了一倍的時間報完第十個菜名,再然後,大腦就一片空白,任何菜名都想不起來,乾脆破罐破摔,從制服上衣口袋裡拿出之前準備好的自制迷你版菜單小抄,佯裝自然地繼續念出第十一個菜名:“青雀紛飛——”
“停!不用再念了。”
這次叫停的終於是女經理期待已久的蘇傾城,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幾乎快要將女經理迷暈過去。女經理喜悅到不能自持,甚至主動靠近蘇傾城的身體,剛想伸出塗着蕾絲黑指甲油的柔弱無骨的手,在蘇傾城的肩頭誘惑地摩挲,卻被早就用餘光看到有“不明物體”襲來的蘇傾城敏捷地側身躲過,狼狽地撲了個空,極細高跟鞋一崴,女經理硬生生地摔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哈哈哈!”顧凝眉放肆地大笑起來,感覺這個居然敢主動勾引蘇蘇的女人簡直一丁點兒都不珍愛生命,他甚至準備一會兒飯局結束後提醒女經理一句——不要步他的後塵,蘇少絕不是輕易能夠招惹的。珍愛生命,遠離蘇少!
“謝謝蘇少!那我先出去了,祝你們用餐愉快!”女經理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自然不能將滿腔怒火發泄到任何一個人身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認倒黴,趕緊離開這個不適合她的包間,卻低估了蘇傾城的脾氣——
“誰讓你出去了?接着報菜名,我太太還沒點好滿意的主食。”
一聽到“接着報菜名”的噩耗,女經理直接忽略了藍靜怡是蘇傾城的
太太,全身心地後悔着之前自己招惹蘇傾城的舉動,哭笑不得地對蘇傾城解釋道:“蘇少,我一般不負責向顧客介紹菜名——”
“沒關係,剛纔報的挺流利的。”蘇傾城和善的笑在此刻女經理的眼中,無異於惡魔的笑容。
“可我——”女經理還想垂死掙扎,爭取得到蘇傾城的饒恕。
但是,她仍舊低估了蘇傾城的脾氣——
“沒有什麼可是。不能報出餘下的所有菜名,這采薇居的經理,你也不用當了。”
雖然女經理不知道蘇氏集團在S市的大部分餐飲企業都佔有不少的股份,但是,憑藉S市大魔王的稱號,女經理也絕對有理由相信,蘇傾城若是想要把她從經理的位子上攆下去,比翻過手掌心還要容易百倍。
“那,”女經理只能繼續硬着已經“流血”的頭皮往前衝了,“請蘇少再給我一些時間。”
蘇傾城的語氣冷而不容拒絕:“三分鐘。”
來不及應答,女經理第三次像風一樣飛奔出門,重新背誦菜名去了。
芙蕖廳內瞬間一片寂靜,方若葉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名動怒的蘇傾城,後者一臉坦然,只是看着同樣在回望他的藍靜怡,只有顧凝眉先啃着其中一道菜裡的煎饅頭勉強抵擋胃腸的飢餓。
“你們快吃菜,愣着幹嘛?”看到石化一般的其他三人,顧凝眉不解地說,這纔打破包間內有些尷尬的安靜。
三分鐘後,女經理不情不願地回到芙蕖廳,背了十個菜名後,一語不發,主動向蘇傾城申請下一個三分鐘之後,飛出門外。
采薇居的主食共有一百多道,女經理的記憶力逐漸下降,三分鐘之內,從能記住十道菜名降爲九道、八道,最後至多隻能記住五道菜名。直到蘇傾城四人酒足飯飽,跑了二十多趟的女經理才堪堪背誦完最後一道菜名,導致腦供血不足,昏厥在地。
藍靜怡被蘇傾城攬着,與方若葉和顧凝眉道別,並囑咐顧凝眉務必要將方若葉送到家門口之後,坐上法拉利,離開了采薇居。
在夜幕的籠罩下,素來閃亮亮的法拉利也顯得有種華麗的低調。蘇傾城專注地凝視着前方的車輛,用一隻手掌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與副駕駛位上的藍靜怡十指緊握,從采薇居的停車場裡開始,一刻也沒有分開過。
“蘇傾城,其實你不必爲了我,讓那個女經理難堪的。對於我來說,除了親近的人,其他所有人,無論是擦肩而過的路人,還是欺負過我的壞人,都只是別人而已。更何況,她當時會有那種舉動也沒有錯。”不復從西山別墅出發時的憤怒,藍靜怡感覺着蘇傾城溫暖的掌心,只覺得自己的新湖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般平靜過,什麼女經理,什麼傅雨玲,都只是一顆顆微不可見的塵埃從身邊飄過而已,都不值得記掛在心間。
(本章完)